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比賽結束了,一名年邁的皇族猜對了謎底,卻寫錯了字,氣得高血壓發作暈倒,半路退出比賽。
最后有九十人入圍下午的比賽。
上午的比賽叫做初賽,下午的比賽則叫復賽,復賽的射覆比賽方式又有不同,采用分組淘汰賽,分成九組進行比賽,每組出線一人。
最后十人進行決賽。
和上午相比,這種方式更加殘酷,也更加緊張。
九十名宗室子弟都沒有離開文思樓,一個個坐得筆直,靜靜等待下午比賽來臨,中午有膳食提供,但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拒絕了。
正如李雨春所言: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萬一哪個環節被禮儀宦官記錄下來,就麻煩了。
其實自古皇族規矩就很嚴格,但也不至于這么小心。
這是武則天留下的余威尚在,武則天舉行宮廷活動,哪個李唐皇族子弟稍微禮節逾規,就會被嚴懲,要么拖下去廷杖,要么關小黑屋挨餓。
幾十年下來,宗室子弟對這種宮廷活動都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畏懼。
武則天早已死去三十年,但她留下的余威依然讓唐朝宗室子弟們戰戰兢兢,不敢愈規一步。
李琇卻不受這種余威影響,身體要緊,他讓早上的宮女給自己取來一份膳食,還加點了一份烤雞腿,吃得津津有味,就差來罐啤酒了。
禮儀宦官立刻記錄下來,‘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皇三十八子嚼食有聲。’
宗室子弟們聽他吃得肆無忌憚,自己肚子卻餓得咕咕響,不由滿腔怒火,又恨又氣。
一名宗室子弟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捏緊拳頭對李琇怒目而視。
李琇打個飽嗝,向他招招手,“知道你肚子餓,這里還剩一個雞腿,不用客氣。”
這名宗室子弟氣得要爆炸了,拼命晃了晃腦袋,李琇笑瞇瞇指了指后面的兩名禮儀宦官。
禮儀宦官無情記錄下了這名宗室子弟的違規:無禮沖動。
這名宗室子弟就想大哭一場,萬般無奈,只得將一口惡氣吞回肚子,頹然坐下。
李琇卻不以為然,將最后一根雞腿啃了,用帕子抹抹嘴,指著餐盤對宮女道:“把它收了,再給我倒杯熱茶,要滾燙一點!”
所有宗室子弟都無語地望著房頂,默默祈禱,‘老天爺,打個雷劈死這混蛋吧!’
“當!”一聲鐘響,天子和攝政王已經各自就位,他們的兒子和嬪妃都各自坐在身邊。
并不是每個宗室子弟都要參加,王爵以上不參加比賽,也就是二圣各自的兒子,當然,除了李琇。
他這個被貶黜的皇子,反而成為嫡系宗室里地位最低之人。
“請大家抽簽分組!”
李琇抽到了第三組,他們組將是第三個出場。
所有人都站在欄桿前關注著望仙臺上正在進行的比賽,好像不再用香計時,而是在一通鼓內完成答題。
“二十記鼓響!”
一名宗室子弟驚呼起來,所有人的心情都有點沉重了,幾乎沒有一點思考,寫字稍慢一點都來不及。
李琇懶得去和他們湊熱鬧,他漫不經心翹腿坐在后面,心中卻在計算,上午是三分鐘,現在改成二十秒,提筆寫字最快要六秒左右,思考時間只有十四秒,要立刻進入狀態,慢一點都會被淘汰。
“第三組上場!”
宦官一聲高喝,終于輪到他們了。
九個人坐在桌前,手中提筆,全神貫注,出乎李琇的意料,坐在他身邊之人,正是李璀。
李璀得意看了李琇一眼,他簡直要大笑出聲,老天爺安排得巧啊!把李琇從自己眼皮下淘汰出局,這是何等爽快!
他們的主持人是宗正寺少卿李煌,裁判是副相牛仙客。
題目都是現抽,來不及放物了,只把寫著答案的紙條放在陶盆下面。
“所有人聽著,泥里一條龍,頭頂一個蓬,身體一節節,全是小窟窿,射一物,開始!”
‘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聲敲響,所有人都疾速寫出各自的答案,李琇精準地算著時間,略一思考后才寫出謎底:“藕!”
鼓聲停止,牛仙客喝道:“停筆!”
四人被淘汰離場,只剩下六人了。
被淘汰四人中有的是思考時間太長,沒有時間寫了,有的是進入狀態太慢,沒有適應節奏,還有兩人是多寫了一個‘蓮’字。
蓮藕是兩樣東西,蓮和藕,答案可只有一樣東西,藕。
李煌又抽出簽,這次抽詩題,李琇眼皮一跳,詩題可是他薄弱環節,四書五經一本都沒有看過。
李煌沒有時間給他忐忑,他高聲道:“你們幾人聽好,好讀書,射論語一句。”
密集的鼓聲敲響,咚!咚!咚…..
沒背過四書五經這時候反而是優勢了,腹中書卷的搜索面積不會太大,李琇靈感一閃,提筆便寫,‘學而不厭!’
牛仙客撇了撇嘴,“這小子的字寫得真爛!”
字寫得好有什么用,又淘汰四人。
最后只剩下李琇和李璀二人。
李琇忽然明白了,題目只是表面上的隨機抽取,其實是事先準備好,李璀知道二十支詩題簽的所有答案,恐怕包括最后一輪決賽的答案,他也知道。
李煌微微一笑,“就看你們二人誰能勝出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們二人都被淘汰,答不上我的題。”
李煌果然又抽出一道詩題。
李琇瞥了一眼李璀,見他一副胸有成竹,心中不由冷笑一聲。
李煌清一下喉嚨,“這道題比較難,你們二人聽好,死輕于鴻毛,射史記中的一句。”
李琇險些一頭栽倒,簡直讓他欲哭無淚,居然是史記。
‘咚!咚!咚!咚…..’
鼓聲可不理睬他,李璀已經開始提筆寫答案了。
李琇要絕望了,難道自己真要被這個王八蛋淘汰?
等一等!這題好像聽說過,李琇稍一凝神,提筆便寫:‘卒為天下笑!’
鼓聲一停,他把筆扔掉了。
牛仙客看了一眼李琇的答案,這幾個字依舊寫得跟鬼畫符一樣,可不管寫得再爛,辨識度依舊很清晰。
牛仙客一臉不情愿,卻又無法否認,只得勉強點點頭,“答對了!”
李璀一臉驚愕,他是事先知道答案,當然能輕松寫出。
這么難的題,他以為自己必勝無疑,沒想到李琇在最后一刻也寫出了答案。
兩人都答對了,意味著兩人還要再比一輪。
其他組都已經結束,就只剩下第三組還有兩人在繼續對決,爭奪唯一的出線名額。
這時,張九齡和李炎走了過來,“這一題由我們來抽題仲裁!”
如果出現二人對決的情形,必須由宗正寺卿和右相來主持。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李琇和李璀的身上,兩人的對決甚至引起了李隆基和李成器的關注。
李隆基面無表情,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對面樓內,李成器瞇眼看了半晌問道:“和老九比賽的是誰?”
牛仙童連忙上前稟報道:“尊上,那個人就是被廢的三十八郎!”
“哦!原來是他。”
李成器眉頭一皺,“我記得他被廢為庶民了,怎么還能參加比賽?”
“之前是因為他沒有年滿十八歲,所以宗正寺沒有除籍,但現在他已經滿十八歲了,按理宗正寺應該除籍,但不知為什么,宗正寺就拖著不辦。”
“還有這種事情!”
李成器小眼睛轉了幾轉,“如果他贏了,是不是可以不承認?”
“尊上說得一點沒錯!”
“算了,讓他參加吧!射覆只是娛樂,就不要掃大家的興了。”
“尊上,奴才覺得應該嚴格按照規則….”
不等牛仙童說話,李成器不耐煩地擺擺手,“你不考慮皇宮大事,整個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什么?”
牛仙童暗暗嘆了口氣,把李琇趕出皇宮的機會剛剛看到,轉瞬又逝去了。
…….
李炎開始抽題,按照規定,不能連續三次抽一種題型,之前李煌已經抽了兩次詩題,那這一次李炎就不能再抽詩題了。
李炎抽了一個字題,把答案給了張九齡。
李炎高聲道:“這一次是表演猜字!”
只見一名從事模樣的官員走過來,將一扇小木門頂在頭上,面北而站。
射一字。
鼓聲咚!咚!咚!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