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培馬車走到城門外的時候,南州郡郡守嚴文輔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畢竟石之培作為御史前來賑災,手中又握著女帝賜的假節,不管是從官職還是權力上來講,他都理應出城迎接。
嚴文輔帶著郡里的一干官員,在城門外跟石之培寒暄了一陣,然后就將石之培跟劉洪兩人帶到了府衙,然后擺上了一桌豐盛的…宴席?
看著豐盛的菜肴,石之培一頭霧水,外面流民飯都吃不上了,府衙這邊為了迎接他卻擺了一桌這么豐盛的宴席?
坐在桌上招待石之培跟劉洪的一共有三個人,除了嚴文輔之外,還有一個大腹便便的郡尉,以及一個身形清瘦郡丞。
坐在飯桌上的嚴文輔并沒有看出石之培的不悅,他招待著眾人坐下之后,略帶炫耀的跟石之培說道:“石大人請嘗嘗這道清河鯉,您是不知道,清河鯉在我們南州可是一絕,不但肉質細膩,味道鮮美,而且刺還不多,平日里能吃到這種好東西的機會不多。”
“要不是這次南郡大旱,清河水位下降,想吃到這清河鯉,且得等呢。”
“是嗎?”
石之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他也沒有發作,只是淡淡的說道:“這么說本官倒還來的巧了?”
“倒也算不上巧,只要清河這水位不漲上來,下官可以保證,讓石大人在南郡每天都能吃上這清河鯉。”
嚴文輔面容微微帶著一絲得意,然后伸手去給石之培倒酒,但卻被石之培直接用手罩住杯子。
“石大人,您這是…”
石之培如此不給面子的舉動,讓嚴文輔怔了一下,他手中的酒壺聚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頓時有些尷尬。
劉洪跟著石之培賑災已經有些時日了,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來石之培現在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但此時情況未明,就因為一頓飯跟南郡郡守鬧翻未免有些不太合適,于是他開口打圓場道:“石大人此次前來主要是為了公務,吃飯可以,飲酒就不必了。”
說完,他又意味深長的說道:“而且只要能做事,其實吃什么并不主要。”
聽到劉洪最后一句話,石之培知道他這句話是在提醒自己,便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開口道:“公務在身,不便飲酒,等再請過去了,本官再與嚴大人痛飲。”
雖然知道這頓飯只是一點小事,但想起城外的災民,再看看眼前這些飯菜,石之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怎么想都覺得自己這話很惡心。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倒是下官疏忽了,疏忽了。”
嚴文輔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石之培,然后連忙放下酒壺給石之培賠罪,“石大人吃菜,酒不能喝,菜可不能不吃。”
“多謝嚴大人款待。”
石之培壓下心中的思緒,用筷子夾了一塊魚肉,確實如嚴文輔所說的一樣,肉質鮮美,別有一番味道,但吃這肉的時候,石之培腦海中總是會時不時的閃過城外百姓從樹上剝下樹皮吃的場景,因此這些飯菜,他怎么吃怎么不是味道。
“石大人,我們南郡的災情您也看到了,實在是太過嚴重,百姓幾乎都沒有了活路。”
吃到差不多的時候,嚴文輔開口問道:“不知朝廷這次派您過來賑災,一共撥了多少賑災銀啊?”
“賑災銀那邊陛下還在思慮,現在暫時還不確定。”
聽到嚴文輔問起賑災銀,石之培心中一動,雖然銀子朝廷已經撥給他了,但他卻只字不提,而是開口說道:“不過糧食已經確定下來了,前期會先從京城調來五十萬石糧食,暫時解一下南郡的危機,后續的話,看南郡的情況,再考慮調撥糧食。”
“賑災銀還沒定嗎?”
聽到賑災銀還沒定,嚴文輔眼中不由得露出一絲失望之色,但聽到有五十萬石糧食之后,他很快就又振奮了起來,“石大人,這五十萬石糧食什么時候能到啊?”
看到嚴文輔眼中的失望,石之培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沉,身為一郡之長,如此大災之年居然是先關心銀子,這種心態,未免有些太不正常了。
石之培并沒有表現出來任何跡象,在確定了嚴文輔有問題之后,他心態反而是放平穩了許多,就連臉上都能偽裝出來一絲虛假的笑容了,“嚴大人莫急,就在這幾日就會到了。”
“不過,在這批糧食到達之前,本官想讓南州郡想辦法籌集一些糧食,先賑濟一下城外的災民,免得有人在這幾天餓死,那就不好了,不知嚴大人意下如何?”
“唉,難啊。”
嚴文輔連連搖頭,“石大人有所不知,南郡受災不是第一年了,能想的辦法本官都想了,在陛下的命令下,官倉和常平倉早已經賑災賑空了。”
“就連城中的大戶都被下官強行募糧了好幾次,如今是整個南郡郡城都沒有糧食了啊。”
石之培眼底微冷,嚴文輔這話,很明顯是不打算配合,也不打算出力,因此他接下來說話就沒那么客氣了,他略帶威脅的說道:“嚴大人,陛下派我來賑災,是為了消弭災情,救助災民。”
“若是本官來了,災民還在不停的餓死,那到時候本官固然不好交代,但嚴大人恐怕也不會好過吧?”
“這…”
嚴文輔遲疑了一下,然后緩緩點頭道:“石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再想想辦法,怎么也不能再讓人餓死了。”
“如此就麻煩嚴大人了。”
看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石之培對著嚴文輔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然后拱手告別道:“抱歉,嚴大人,本官坐了太長時間的馬車了,現在有些勞累,就先行告退了。”
說完之后,石之培也不再多留,直接帶著劉洪就走出了府衙。
等到石之培完全消失在嚴文輔的視線中之后,嚴文輔的面色猛地沉了下來,“不喝酒,不吃菜,一來就問災情,這個石之培,來者不善啊。”
一旁的郡丞則是微微有些感慨的說道:“早就聽說石大人為官清廉,現在看來傳言果然不虛。”
“什么狗屁為官清廉,只是愛惜羽毛罷了。”
嚴文輔有些不屑的冷哼一聲,“我就不信這世界上還有不愛錢的人。”
“但石之培這個態度,確實有些麻煩啊。”
大腹便便的郡尉皺著眉頭說道:“尤其是他身邊還跟著東廠的人,就算他愛錢,我們也不能同時收買他們兩個人啊。”
“無妨。”
嚴文輔毫不在意的說道:“這里是南郡,不是京城。”
“在南郡,本官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