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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侄兒想死族叔了

  齊子安還要忙著操練營中官兵的事情。

  便命了張天引著太孫等人,前去尋找離家出走的漢王世子朱瞻壑。

  大明軍營皆是按制修建,整齊劃一。

  不多時,朱瞻基便在張天的指引下,站在了一處建筑前。

  眼前的建筑,與營中其他建筑一般無二,卻也有所不同。

  蓋是因為,這棟營房周圍,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貨物箱子,有些箱子上另有油布蓋著防水。

  屋頂上,一排十多根煙囪。

  正在噸噸噸的冒著白煙。

  這便是營中伙房所在了。

  朱瞻基微微一愣,未曾想朱瞻壑那個小王八蛋,竟然是躲在了幼軍衛的火頭軍里面。

  他示意張天上前,推開門。

  此時已近正午,伙房里頭一片忙碌景象。

  一鍋鍋的大鍋前,站著一位位臂膀粗實的大漢,他們正雙手握著大鐵鍬,一下一下的在鐵鍋里面翻炒著。

  每一下翻炒,都會帶起一片霧氣蒸騰。

  這些是大廚!

  但凡是他們吆喝一聲,便有今日幫助的官兵,連忙送去各式各樣的配菜調料。

  伙房里,一片熱火朝天。

  朱瞻基的眼神很準。

  一眼就瞅見一團胖乎乎的身影,在顯得有些擁擠的人群之中,如魚得水般的游走著。

  “朱瞻壑!”

  已經怒不可止的朱瞻基,怒吼了一嗓子。

  哐當一聲。

  伙房里頭傳來一陣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音。

  如今越發往太子爺方向發展的朱瞻壑,嚇得是兩腿直哆嗦,后背驚起一片冷汗,渾身僵硬的扭轉過身子。

  朱瞻基兩眼冒火,怒視著小堂弟:“你給我滾過來!”

  太孫明明是對漢王世子發火,卻是嚇得伙房里的大廚和幫廚,跪了滿滿一地。

  朱瞻壑如同一只胖鵪鶉,膽戰心驚,提心吊膽的艱難挪動著腳步。

  朱瞻基耐心全無,再喝:“麻溜的!”

  朱瞻壑滿臉無奈和沮喪,低著頭跑了過來。

  “哥…”

  “滾蛋!”朱瞻基粗暴的打斷了堂弟的話,捏著朱瞻壑的耳朵就往外面拉。

  等到了外面,還是在張天的暗示下,朱瞻基才稍稍壓下火氣,帶著離家出走的朱瞻壑到了近處的一座營房之中。

  朱瞻基氣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朱瞻壑像是做錯了事的孩童,雙腳并著搓地,雙手扭捏在一起。

  朱瞻基抬起手。

  嚇得朱瞻壑趕忙連退好幾步。

  此時心中怒火稍歇,朱瞻基卻還是沉著臉:“你自己說,你這樣干,可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朱瞻壑茫然不知,看了看堂哥臉上收斂了的怒火,嘟囔著:“我又不是孩子了…腿長在我身上,我是大明宗室,這廣西難道不能來?”

  朱瞻基的手,重重的砸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你還知道你是宗室?你就是這樣無視宗室規矩,擅自離京外出的?就是這般置宗室血脈于險境之中?”

  正是青春期的朱瞻壑立馬不服,想要發作,但懾于堂哥的威嚴,最后依舊是嘟囔著。

  “我又不是傻子…不然為什么要跟著幼軍衛…這么多幼軍衛官兵在,哪里還有危險…”

  話都被這小王八蛋說完了。

  朱瞻基一臉黑線,瞪著自覺裝了一肚子理由的朱瞻壑:“幼軍衛是來震懾南疆,是要上陣殺敵的!你難道也要跟著上去?”

  “我朱瞻壑亦是太祖爺血脈!怎么就不能上陣殺敵了!”

  朱瞻壑徹底被激起了血性,梗著脖子嚷嚷著。

  蹭的一聲。

  朱瞻基站起了身。

  嚇得朱瞻壑又連忙往后退,幾乎是要退出到營帳外了。

  太孫實在太嚇人。

  朱瞻壑覺得,但凡堂哥才又一點動作,他就大定主意,絕對會不管不顧,從這里先逃走再說。

  朱瞻基卻沒有繼續做出動作,抬手指著張天,沉聲開口道:“這話是你朱瞻壑說的,你自己說的也是太祖爺的血脈,也能上陣殺敵。”

  朱瞻壑抬抬頭:“是又如何!”

  朱瞻基冷笑一聲:“我看你在火頭軍那邊挺愜意,身子也胖了一圈。這樣斷然是上不了陣,殺不了人。為兄向來有成人之美,既然你要上陣殺敵,自今日起便去張千戶麾下,與官兵一同操練。那伙房,再不許去幫廚!”

堂哥還是愛我的  朱瞻壑沒有聽到堂兄要將自己給趕回京城的意思,頓時臉上露出笑容來。

  去操練又如何?

  難道張天還敢當真,將漢王世子,與一眾官兵平等對待,一樣的操練?

  廣西的花花世界。

  本世子可還未看夠呢!

  于是,朱瞻壑的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些得意的笑容。

  朱瞻基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亦是得意模樣。

  一旁領了命的張天,深深的看了漢王世子朱瞻壑一眼。

  心中已經定下了,怎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位漢王世子削去一身的肥肉。

  朱瞻基長嘆一聲,正要和小堂弟說些緩和的話。

  外面卻是傳來一陣嘈雜。

  腳步很是密集。

  “太孫!”

  “太孫哇!”

  “堂叔!”

  “堂叔您可算是來了!”

  “堂叔,您可是想死侄兒了呀!”

  一陣油膩的咋呼聲,從營帳外面沖了進來。

  正待朱瞻基和帳中眾人對視茫然時。

  營帳的門露出一道縫隙,一陣香風吹了進來,一道碩大的身影,占據了半個門簾后的陽光。

  有那么一瞬間,朱瞻基甚至覺得,是自家老子突然也南下廣西了。

  而這碩大的身影,卻甚是利落,一個箭步,腳下生風一般,像是踩著風火輪一樣的就滑到了朱瞻基面前。

  在其身后,則是兩名隨侍的小廝太監。

  噗通一聲。

  像是地龍翻身一般,整個營帳都好似晃動了一下。

  碩大的人影,已經是抱住了朱瞻基的大腿。

  肉麻油膩的聲音,再次止不住的鉆進皇太孫的耳中。

  “太孫哇…堂叔…我是朱佐敬哇,你堂叔的侄兒啊…”

  現任靖江王?

  朱瞻基微微一愣,到此時方才知曉了對方的身份。

  而朱瞻壑,已經是默默的站在了堂哥身后,目光冷漠的盯著眼前這個死胖子。

  “竟是靖江王前來,怎地幼軍衛這般沒有規矩,也不知道來人提前稟報,我也好去大帳之中,略備茶點招待。”

  靖江王府,在大明宗室之中,算是最為特殊的一家。

  第一任靖江王,并非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脈。

  而是太祖高皇帝的侄孫朱守謙。

  朱守謙的高祖,乃是太祖爺的哥哥。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當年大明初定,在洪武三年,太祖爺才將自家哥哥這一支的血脈,封了個靖江王。

  雖非親王,但品級地位卻又遠勝郡王。

  朱守謙之后,由長子朱贊儀承襲王位。

  如今便是第三代靖江王,朱佐敬。

  按著宗室里頭的輩分,這朱佐敬,也正正好算是朱瞻基的侄子。

  只不過,這個侄子的年紀,卻幾乎是太孫的兩倍。

  朱佐敬聽著太孫的客套話,立馬抱緊太孫的大腿,抬著頭,露出滿臉的油水:“叔叔,侄兒在這廣西,可是日思夜想,若是能有生之年,見一見叔叔,甚至是太子和陛下,便是不枉此生了…”

  靖江王熱情的有些過分。

  朱瞻基微微皺眉,臉上卻不得不露出微笑表情。

  一旁的朱瞻壑看不過了。

  堂哥的大腿。

  只能我來抱!

  他冷哼一聲,站了出來。

  “靖江王,還不快快松開太孫!若是污了太孫的衣衫,這個罪責你可擔待的起!”

  靖江王朱佐敬一愣,帶著些慍怒看向太孫身邊,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

  他是大明的靖江王。

  在堂叔太孫面前,他可以不顧顏面。

  但卻也不是隨便一只阿貓阿狗,就能夠任意呵斥的。

  “這是漢王世子瞻壑。”朱瞻基適時開口:“按理說…也是靖江王的族叔…”

  朱佐敬又是一愣。

  對著朱瞻壑的慍怒的臉,頓時露出燦爛如陽光的笑容。

  趕忙是松開朱瞻基的大腿。

  對著朱瞻壑恭恭敬敬的納頭就拜。

  “侄兒朱佐敬,拜見族叔!”

  這人也忒不要臉了!

  一旁默默看戲的張天,都忍不住扭過臉去,不堪這邊。

  跟著朱佐敬的兩名太監,亦是有些不堪入目的底下了頭。

  朱瞻基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

  宗室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這南疆廣西,這位靖江王竟然會是這般油膩。

  他輕咳一聲,沉聲道:“靖江王此次前來,必是有要事,還請快快說吧。”

  朱佐敬一震,連忙爬起身,抖抖身上的衣袍,濺起一片飛塵。

  他也不在乎,連忙后退兩步,又對著皇太孫,畢恭畢敬的抬手施禮。

  “侄兒聽聞,太孫坐鎮廣西,似是要起兵戈。侄兒那靖江王府,怎么說也還有著廣西護衛這一衛兵馬。

  侄兒想著,雖然堂叔英武不凡,單是憑借著幼軍衛上下,便能掃清南疆賊子。但廣西護衛,卻是求功心切。

  所以,侄兒想著不知堂叔能否應允,許了廣西護衛調到叔叔身邊,也好來日在那戰陣之上,做些挖坑埋灶的瑣碎之事?”

  一旁的朱瞻壑,微微的瞇起了眼。

  他在幼軍衛躲藏多日,早就無聊之極,如今卻忽然覺得,這廣西的日子,怕是要好玩起來了。

  有意思!

  朱瞻基同樣微微垂下眼簾,雙眼瞇成一條縫,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鞠著半個腰的靖江王朱佐敬。

  這是要主動交出廣西護衛的兵權?

  他不由想到了這廣西都指揮使鄂宏大。

  看來…

  廣西三巨頭,是有了定論了!

  終于,朱瞻基露出了笑容。

  他站起身,扶住朱佐敬,將對方的身子扶正。

  “雖然按著宗室輩分來論,我小小年紀,卻是靖江王的族叔。但若是依著年齡來算,靖江王卻是比我長上不少啊…”

  朱佐敬連連搖頭,不敢隨意亂說。

  朱瞻基又瞧了對方一眼,淡淡的說:“廣西護衛,那是朝廷早就定下的,乃是靖江王府之護衛。我雖在廣西,亦是為了震懾宵小,卻怎好無視王府安危。”

  這是推脫。

  卻也是客套。

  靖江王朱佐敬連忙拖出手,連連擺手,搖著頭說:“廣西安定,這廣西護衛卻是閑來無事,白白浪費了朝廷糧餉,侄兒平日還算不知。如今南疆有事,若是不讓廣西護衛做些事,便是侄兒這靖江王府的罪過了…”

  朱瞻基還要開口推辭。

  朱佐敬瞧準機會,繼續開口:“叔叔就莫要再推脫了,若是再這般,侄兒怕是就要去南京,向陛下請去了這靖江王的承襲了。”

  朱瞻基深深的看了靖江王一眼,緩緩問道:“若不,留下一個千戶所,也好護衛王府。”

  朱佐敬臉色一陣,斬釘截鐵:“一個不留!王府在桂林,有官府差役看著,府上也有些家丁護衛,安全足以保證。侄兒心中所想,皆是國事要緊!”

  朱瞻基不說話了。

  靖江王朱佐敬這番話,已經是交了底。

  靖江王府是已經不打算再要回廣西護衛了。

  不然,也不至于說出什么,有官府差役和家丁護衛的話了。

  這就是算定了,他朱瞻基拿到了廣西護衛這一衛兵馬后,就不會再還回去了。

  于是,朱瞻基挽住朱佐敬的手肘:“靖江王府,堪為大明宗室之表率!是為朝廷之榜樣!”

  這夸獎很重。

  靖江王朱佐敬心中大定,總算是得到了他想要的話。

  連連露出謙遜,開口道:“身為宗室一份,靖江王府時刻不敢忘卻大明的江山社稷!”

  朱瞻基點頭:“待此間事了,我必上書朝廷,為靖江王府敘功!若是一切順利,屆時那南疆,還有一份好處,要許給靖江王府!”

  交了兵權,得了心安。

  朱佐敬卻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在南疆得到一份好處。

  不由再次露出憨厚燦爛的笑容。

  他也不準備深究那什么好處,只要這話是從皇太孫嘴里說出來的。

  他們靖江王府這一脈,便至少還能穩住三兩代。

  雙方都得到了想要的。

  營帳中的油膩也少了一些。

  朱瞻基環顧四周,覺得一直待在這里不是太好,便帶著朱佐敬、朱瞻壑等人,出了官兵營帳。

  待到外面。

  朱瞻基方才開口詢問道:“柳州離著桂林不算近,靖江王這一路定然是舟車勞累,可曾有了歇息的地方。”

  朱佐敬目光一轉,連忙開口回話:“來的急切,侄兒心中掛念著叔叔,進了城問清了叔叔所在,便一路趕了過來…”

  朱瞻基放出爽朗的笑聲,拍在朱佐敬的身上,驚起一片肉浪:“若是還未曾尋到地方,不如去城中廣西官府為我留出來的宅院。”

  這是親近之舉。

  朱佐敬哪敢不從,他早就等著太孫來安排自己了,當即立馬點頭答應。

  稍后,朱瞻基推脫,幼軍衛另有軍務商議。

  便讓人領著靖江王朱佐敬,先行去到城中宅院歇息,晚間再做家宴相聚。

  朱佐敬當真是無有不從,一一應下。

  直到靖江王出了營。

  于謙也趕了過來,想張天問清了情況,便到了太孫近前。

  “靖江王府這是在自保?”

  于謙是知道,先前太孫與廣西三巨頭酒宴后,對鄂宏大說的酒后胡話,其中便提到了這靖江王府下的廣西護衛。

  所以,才有此一問。

  一旁老老實實跟著堂兄,打算能偷懶幾天就偷懶幾天,好不去與幼軍衛官兵一同操練的朱瞻壑,立馬站了出來。

  他挑挑眉:“我們漢王府都沒有多少護衛,他靖江王府卻又足足一位兵馬護衛。現在交出來,給我哥用于震懾南疆,還算是個聰明人。”

  朱瞻基偏頭斜眼,靜靜的看向朱瞻壑。

  朱瞻壑迎著堂哥的眼神,心中不由一跳。

  “你還不去與官兵一同操練?”朱瞻基淡淡的說了一句。

  朱瞻壑剛要露出求饒的表情,卻見堂哥的眉頭已經微微有皺起的趨勢。

  他趕忙沖到前面,雄赳赳的挺起胸膛,學著武人抱起雙拳:“弟弟這便去操練,定然不會辜負了哥哥的厚望!”

  說完,他也不管他哥的表情,趕忙一溜煙的跑走。

  張天在一旁看了一眼。

  朱瞻基說:“你去,時刻盯著他操練。若是幼軍衛真要出動,到時候尋個機會,將他留在柳州城即可。”

  張天點點頭,領了命便也跟著走了出去。

  于謙看著人消失的方向,再次開口:“您不打算將世子送回京師?”

  朱瞻基搖搖頭:“你是怕我二叔到時候向我問責?如今,這個小王八蛋來都來了,就算是將他送回去,我那二叔也免不了還是要訓斥我這個做兄長的。”

  于謙輕笑一聲:“所以您是打算,就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操練操練世子,也好讓他不踏上漢王的…”

  朱瞻基的眼神掃過于謙的臉頰,雙眼微微垂下:“都是自家人,不過是那口氣不順而已。哪來的什么步子路子的?大明往后武事必然不斷,早一些讓瞻壑熟悉軍伍之事,對他,對宗室來說,都是好事而已。”

  于謙點點頭,知道自己方才壞了規矩,不該妄自插嘴宗室的事情。眼下,立馬改口:“如今已近年關,廣西的軍政京察,也已經收尾。我們難道就在這里等著?”

  于謙于朱瞻基同齡。

  也是個熱血青年。

  平靜的廣西,讓他覺得毫無施展的地方。

  這是屬于青年人,獨有的躁動。

  朱瞻基微微一笑:“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這廣西,這南疆,看似平靜。底下卻又該是何等的暗流涌動。”

  他站起身,走出大帳,迎著陽光。

  “小錦鯉,你要記住,我們來這里,就是要來折騰的,要將這南疆給攪動成一潭渾水。”

  “等到那個時候,就有我們忙的時候了!”

  于謙重重的點點頭,輕步上前,落后太孫半步,居于其后。

  陽光正好。

  太陽高掛天空。

  滿天陽光,將兩個少年人的輪廓,照得清清楚楚。

  在地上,拖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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