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飛身進林一看,樹林之中,有一塊兩畝大的平地,張陽指揮無形劍,正與兩個紅衣女子,一個凹鼻紅眼、披著一頭長發、怪模怪樣的人,在那里拼命爭斗。
靈云知紅花姥姥性情特別,來往此山的人,大都是她的朋友,現在正是求于人之際,暗怪張陽造次。
正要上前問個明白,張陽已一眼看見靈云走來,忙喚道:“齊師姐小心!這個紅眼塌鼻鬼,打算用黑劍來害我們,被我發現,追到此地。
他又尋出兩個幫手來,看我怎么收拾他們!”
靈云已看出來人劍光路數不正,只因身在人家勢力范圍以內,不愿多事。
便將手一指,一道金光過去,先將張陽劍光與來人劍光隔斷,止住張陽,喝問道:“我等來到此山,乃是奉了本山主人紅花姥姥的允準。
你們三人是何人門下?
因何暗中尋釁?
快快說將出來,以免傷了和氣。”
那紅臉男子本就被張陽打的無法招架,此時見靈云劍光也是厲害,心中畏懼,可是還不甘伏,臉上一陣獰笑,說道:“好好!你們也是紅花姥姥約了來的么?
我們三人,乃江西廬山白鹿洞八手觀音飛龍師太門下,金氏三姊弟金鶯、金燕、金駝的便是。
你們呢?”
靈云道:“我乃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長女齊靈云,這是我師弟張陽,還有我師妹朱文,奉了嵩山二老之命,到此拜求紅花姥姥賜一些烏風草,并不曾得罪三位,為何與舍弟動起干戈?”
金駝聞言,大怒道:“你原來就是齊漱溟的女兒,來盜烏風草的么?
你可知道那烏風草,原是我師父向紅花姥姥預定下的?
適才我等三人趕到此地,正遇見你等同申若蘭那個小賤人私探仙潭。
你們哪里得了姥姥允許?
分明申若蘭瞞著姥姥,勾引你等來此盜草。
是我心中不服,打算趁你們下澗洗澡,用九龍梭將你等打死。
不想被這個小畜生看見,破了我九龍梭。
我將他引到此地,正要同我兩個姊姊將他碎尸萬段!
我要早知你們是峨眉余孽、豈能容你們活這些時候?”
說罷,將口一張,一股白煙過處,那三道青灰色的劍光重又活躍起來。
張陽哪里容得,不等金駝說完,早已揮動劍光上去,無形劍大發神威,幾下便破了三道青灰色的劍光,再一個飛轉,砍下金駝與金燕二人腦袋。
靈云因金氏姊弟雖然路數不正,聽他口氣,與紅花姥姥頗有淵源,不愿傷他,見張陽連斬兩人,芒將劍光擋住張陽的無形劍。
這一耽擱,忽聽林外一聲嬌叱道:“大膽不識羞的紅賊,又到本山擾鬧!”
聲到人到,一道青光,神龍一般從林外飛將進來。
只聽“噯呀”一聲怪叫,那茍活下來的金鶯,倏地化作劍光破空遁去。
若蘭還待追趕,靈云連忙上前喚住。
這時朱文也從林外走將進來。
靈云見朱文臉上浮腫全消,雖然清瘦許多,卻是動止輕捷,不似先前委頓,知道病毒已除,好生高興。
朱文看見張陽,不由妙目含苯,待要說他兩句,又不好意思說什么似的。
靈云剛要問若蘭有關金氏姊弟的來歷,張陽搶先說道:“剛才那三個妖人,真是可惡已極!
我們從福仙潭回到桂屋時,便見他們在我們后面藏頭縮腦。
彼時因為擔心朱師姐病體,急于進屋看望,我又疑惑他們是本山上人,沒有十分注意。
后來申姊姊背了朱姊姊出來,那紅臉賊隱身樹后,手上拿著一個喪門釘,在申姊姊背后比了又比,好似要發出去的神氣。
我又因為急于追趕三位姊姊,沒去理他。
想是我們劍光快,那廝來不及發出。
等到三位姊姊走向澗邊,齊師姐只不叫我下去,又不說出原因。
我在上面等得心煩,剛剛把頭往下一探,還未及往下看時,便聽后面窸窸窣窣作響。
忙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廝掩在后面,手中拿的那一根喪門釘,正朝我放將過來,出手便是一條孽龍,夾著一溜火光。
被我用無形劍迎著一撩,那廝的釘看去厲害,卻是個障眼法兒,被我的劍光一碰,當時煙消火滅,跌在地上。
先還想喊喊姊姊們小心,一來怕朱姊姊病體受驚,二來見那廝本領不濟,發出來的劍光又是那般青灰色的,我便不想驚動多人,想獨自將他擒住。
果然他的劍光與我才一接觸,馬上逃走。
被我追進樹林,那廝同來的兩個賊婢出來相助,雖然同是下等貨,卻比那廝強得多。
我聽那兩個女子直喊祭寶,想必要使什么妖法。
恰好姊姊們來到。”
朱文聽張陽說他曾在澗上面探頭,羞了個面紅過耳。
張陽卻并未覺著什么。
靈云本想說他兩句,又怕當著若蘭羞了朱文,只看了他兩人一眼。
聽張陽把話說完,笑道:“你說話老像炒爆豆似的,迸個不停。
也不問清來人是誰,就忙著動手,萬一誤傷本山貴客,何顏去拜姥姥哩?”
若蘭道:“姊姊休要怪令師弟。
這三個鬼東西實在可惡,我現在想起還恨!
令師弟幫我殺了兩人,我感謝還來不及呢。
適才劍光慢了一些,僅僅傷了她的左臂,沒有取她的首級,真是便宜了這賊。”
靈云見若蘭那般深恨金氏姊弟,覺著奇怪,便問道:“那廝口稱令師紅花姥姥曾預先答應給他烏風草,想必與姥姥有些淵源,何以姊姊這樣恨法呢?”
若蘭道:“姊姊哪里知道。
他們三人原是廬山白鹿洞飛龍師大的三個孽徒,因他們的師父寵愛,簡直是無惡不作。
他師父與家師當年原是好友,后來家師得了天書,把從前宗旨大變,兩下里漸漸生疏起來,可是表面來往依然照舊。
他們的師父在年前又來看望,家師談起只等盜草之人破了福仙潭,便要圓寂飛升等語。
這次原是帶著她那三個孽徒來的。
那紅臉的一個名叫金駝,最為可惡,聽說家師不久飛升,無端忽發妄想,打算家師走后霸占此山,把烏風草據為己有,并對妹子還起了一種不良之念。
他師父向來耳軟心活,聽了她三個孽徒之言,以為家師還是當年脾氣,便勸家師何必把這天材地寶奉之外人,昔時誓言不過與長眉真人打賭的一句笑話,豈能作準?
叫家師只管飛升,將本山讓與她掌管,作為她的別府。
又勸家師將我許配那個紅臉鬼。
家師聞言,已知他們用意,情知他們沒有三世慧根、生有慧眼的童男女,下不去那潭,便敷衍她道‘昔日誓言,豈能變更?無論何派何人,只要破得了潭,便可作本山主人,我徒弟婚姻一節,要她本人愿意,當師父的人,不便主張。’
他師父知家師存心推托,住了兩日,覺得無味,不辭而去。
那紅臉鬼還不死心,從那日后,便不時借破潭為由,來到本山。
偏他又沒有本事下去,老在這里胡纏。
去年年底,他知我不大理他,異想天開,又運動他兩個不識羞的姊姊。
先是假裝替她們師父前來看望家師,并謝昔日不辭而去之罪。
家師洞中石房本多,她二人便賴住不走,天天與妹子套親近。
妹子年幼心熱,哪知人情鬼蜮,不但不討厭她倆,反替她倆籌劃破潭盜草之計。
住了些日,她們請求搬往桂屋中去,與妹子同住,以便朝夕聚首。
相處在一起多日,倒也相安。
也是活該她們奸謀敗露。
有一天妹子在桂屋中,忽聽家師那里呼喚,叫妹子一人前去,不要別人知道。
這是一種千里傳音,別人是聽不見的。
妹子奉命之后,只說回洞取些東西,便去見家師聽訓。
才一進洞,見家師手中拿著三寸來長的一面小旗,上面畫著八卦五行。
這便是昔年家師最厲害的寶貝,名叫旗里煙嵐。
家師將這旗賜與妹子,又教會用法,便催妹子回轉桂屋,也不說別的話。
妹子知道家師脾氣,向來不喜歡人問長問短。
而且每教人做一件事,總只預示一些跡兆,余外全由受命的人自己辦理,辦好辦糟,她都不管。
似這樣很機密地將妹子喚去,賜給她老人家最愛之寶,估量必有事故發生,可是還未料到金氏姊弟有不良的心意。
當下由家師洞中回轉,走離桂屋不遠,看見一條黑影飛進屋中。
我黨著有些奇怪,起初還疑心金氏姊妹有個出來回去,看那身材又似不像。
急忙用家師傳的遁法,跟蹤到了屋的上層,往下一看,那人正是金氏姊妹的兄弟紅臉鬼金駝。
我一見是他,本來就不樂意,再一聽他說的話,更是氣得死人。
我伏在上面,偷聽他三人把話說完,才知他三人奸計:先是由那廝兩個姊姊與我親近,等到彼此交厚,才由那兩個賤人趁妹子用內功時,用她們本門的將妹子迷過去,由她們的禽獸兄弟擺布。
那廝本與兩個賤人同來多日,因為懼怕家師,還不敢驟然下手。
那廝見妹子不在屋中,又來尋兩個賤人商議,不想被妹子聽見,哪里容得,便下去與這三個狗男女理論。
那廝見事已敗露,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逃到外面,與妹子交起手來。
此時妹子人單勢孤,很覺吃力,便將家師賜的那面旗,如法使用出來。
才一招展,便有百十丈煙霧云嵐,將三個狗男女包圍,不大工夫,三個狗男女同時跌倒地面。
我正打算取他們的性命,耳旁又聽家師說:‘他等三人雖不好,看在他等師父分上,只可薄懲示儆,休要傷其性命。’妹子雖然不愿,怎敢違抗家師之命,急切中又想不出怎樣懲治之法。
適才洗澡的地方,原有兩個泉眼,澗后的一個卻是寒泉,其冷徹骨。
便將他三人浸在那寒泉之中,泡了三日。
到第四日夜間,正要去放他們,不知被何人救去。
從此本山就多事了。
想是三個狗男女懷恨在心,勾引了許多旁門邪道,來與妹子為難,俱被妹子仗家師法力打發回去。
家師因飛升在即,不愿妹子多結仇怨,為異日留下禍恨,把本山用云嵐封鎖,道行稍差的人,休想入山一步。
姊姊們來時,若非家師先就撤去云嵐,漫說破潭取草,入山還有些費事哩。
想是那廝心還不甘,今日又來尋我們的晦氣。
因恨他不過,妹子將他臂肉削下一大片來。
此仇越結越深,也顧不得了。”
話言未了,忽聽一聲怪叫道:“大膽賤婢!竟敢殺我徒兒。
今日叫你難逃公道!”
靈云等聞言大驚,面前已出現一個中年道姑,生得豹頭環眼,黃發披肩,穿著一件烈火道衣,手中拿著一個丸節十八環的龍頭拐杖。
若蘭已認出來人便是金氏姊弟的師父、廬山白鹿洞八手觀音飛龍師太,知道不是耍處,硬著頭皮上前叫了一聲師叔。
飛龍師太獰笑道:“你眼里還有什么師叔?況且不久你就要背師叛教,到峨眉門下去了。
這原是你那老不死的師父,把你寵慣得這個樣子,原與我無干。
那烏風草本是此山靈藥,又不是你師父自己帶來的,被你師父霸占多年。
我見她死期不遠,不能再霸占下去,打算好意向她求讓。
既然允許了我,如何縱容你這小賤人,勾引外人前來盜草?
又三番兩次,欺壓我的徒兒?
今日別無話說,快快束手就擒,隨我到你那老不死的師父面前講理,還則罷了。
如若不然,莫怪我手下無情,悔之晚矣!”
若蘭聞言,正待申辯,早惱了朱文、張陽,也不答話,雙雙將劍光放起。
飛龍師大罵道:“怪不得小賤人猖狂,原來還有這許多倚仗。”
說罷,長嘯一聲,手揚處,指頭上發出五道青灰色的光華,抵住朱文、張陽劍光。
一面還待伸手去拿若蘭時,忽然一陣天昏地暗過去,一霎時滿山都是云嵐彩霧,分不出東西南北。
只聽若蘭說道:“姊姊們休慌,我師父來了。”
話言未了,耳邊果聽得一種極尖銳極難聽的聲音說道:“飛龍道友,凡事莫怪旁人,只怪你專信一面之詞。
我昔日誓言,原說不論何派的人,只要能下得潭去,烏風草便屬于他。
令徒們既來取草,為何心存邪念,打算暗害若蘭?
就以道友來說,也是得道多年的人,不該聽信讒言,算計我老婆子。
我明日圓寂,今日要運用玄功,身子僵硬,不能轉動。
你要欺負他們這些年幼孩子,若非我早料到此著,豈不受了你的暗算?
道友休要不服,我對你與峨眉派均無偏袒。
如要取那烏風草,明日福仙潭盡管由你們先行下去。
明知自己不行,徒自欺負他們,何苦呢?”
又聽飛龍師太接著道:“你休要偏袒你的孽徒。
你既諒我不能入潭取草,等我明日取草之后,再取這一班小畜生狗命便了!”
說著,依舊一陣狂風過去,一輪紅日已掛樹梢,清光滿山,幽景如畫,宛不似適才雙方引刃待發神氣。
若蘭道:“想不到那個賤婢竟會獻讒言,讓這老賊前來與我們為難。
若非家師相助,說不定還會吃她的虧呢。”
張陽道:“適才云霧堆中,我只看見那老賊婆一人,竟看不見你師父在哪里。
本想趁那老賊婆被云所迷,暗中果結了她。
誰知我才指揮劍光過去,好似有什么東西擋住似的,看起來這個老賊婆還不好對付。”
若蘭道:“二位劍光被阻,想是我師父不愿與人結仇。
只是明日我們人潭取草,又要加上一番阻力了。”
靈云道:“我看那飛龍師大發出來的劍光雖然不正,卻也厲害。
那人怙惡不悛,性情古怪。
明日仙草如被她取去,不但我等空勞跋涉,張師弟左臂不能痊愈,頑石大師也是性命休矣!
如果那仙草被我們得到手中,她又豈肯甘休?
這事須要想一妥善之法才好。”
說罷,拿眼望著若蘭。
若蘭答道:“這倒不消慮得。
這老賊婆性情雖然古怪,卻不知我師父比她還要特別,從未服輸過人。
既然答應讓他們明日先下潭去,此中必有深意,決不會冷眼看我們失敗的。
至于張陽弟弟與頑石大師急等烏風草救命,家師配的藥酒留存甚多,朱姊姊既能起死回生,想必頑石大師服了也是一樣。
家師所以要人來將草取去者,一因昔日誓言;二因悟道以后,想將這些靈藥付托一個正人,好代她濟世活人。
無論如何也決不會讓老賊婆得去的。”
張陽二人聞言,略放寬心。
四人在月光下又計議了一陣。
若蘭生性喜潔,因桂屋已然污穢,好在自己明日便要隨靈云等同行,也就不打算再去屋中打掃。
談到三更向盡,對靈云等說道:“現在離天亮不多時,我們無須再回轉桂屋,就此先到家師洞府,等到天明破潭吧。”
靈云道:“我等多蒙姥姥照應,以前聽姊姊說,姥姥不見生人,所以不敢冒昧進謁。
轉眼我們破潭取草之后,就要離此他去,既然姊姊相邀到姥姥洞府,不妨順便代為通融,以便上前拜謝姥姥大德,也不在來到寶山一場。
姊姊意下如何?”
若蘭道:“家師洞府,就在福仙潭后,地方也很大。
慢說姊姊們外人,就連妹子也只有明日行時拜別,或者得見一面而已。
而且咱們還要去取藥酒同張陽弟弟療傷吶。”
說著,四人便一同前去,不久便到。
張陽見紅花姥姥所居洞府,雖然是一座石洞,有數十間石室,到處都是文繡鋪壁,陳設富麗,更奇怪是合洞光明,如同白晝。
朱文、靈云覺得希奇,幾次要問,都被張陽使眼色止住。
張陽等三人隨著若蘭,到各室游玩了一會,走到姥姥昔日的丹房落座。
若蘭先是取了些藥酒與張陽服用,又從身上將紫煙鋤取出,對靈云說道:“潭中那塊毒石,周圍十丈以內,發出一種黑氛毒霧,非常厲害。
烏風草便長在那毒石后面,惟有這紫煙鋤能夠將它鏟除。
可惜于潛琉璃業已失落潭中,失掉好些幫助。
明午破潭,若不是家師預先算定,妹子真不敢樂觀呢。”
張陽正盤膝療傷,也不答話。
靈云正要答言,四人同時聽見一種尖銳聲音說道:“你們天亮后可由這丹房旁邊一個洞穴走了出去,那便是福仙潭的中心,離潭底才只十丈多高。
那里有一塊平伸出來的大石,石旁叢生著有數十莖素草,能避毒氛,可各取一莖,含在口內。
到了辰刻,便有人來破潭,你們休出聲息,不要亂動,由他等替你們除了神鱷。
那時他們無法破那毒石,必然前來尋我。
前晚我接引你們三人來此,才知你們帶來矮叟朱梅的天遁鏡,勝似于潛琉璃十倍。
等那先來破潭的人走后,才由歷劫三世的童男女,一個手持寶鏡照著下面,一個用紫煙鋤去鋤毒石。
那時潭底不多一會便要冒出地火,四周的山峰也要崩裂。
你們取得仙草以后,須要急速離開那里。
我也便在那時圓寂。
先前的人必不甘心,定要與你們為難,可是我已早有安排,到時自知。
若蘭可趁我法身未解以前,將我法身背在身上,擲入福仙潭內火葬以后,急速隨他們回去便了。”
若蘭聞言,知道師父一會便要圓寂飛升,并且生前不與她再見,想起這十余年相隨恩義,不禁跪在地下痛哭起來。
靈云也領了朱文、張陽拜謝姥姥昨晚接引之德。
若蘭痛哭了一陣,又聽姥姥的聲音說道:“我平日造孽多端,自從巧得天書,已頓悟前非,好容易才盼到今日。
你如感念師恩,千萬不要忘記我前年在桂屋中對你說的那一番話,就算報答我了,有什么悲傷呢?如今天色快明,爾等急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