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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集 書山有路君問徑

  天子終于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他要親自布局,除掉江南的甄家。

  為此,不惜先放下對義忠一脈的追索。甄家謀劃的是他的身后事,是他還沒有徹底掌控的江山,這也是他的逆鱗。

  戴權先派人去莊園接掌布防,忽然想到了賈家那幾個女孩兒,喚來人去打探,是在賈家呢,還是又回去了書院。

  不一會兒,周全過來回話,林娘子正要回書院,三春也要跟隨。

  “小周。”

  “公相您吩咐。”

  “甄家女要借帆出海興風作浪,賈家女就躲著些別再湊熱鬧了。懂了嗎?”

  周全躬著身子稱是,這就是不讓黛玉她們回書院的意思。

  萬一呢,除了黛玉的身份不能納入后宮外,庶女也是能進宮做個女史、婕妤,那樣的話,后宮豈不要成了甄、賈兩家的天下。

  周全趕緊出去做安排,尋了畢星請他去見林深大人;請了衛若蘭找到也回了京城的范琴大人。問問這兩家,誰方便暫時收留一下那四個姑娘,總不能天子在書院,她們也在。

  外面知道的話,一個獻美于前的名聲,書院能背一輩子。

  還要趕緊去辦,說了今天要走,自己總不能和黛玉說再留一天的話,壞不壞事的放一邊,顯得自己也無能了些。

  林少卿府上有了消息,羋夫人愿意接納她們暫住一天。

  而衛若蘭也帶回來了消息:“范先生說去林家不妥,有著賈家的女孩兒,林少卿也要避嫌,不能給外界有遐思的余地。還是去國子監吧。”

  周全權衡了一下兩邊,果斷選擇了國子監,對衛若蘭說道:“還請衛公子去趟林府,把這番話說給林大人和夫人聽。我要趕緊去接林娘子,接上了人直奔國子監。”

  衛若蘭攔住周全不讓他走:“等下,先把事情給本公子說清楚。有家不能回是個什么說法?是書院有事還是李修有事?”

  周全口不能言,卻把手指豎起來捅了捅天上。

  衛若蘭愣了一會兒才知覺過來,沖周全一抱拳,打馬飛奔而走,他不僅要去給林家報信,還要回自己家一趟報信,面君的機會有了,到底要不要,家里大人要給自己參詳一下的。另外,柳湘蓮、馮紫英等人也要遞過去話,若是家里大人認為可行的話,不如都去見見。

  就這么一個時辰內,京城里知情的幾家鬧得人仰馬翻。等著黛玉她們快到了國子監的時,畢星帶著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柳湘蓮、仇蘭亭等人,已經等在了山門之外。

  迎春緊緊抓著衣襟,恐懼莫名。黛玉給她送開了手:“二姐姐莫怕,去見一見他們,不逾規矩的。”

  四輪車輕巧的停在了路旁,車鈴叮當的響起來,另幾架車上魚貫下來了六位丫鬟,分兩側排開,輕輕的一拉車門,黛玉牽著一個大一些女孩的手,輕輕巧巧的下了車。

  柳湘蓮嘖嘖稱奇:“就是這車么?還有上下車的梯子,瞧著還真是便捷了不少。”

  “四個轱轆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陳也俊有些含糊。

  “問我,問我!我說合規矩,御馬監就得說合規矩。”畢星的鼻孔都快上了天。

  眾人吁了他一聲,繼續審視四輪車。

  黛玉心里好笑,明明是在看迎春,偏偏的說什么車,口不應心的男人們,總是會欲蓋彌彰。

  “二姐姐不怕,他們還都算是知規矩的大家子。見見無妨。”

  既然賈母把三春托付給了自己,黛玉自然要先替迎春考量一番。轉過年就十六歲的迎春,真是拖不得了。

  再拖下去的話,年歲偏大又是庶女,擺明了告訴世人,賈家不在乎她。那還怎么求得好姻緣。

  莫看迎春膽怯,黛玉知道這個姐姐腹內自有錦繡,只不過是被欺負的深藏了起來。

  紫鵑示意司棋當先,自己和雪雁退了一步,讓司棋和繡橘在前說話。

  想知道人家小姐什么樣,總要看過丫鬟的成色。有司棋那么個性子和膽色,不怕對面這些公子不高看迎春一眼。

  司棋心內暗暗感激黛玉主仆,莫看只是道左相逢,那也是自家小姐十六年來的第一次面見生人。對小姐而言,這就是新的一步,脫離賈家那些束縛她規矩的一大步。

  “賈氏女女婢見過諸位公子。”

  司棋取個巧,偏不說賈府的門楣,也掩了迎春的身份。

  畢星等人正正衣冠,一齊施禮:“恕我等唐突,有事求見,不得不道旁相候。還請回復賈氏女,容否近前一會。”

  繡橘留在原地任由他們打量著自己,司棋轉身回到車旁說了這些話。

  迎春抱怨黛玉:“明明來尋你的,偏我去做什么?”

  “你是姐姐呀!”黛玉輕笑著逗著迎春:“姐姐不出頭,要妹妹去的嗎?這可不是府里,出來就是姐姐為大。想見妹妹們,就要你這個姐姐答應了才行。”

  迎春想說自己尿急,可怎么好意思開口。只是黛玉不懷好意:“車里有凈桶的,姐姐只管大膽的去。”

  迎春都要哭了,一步一挪的跟著司棋去見那些人。

  迎春一走開,探春和惜春就在窗戶里探出腦袋,一個個笑嘻嘻的要瞧二姐姐的熱鬧。

  “二姐姐會腿軟嗎?”

  “有司棋攙著她呢。”

  “那會口吃嗎?”

  “啊?那豈不是要壞事。”

  黛玉忍住了笑,扭頭訓她們兩個:“安靜些吧,等她回來了,備不住要哭出來。”

  惜春連說不會:“我猜二姐姐一定是念著經文走過去的。”

  探春嘰咕一聲捂住了嘴,話音含糊的說道:“笑死我了,難不成念著色即是空。”

  “也許是故絕圣棄知,大盜乃止;擲玉毀珠,小盜不起呢。”

  黛玉好生無語,你們是一姓的姐妹啊,這么笑話姐姐,妥當否?

  被她們笑話著的賈迎春,到了這些公子的面前,穩穩的福身見禮,口齒清晰,不急不緩,聲如落珠,儀態自得。

  “諸位公子久候了,欲見我等姐妹,可是有要事?”

  畢星剛想答話,陳也俊先開了口:“也俊有禮了。”

  “公子請說。”

  “我等是慕名而來,愿一同拜進書院為學子,故此道左攔車,只為求這一件事。”

  迎春細細想了一下,緩言而答:“圣人云有教無類,諸位公子又與李家公子是至交好友,于情于理都也說得過去。只是小女子只是個傳話的人,做不得書院的主。不若公子等先具個名諱,自有做主的人答復君等,如何?”

  “就依姑娘之言。”

  迎春退后幾步,等著他們寫好入學的自薦書。

  陳也俊扭頭看看一干眼神不善的好友,訕笑著說道:“不勞各位哥哥們受累,小弟一人寫來就是。”

  眾人都哼了一聲面孔朝天不去理他。

  虛歲十六的迎春,已然長開了身條,聘聘婷婷妙齡年華的女兒家,雖然看不清帷帽里的顏色,只是聽著聲音便想著是位佳人。

  可惱陳也俊,怎么就那么的不要面皮先說了話,雖然是咱們商量好的一起上書院讀書,恰好巧遇天子;可沒說好見了佳人誰先相識對不對?你個無賴登徒子,聽人家聲音好聽,就心猿意馬的搶先一步,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陳也俊耍乖賣巧,賠著笑臉求著幾位在他寫好的求學自薦書上具了名。

  繡橘雙手捧著,快步回到了車處。

  黛玉就著繡橘手里看了看,仰著頭盤算,自己的書院要有一場惡戰,若是單憑著李修和那些寒門子弟的師兄們,聲勢上卻是輸了一大截。不管這些人是何目地要進書院,他們身后的家勢卻是能借用一番擋擋甄家的銳氣。

  妥當否?

  黛玉有些猶豫。

  賈探春擠開惜春,隔著窗戶也看清了這些人的名字,眼中閃過一道光芒,喊了黛玉一聲:“林姐姐,剛才二姐姐說的好,有教無類。草木書院原意是為困頓京城的學子們而設,卻也沒說不開山門迎納另外的學生。依小妹愚見,不管他家是富貴滔天還是一貧如洗,只要有心讀書的,入了書院自然要守書院的規矩。這才是有教無類。”

  黛玉嗯了一聲,慢慢化解開自己的心思,有書院對聯為證,管你是誰家的孩子,我這里只是個讀書做學問的山中草廬。

  權貴世家的不見得能享了福,家徒四壁的不見得能受委屈。等著自己一會兒去求范先生一副墨寶,直書天下大同四個字掛在書院正堂,也為書院正名。

  至于比斗的事,我也可以出戰會會那些男人,不見得就會輸呀。

  想到了這里,舒了一口氣:“如此也好,三妹妹執筆錄名吧,我錄了他們了。”

  探春四下找了找,還是惜春給她拉開一處暗盒,里面有著文房四寶,一掀一按,又搭起個桌面,揶揄吃驚中的探春:“寫字還要用嘴的?我畫畫可不是這樣。”

  探春知道惜春是在報復自己剛才擠開了她,努努嘴,讓她添水化墨,自己拉起袖子來寫下了這些人的名錄。

  吹干了墨遞給黛玉,黛玉上下掃了一眼,掏出一方印章,草木書院四個隸書小字就按在了那張紙上。

  心里得意的發笑,瞧瞧你們多累,最后還得是我蓋個章才行。以后啊就這么地,我是院首,書院重器怎可輕易示于人,等著你們都辦完了事再來找我蓋章吧,反正我林黛玉的字,可不是隨便讓別人看的。

  繡橘捧著又回去,陳也俊無比客氣的接過來,先夸了聲好字,鄭重的疊好收在了袖中。

  送了些他們匆忙買來的瓜果糕點,一行人告辭上馬,打馬如飛一般奔走,務必要趕在白衣出宮的圣駕前趕到書院,巧遇也罷、偶遇也罷,真要查證起來,我等已經是書院的學子了,還怕個什么。

  黛玉哪知道這伙人想要做的是什么,見到了竹鶴先生后,還把這件事忐忑的講了一遍,深怕有什么不妥之處,會弄巧成拙。

  “黛玉畢竟是個女兒家,外面的事確實不知該如何行事才能妥當周全。先生要是覺得有謬誤之處,定要給我指出才好。”

  范琴捋著胡子琢磨了一會那幾家的跟腳,又問黛玉:“跟著周全去找你的,果然是太常寺的主簿?”

  黛玉點頭:“確實是位主簿。”

  范琴嘿嘿笑起來:“有他下場,不妥也得妥。放心在國子監呆上一天的,明日一早你們再回去。有什么事等回去了,李修自然都會跟你說。”

  黛玉低下頭喝茶。

  天子一行終是到了莊園,卻沒進去,徑直上山。

  見到了那副對聯后,竟然下了馬。

  碰巧在這里的教習們出來迎駕,天子勉勵了他們幾句,說他們是真正的替圣人傳道教化天下的先生。

  教習們謝了恩,也都滿意不枉自己信了李修的話,奔波一些算什么,有這么句褒獎,勝過無數。

  “這對子出自哪位高才?國子監真不愧是朝廷文華的精粹。說的直也說的好!讀書人本質還是讀書教化天下才對,一個個的奔著做官而來,豈不違了諸多儒家圣人的本意。國家取士,不過是在讀書人中選有治政才能的出來做事罷了。何必都要擠在這一條路上呢?”

  眾教習連連稱是,他們就是負責教化的人,不為官也是他們的現狀,這句話傳回京城后,國子監勢必要水漲船高一回了。

  “此聯非是吾等所為,乃是個讀書的種子所寫。”

  讀書種子,是對學子、士子最高的贊譽!

  夸你天賦驚人,也不如這么一句話。這句話是認可了一個學子,將來能成棟梁并躋身士林的定語。

  天子看了戴權一眼,戴權點點頭。天子失聲笑了出來:“還真的是他?朕想起來了,他罵寧國府的時候,是不是也寫過一副對子?人呢?出來見朕,給朕說說他是怎么想起寫這么一副的。”

  戴權嘴角含笑,自己小跑著進去找李修。龍心甚悅是件好事,千萬要叮囑李修,萬萬不能毀了圣上的心情。為了一個甄玉嬛,圣上已經鬧心了許久。

  熟門熟路進了李修的房舍,頓時傻在了原地,一屋子的京城世家子們,無比熱切的看向了他。

  戴權仰天失笑,自己這個龍禁衛的頭子,也有被人安排的一次,真是難以接受。

  李修正生著氣呢,見了戴權來,正好發作出來:“公相來的正好!我這里來了幾個歹徒,蒙騙了林院首的印章,想著潛伏在此意圖不軌!”

  戴權哈哈一笑:“還是李修你的運道好,在屋里都能抓著賊人。走吧,和咱家一起去見見駕,順便發落了他們。”

  李修轉怒為喜,斜睨著眼神看著自己這群好友。騙到了黛玉頭上,我怎么能輕易的放過爾等。

  群情激昂,有滿地打滾的馮紫英,有抱著李修大腿求情的陳也俊,也有拿著把匕首要抹脖子的衛若蘭。

  只有畢星和柳湘蓮相視嘆氣,搖搖頭拉起了伙伴們。畢星垂頭喪氣的對李修說道:“什么條件盡管的說,只要能讓我們成為書院的學子就行。”

  李修轉身就走,路過戴權時眨眨眼,戴權伸手攔住了他們。

  “先過了咱家這關再說其他,李修,你自去面圣,老實些,懂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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