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妖人竟然殺了這么人?”三藏都有些難以置信,他眼中所見尸骨只怕至少也有數萬,他又何曾見過這么多尸骨。
紅發妖人繼續朝三藏走去,同時一臉不屑的說道:“是又如何?你也別一口一個妖人的叫,本神乃是天庭卷簾大將,落入此間吃些凡人又怎么了?”
“卷簾大將?就你這行徑如何算得神?若天上都是你這樣的神,那世間豈不是早成了煉獄?你就算真是神,那貧僧也要殺了你這邪神。”三藏真的是怒了,抓起身側禪杖就打向紅發妖人。
說來也奇怪,這河底尸骨滿布,竟也形成了一處無水之地,三藏倒能在期間行動自如,也不怕嗆水無法呼吸。
三藏現在等同一個體格健壯勇猛的人族,他手中禪杖勢大力沉,若是普通人也會被生生打死,只是他面對的可是昔日的卷簾大將,又豈是他一個凡人能夠抗衡的。
只見紅發妖人伸手一抓,直接空手接住了禪杖,而后他輕輕一拉,輕易就從三藏手中奪了禪杖。
紅發妖人拿著禪杖一臉得意,還將禪杖在手中揮舞,而后滿意的說道:“不錯不錯,竟還是件寶貝。”
被奪了禪杖,三藏兩手空空,不過他一咬牙,直接赤手空拳的打向紅發妖人。
紅發妖人依舊不屑的看著三藏,只是隨手一擋,三藏便一個踉蹌栽倒一旁。
當三藏倒下時,紅發妖人還順手一扯,將三藏袈裟扯下,而后順勢披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樣,和尚你看我穿上袈裟拿著禪杖,是不是也像出家了人?”紅發妖人越發得意的說著,也不知他是在故意羞辱三藏,還是真的喜歡這袈裟和禪杖。
猴子趴在木筏上也能看到河底的這一幕,可是任憑他如何努力,身上那片花瓣就如山岳一般將他壓得無法動彈。
恨呀,不甘呀,可是無可奈何呀.......猴子的眼中有滔天恨意,他的骨骼甚至都在咯吱作響,卻依舊無濟于事。
忽然猴子身旁金箍棒開始微微顫動,似乎這柄神兵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喚,不過下一刻摩訶迦葉再次彈出一片花瓣,剛剛有些動靜的金箍棒又沉寂下去。
流沙河底紅發妖人似乎對戲弄三藏也來了興趣,他目光一動,那腰間九個骷髏頭飛出,呼嘯著向三藏咬去。
此時三藏已經狼狽不堪,他僧袍破爛,手臂上也擦出了傷口流出了鮮血。
不過看到那些骷髏頭飛來,三藏還是握緊拳頭,用力的轟向骷髏頭。
骷髏頭張著嘴,發出桀桀的怪叫聲,顯然已經被紅發妖人所控制。
骷髏頭不斷的撕咬著三藏,使得他僧袍更加凌亂破碎,身上也出現大量的傷痕。
“這九個和尚都是打算去西天大雷音寺取經的,正好你這和尚也要西行,現在你被他們撕咬而死,或許這也是你的命數。”紅發妖人顯然是打算將三藏虐殺而死。
三藏一拳轟開一個骷髏頭,同時他能看到這些骷髏頭后都有一個僧人的虛影浮現,這些僧人衣衫襤褸,一看便知生前是苦行僧,此刻他們同樣痛苦不堪。
說來也是奇怪,這些骷髏頭每一次撕咬三藏,他都能感受到頭顱原主人的意識,這九個和尚都是心志堅定,一心要前往大雷音寺求經的和尚,用佛門的話說,他們都是先行者。
忽然三藏放棄了抵抗,他任由那些骷髏咬著自己,口中說著:“諸位大德先賢,小僧三藏也是西行取經人,我知你們慘死執念難消,若食我肉飲我血,能使你們脫離苦海,小僧愿以身承受,你們的一切痛苦就由小僧來承受吧,愿你們的靈魂能得到安息......”
三藏的肩頭手臂,前胸后背,腰間腿上都咬著一顆顆骷髏,他卻雙手合十一臉的虔誠,任由著鮮血侵染渾身。
紅發妖人也是一愣,不過隨即目光不屑,在他看來三藏是真的放棄了,待他血流干也就真的死了。
摩訶迦葉卻眉頭微微一皺,他目光低沉好像在思考什么,雖然這一幕他也沒有料到,但一切還在自己掌控之中,便也就任由三藏如此。
三藏雙手合十,口中也沒有念誦什么佛號,畢竟這是一個連神都在明目張膽的吃人的世道,他也不知道還有什么佛什么經能渡這個世道了?
那九個骷髏頭咬著三藏,而同時九道記憶也開始涌入三藏的腦海中,剎那間他看到了九個虔誠的苦行僧,從中土離開前往西方大雷音寺求取真經。
這九個死去的和尚中,第一個還是東漢末年的僧人,此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他也是一生侍佛,以為只有更高深偉大的佛法才能救世人,于是便毅然起身西行。
只是西行一路所見所聞,讓這個和尚心中也有些動搖了。
彼時的中土雖然也是戰亂不斷,但依然有仁人志士嘔心瀝血,百姓們終歸還能看到希望。可越往西行百姓過得就越艱難,出了中土那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簡直活的就如牛馬一般,并且妖魔鬼怪也越來越多。
和尚動搖了,倒也不是向佛之心動搖,而是懷疑靈山究竟有沒有真經,那真經又是否能救世?如果真有更高深更偉大的佛法,為什么佛祖不將這佛法播撒世間?
這個念頭出現的簡直和三藏一模一樣,懷著這樣的疑惑,這個和尚最后來到了流沙河,結果自然是被下界的卷簾大將吃掉,只是他的尸骨沒有沉入流沙河底,而是一直浮在水面,卷簾大將見這尸骨奇特,便將和尚頭顱取下掛在了身上。
接著是第二個和尚的記憶,那是一個生活在西晉末年,經歷了八王之亂的和尚,他取西經的目的也是如出一轍,甚至一路上的見聞都差不多,自然心中也產生了那個疑惑,最后自然也死在了流沙河。
第三和第四個和尚生活在五胡十六國,那時的中土更加混亂,但這卻是佛門在中土最好的時代,這個時代大量的僧人西行,帶回一卷卷佛經,佛門在中土得到了空前的發展。
但是這兩個和尚他們也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因為在這個時代佛門興盛,戰亂使得百姓也大多篤信佛法,可他們發現佛寺是越來越昌盛,可百姓卻過著古往今來最苦難的日子,他們開始也以為是如今的佛法還不夠高深不夠偉大,于是兩位高僧先后踏上了西行之路。
這個時期許多僧人去到了靈山,并且順利的帶回了經書,而這兩位還是真正的高僧,他們有自己對佛的理解,是那種真正可以開宗立派的大德,可是當他們走到流沙河時,無一例外的被卷簾大將吃掉,變成了漂浮在流沙河上的尸骨。
接下來的第五個,第六個,第七八九個和尚,他們分別生活在南北朝隋這些時期,有佛門大興的時候,也有佛門式微之時,有兵荒馬亂的亂世,也有天下一統的盛世。
他們出于各種原因,最后都毅然的踏上了西行之路,他們都是真正的高僧,但他們信佛卻并未喪失自我,他們求佛只為讓自己心中的佛更圓滿,而他們也無一例外的都死在了流沙河。
三藏看著這九位高僧的西行之路,仿佛也看到了自己,這一刻那好像不是九個單獨的記憶,而是自己九世的記憶融合,那九世西行的好像都是自己。
而此時三藏還隱約聽到一個聲音在耳畔回蕩:“心不誠如何取經?心有動搖如何信佛?不誠不信又怎能修不成正果?”
這個聲音顯然就是在說那九世西行的和尚,當然也是在說三藏,說他們心有懷疑,說他們沒有真正的相信佛,所以他們走不到靈山,死在流沙河是他們褻瀆佛的懲罰,是他們心生動搖的果報。
“不,我沒錯.......我們都沒錯.......如果佛都容不得質疑,那又如何稱得上佛?一個容不下世人的佛,又如何普渡世人?不知懲惡揚善的佛,又憑什么高高在上?”忽然三藏睜開雙眼大聲的吼道,似乎他也在質問那個虛無縹緲的聲音。
紅發妖人看著三藏愣了一下,心道這和尚莫不是傻了?
而摩訶迦葉卻再次一聲嘆息:“果然冥頑不靈,這世間已有了佛祖,又怎容得下你另立佛宗?十世輪回終究是大夢一場.......”
摩訶迦葉自言自語,顯然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在他看來三藏的行為,或者說這十世西行的高僧都是那么的可笑。
在摩訶迦葉的眼中,這十世西行的高僧,他們就像是那種欲要挑戰權威的愚蠢之人,這些人雖然驚才絕艷,但終究會摔得粉身碎骨,雖值得敬佩卻不可取。
其實這便也是摩訶迦葉的道,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也有智慧有悟性,甚至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會去挑戰權威,而是去努力迎合權威,成為權威之下的第一人。
這便是摩訶迦葉的拈花之道!
九顆頭顱依舊死死的咬著三藏,他的僧袍已經被鮮血完全浸染,甚至他整個人都被鮮血覆蓋,加上他那離經叛道的質問,若說是魔也無人不信!
猴子那兩行清澈的淚水不住的流淌,他看到眼前的三藏就好像看到了五百年前的自己,此時猴子才真正的明白,原來他和三藏真的是一類人。
他們這一類都是可憐之人,雖有萬丈雄心,雖有大宏愿,卻不過是他人手中肆意安排的棋子罷了,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以讓他們一念生一念死.......
“難道這世道真就這樣了嗎?就沒人能打破這腐朽的天地牢籠了嗎?”猴子不禁自問道,他的目光開始變得黯然,或許他早就認命了。
不過就在此時,已經奄奄一息的三藏身上忽然散發出璀璨的光華,那光華從三藏胸口亮起,接著璀璨的光華化作一只璀璨的蟬,圍繞著血淋淋的三藏上下飛舞。
隨著這璀璨的光蟬出現,那緊咬著三藏的九顆骷髏頭被震的散落四周,三藏也終于虛弱的跌坐在地上。
看到這只突然出現的璀璨光蟬,猴子目光猛然一亮,原本已經黯然的目光變得充滿了希望!
沈行知當日給三藏身外化身時也留了個心眼,他擔心會出現那種三藏根本沒時間或機會主動喚醒化身的情況,于是還有一個三藏氣息微弱時自動醒來的設定。
沈行知的身外化身出現,最先看到的就是三藏和紅發妖人,三藏氣息虛弱,但也還不會馬上就死,倒是紅發妖人的造型讓沈行知一頭霧水。
“這是沙僧?”沈行知上下打量著紅發妖人,對方此刻身披袈裟手持禪杖,要不是那藍臉紅發,他險些都認不出來。
“縣令小心,這妖人是天庭卷簾將下界,在此地興風作浪已經吃了不少人了。”三藏看著挺慘的,不過他意志是真的強大,都這樣了還能憋著一口氣說這么多。
沈行知給了三藏一個安心的眼神,示意他自己能夠搞定,而后又轉眼看向了紅發妖人。
“連三藏都想除魔衛道,你這家伙是有多該死啊?”沈行知的嘴也是夠損的,他看著紅發妖人一副你死定的樣子。
沈行知說罷就準備動手,在他看來就算對方是卷簾大將,自己化身應付起來也綽綽有余了。
不過就在此時,一片潔白的花瓣從天上飄然落下,瞬息落入水中,徑直飄向沈行知。
同時一個聲音在沈行知耳畔響起:“小僧摩訶迦葉,在此恭候沈先生多時了,待先生真身到來,小僧自當現身相迎。”
摩訶迦葉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他也是自視甚高,知道沈行知這只是身外化身,連現身都不愿意。
沈行知的化身感覺到四周空間封禁,那潔白的花瓣落在他肩頭,頃刻間身形又化成了璀璨的光華。
“臥艸.......”沈行知一句話兩個字都沒說完,化身直接被打回成一個蟬字。
不過幾乎同時,遠在烏斯藏高原的沈行知本體立刻知道了流沙河發生的一切,此刻他一身鎧甲,純白的披風在風雪中飄蕩,正站在山谷上,看著下方兩萬安西軍與吐蕃六萬援軍激烈的交戰。
“白思,接下來這里由你指揮,務必將吐蕃援軍全殲。”沈行知轉頭看向了流沙河方向,他說完這句話便一步邁出消失不見。
剎那后,沈行知已經出現在了流沙河上,那純白的披風還保持著前一刻迎風飄蕩的狀態。
沈行知往日多是一襲文士長袍或者文官服,像今日這般鎧甲加身還很少,而他穿的也是大唐高級將領定制的明光鎧,看起來更加威嚴肅殺。
往那那么一站,就有一股金戈鐵馬的氣息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