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郡，夜幕降臨之后，大腹便便的郡尉袁澎海坐著軟轎前往了袁府。
袁氏是南郡最大的世家，南郡官員，有一小半都是從袁家出來的人，包括現在前往袁家的這個郡尉袁鵬。
所以在南郡這個地方，袁家家主說的話，往往比郡守更管用。
今天宴席過后他們商議的時候，雖然袁澎海沒有說話，但他知道嚴文輔很多話都是對他說的，尤其是從袁家借人殺郡守這事，很明顯就是說給他這個袁家人聽的。
但這種大事，他可不敢做主，所以當時他一句話也沒說，等到了夜里，他直接馬不停蹄就來了袁家。
“你說嚴文輔想殺御史？”
在袁家家主袁良翰的書房里，袁良翰聽袁澎海把事情說完之后，不由得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沒錯。”
袁澎海點點頭，因為他是袁良翰的親侄子，所以他說話也沒有太多顧忌，“大伯，我覺得此事可行。”
“就像嚴文輔說的，區區御史而已，江南世家殺得，我南郡世家就殺不得了嗎？”
“你知道個屁！”
袁良翰毫不留情的呵斥了一聲，他怒視著袁澎海道：“還區區御史，身受皇命的正三品官員，到你嘴里變成區區御史，你倒是好大的口氣！”
袁澎海從小就怕這個大伯，此時看到他發怒，他頓時嚇得縮了縮脖子，本來就胖的不成樣子的他，現在再一縮，脖子直接就沒了，但他口中還不服氣的小聲分辨道：“本來就是，在京城他是御史，出了京城他算個屁。”
“就像嚴文輔說的，到時候殺了之后，直接推給流民，誰能查到。”
“推推推，推你個頭！”
看到袁澎海還敢頂嘴，脾氣暴躁的袁良翰抓起筆筒就朝袁澎海身上砸去，“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當了十幾年的郡尉了，連一點長進都沒有，你遲早要死在他手上！”
“誒，沒打著。”
袁良翰動手不是第一次了，所以看到他拿筆筒，袁澎海立刻把手按在了椅子的扶手上，等筆筒飛過來的時候，他腦袋往下一縮，直接就躲了過去，只是看到袁良翰又要伸手去拿硯臺，他頓時就急了，連忙開口勸說，“大伯，可以了，可以了。”
袁澎海身材雖然胖，但在這種時候動作還是很靈敏的，他一個箭步沖到書桌前，伸手就按住了那個硯臺，“氣大傷身啊，大伯，您這都快七十了，別回頭沒砸到我，您再扭出個好歹那我豈不是罪過大了。”
“滾回去！”
看著嬉皮笑臉的袁澎海，袁良翰黑著臉呵斥了一句，“都快四十了，一點正形都沒有。”
被訓斥的袁澎海也不以為意，他看了一眼老爺子，確定不會他不會再拿硯臺砸自己之后，他這才小心翼翼的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唉…”
袁良翰有些怒其不爭的看了一眼袁澎海，但想到這十幾年袁澎海都這個德行，他也懶得干他計較了，開口說道：“江南那邊是死了一個御史不假，但他們手腳做的極其干凈，到現在也只是猜測可能是江南那邊的世家做的，誰有一點實證？”
“而石之培這次來帶了兩百的東廠衛保護他，這兩百人都是武者，你準備怎么殺？”
“要是一個不小心讓他們跑掉一個，你是要打算直接造反嗎？”
說到這里，袁良翰臉色十分嚴肅的說道：“更何況，現在陛下聽莫自在的，朝廷里完全是莫自在說了算，你懂嗎？”
“他說了又怎么了？”
袁澎海不以為然的說道：“不就是一個廢物太子嘛，他爹都不把皇位傳給他，他有什么好忌憚的。”
“你懂個屁！”
袁良翰氣的差點又拿起硯臺砸袁澎海，“先帝力排眾議，將皇位傳給了當今陛下，雖然讓陛下穩固住了這大周江山，但卻也給陛下帶來了很多掣肘和顧慮。”
“白撿一個皇位，她能有什么顧慮？”
袁澎海撇了撇嘴，道：“反正皇位又不是她家的，想怎么來就怎么來唄。”
“那是你不是當今陛下！”
袁良翰瞪了袁澎海一眼，然后想了一下，直接給他舉例道：“我這么跟你說吧，比如老夫快死了，手里有個價值萬金的琉璃珍寶，這個珍寶現在摔了一下，稍微不小心磕一下就會碎。”
“按理說這個珍寶老夫死了之后應該把這個珍寶傳給你大哥，但我沒給你，卻給你了，你會怎么做？”
“給我？”
袁澎海只是不太擅長這些彎彎繞，并不代表他傻，所以他瞬間就明白了袁良翰的意思，“大伯的意思是，我會小心翼翼的接過這珍寶，然后用最穩妥的方法保存它？”
“沒錯，總算沒有傻到家。”
袁良翰有些滿意的點點頭，開口說道：“陛下接過皇位之后，應該也是這么想的，不求無功，但求無過，雖然這種態度很多問題都無法解決，但最起碼不會出現新的問題。”
“但莫自在就不一樣了，這皇位本來就是屬于他的，所以他就不會像陛下那樣有那么多顧忌。”
說到這里袁良翰下意識搖搖頭，話語中帶著深深的忌憚說道：“最主要的是，這莫自在就好像是一個瘋子一樣，他似乎完全沒把這皇位放在眼里。”
“前段時間還直接在朝堂上威脅大臣，不給他糧，他就拋棄京城，直接帶兵下江南，若不是那些大臣妥協了，恐怕那瘋子現在已經把江南打成一鍋粥了。”
“現在，石之培是莫自在親自點名派來賑災的人，他要是死在這里了，你信不信就算沒有任何證據，莫自在也敢來帶兵屠了我袁家？”
“不至于吧…”
袁良翰這么一說，把袁海鵬嚇得心底有些發涼，“這莫自在這么瘋啊？”
“總之他就是個瘋子，少招惹他。”
袁良翰擺了擺手，開口說道：“這段時間，你老實一點，安心配合石之培賑災，只要他做的不是太過分，就不用管他。”
“還有就是這次的賑災銀跟糧食就不要動了，免得石之培知道以后翻臉。”
“都不動了啊？”
袁澎海微微有些心疼，這么多錢能看不能動，讓習慣了撈錢的他有些難受，不過對于袁良翰的話，他從來都不敢違逆，所以他忍痛點點頭，然后問道：“不動那些錢，我是沒有問題，但我怕嚴文輔那邊不甘心啊。”
“那就讓他自己去干。”
袁良翰不屑的說道：“志大才疏，貪婪無度之輩，他若是敢動這些銀子，大不了換個郡守就是了。”
“那行，侄兒明白了。”
明白了袁良翰的態度之后，袁澎海也就不再多留，行了一禮之后便先行告退了。
而等袁澎海走了之后，袁良翰從書案下翻出一封早就看過許多遍的信，面色變得十分凝重，“大周延續了八百年，現在看來已經有人等的不耐煩了。”
“唉…”
袁良翰嘆了口氣，神情之中略帶茫然，“天下又要大亂了，不知道這次誰又能笑到最后。”
“只是我袁氏，又當何去何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