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翼這一番話說完,獲得了滿場的喝彩。他的露面給這出戲定了一個基調,豪奴仗勢欺人不管他人死活。
李修意猶未盡的吞下最后一顆餛飩,看著越來越多人加入聲討管家的行列。咧嘴一笑,慢慢的退到了人群最外邊,顛了顛手里的空碗,略微瞄了一下準頭,嗖的一聲扔了過去。
“啪!”
“哎喲!”
管家捂著臉就蹲地上了。
趙翼愣了,這是怎么回事?沒說要動手啊,往人群里望去,自己的同伴們都目瞪口呆,這變故也太不可思議了。
圍觀群眾先是一片嘩然,繼而叫好!
“好!打得好!”
“打死他個王八蛋,讓他仗勢欺人!”
“打呀!一起動手!”
這句是李修喊得!
趙翼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我們就是乘機捋一下他家的面子,砸實了他家為非作歹而已,可沒有鬧事的想法。
這要是真鬧得大了,自己這個出頭的可怎么辦?官府肯定追究責任的,我...是誰他娘的動的手?
又是一聲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跟著趙書生一起打死他!”
趙翼再好的涵養也受不了這句栽贓,什么叫跟著我一起打死他,眼看著管家和幾個下人被推倒在地了,再不攔著真出了事,有這句話先入為主,我豈不成了殺人主謀!
“誰!是誰特娘的污蔑老子!給我站出來!”
“誰在鬧事!”
“沖進去救人!”
幾聲大喊,來了兩撥人。
一撥是穿著“漕”字號坎的官兵,一波是青衣小帽的仆從。
場面頓時大亂起來,趙翼慌亂之下想走,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哎喲一聲摔倒在地,抬頭去找人,只見一個大個子穿著洋服正往人群外邊走去。
“是你?抓住...哎喲!”
人擠人踏的,他又坐在地上,轉眼就被壓在了別人身下......
李修嘿嘿壞笑著回了混沌攤,給人家老板賠碗錢:“對不住老板了,剛才沒拿住,被人擠掉了。多少錢,我賠給您。”
餛飩攤老板擺擺手,這事常有,誰也不是故意的,摔了就摔了,一個大子都不值的東西,犯不上讓人家賠。
李修哪能讓人家吃虧,做小買賣的本小利薄,一根筷子一個碗都是家當,自己要搞事也不能沖著他們不是,他可沒有當“城市管理者”的資質。
又要了一碗餛飩再加兩個爛面燒餅,多給了幾個大子,穩穩當當坐在那繼續吃喝。
他為什么要鬧事啊,還不是車隊上插著的榮國公府的旗子讓他看著討厭。
他一個根正苗紅三觀正確的優秀青年,又經歷了羅莎農民起義、法蘭西革命、英吉利倒皇各種運動,指望他對貴族有什么好感那才見了鬼。
“小哥你可是真能吃,怪不得這么大的個子。”餛飩老板看著李修這人大方,當然樂呵呵的跟他搭話。
“正長身體呢,不吃不行啊。”李修也是笑呵呵的跟人家聊天。
“從哪回來的?看您這身打扮...”
“哦,歐羅巴剛回來的。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呢。”
老板點點頭,又小心的問了一句:“那邊怎么回事啊?我看著剛才都打起來了。”
“不知道,好像是那個書生要打死撞人的。咱們揚州這民風可夠彪悍的,動不動就打生打死,厲害!”
餛飩老板使勁給自己眨眼,還咳嗽了一聲。
李修回頭一看,一個長身玉立的公子哥正站在自己身后,長得真是一副好相貌,同身的氣派可不是裝出來的,看見李修回身看他,沖他一拱手,很是客氣的打個招呼:“都中賈璉有禮了。”
李修也只好站起來,比賈璉高著一頭,對賈璉抱抱拳:“有禮有禮,請坐,我請你吃餛飩。”
賈璉怎么來了?
他是護送林黛玉一起回的揚州,剛才撞人的就是他家的車,要按照他的本意,這都不叫個事,把身份一亮,該抓人就抓人,犯得著耽誤自己欣賞煙花揚州嗎。
可林妹妹身邊的大丫鬟紫鵑蒙著臉跑過來對他說,讓他找這一個穿著古怪的大個子,那個人才是罪魁禍首。
紫鵑怎么知道的?
林黛玉坐在馬車里聽見外面喧嘩的時候,就起了擔心。按理說自己家的管家應該此時來接自己才對啊,怎么等到現在還不見人,而且車隊還停了下來,這是有什么事了嗎?
讓紫鵑擋著外面,她挑開簾攏往外一看,正看見個子最高的李修在人群外面扔進去一個碗,然后迅速走到另一邊亂喊什么打死人的話。
這是什么人啊!
林黛玉就覺得心突突直跳,她是七歲離家,在外祖母家住了七年,可真是被丫鬟婆子們伺候長大的千金大小姐。
哪里見過這么野蠻的行為,還偏偏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攔住的還是外祖家帶自己回家的車隊。這一樁樁一件件讓她聯系到一起后,她直覺她爹出事了。
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沒事人一般的李修,看著他又回了餛飩攤吃飯,趕緊讓紫鵑去找賈璉,就說只要找到那個大個子,眼前這事就能解開。
故此賈璉才不情不愿的過來找李修,那邊亂成什么樣他都懶得管,自有下人出面,還用不著他這個國公府的長房長子出手呢。
跟李修客氣了一下,還是坐下來了,他家的禮數還是有的,既然面前這個人是林妹妹說的罪魁禍首,那么自己也應該和他好好聊聊,看著也是個挺精神的小伙子,應該不是什么歹人,就是這身衣服...真挺怪的。
嚴重顏控的賈璉哪知道李修的底色啊,要是知道這位是個專門造反的家伙,打死他也不會跟他坐在一起。
“兄臺如何稱呼啊?”
“姓李。”
“哦,我看你比愚兄我少幾歲,我就托個大喊你一聲兄弟了。不知兄弟可與我家有仇?”
李修搖搖頭:“咱們第一次見面,我又是剛回國的漂泊人,哪里有什么仇怨。”
“那剛才的事兒,兄弟是不是要給愚兄一個解釋?”賈璉指指餛飩攤上的粗瓷大碗,一臉玩味的看看李修。
“嗨!這事兒啊。”李修不以為然:“路見不平唄。我這人就是這么熱心腸,不用謝,趕緊處理完事走路。我看你也挺忙的。”
賈璉一張小白臉刷的一下就拉下來了:“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是好聲好氣的跟你商量,你總裝瘋賣傻是何用意。信不信我一張拜帖送你進了衙門,你想說實話都沒人信了?”
李修沖他擺擺手,蠻好奇的問他:“你先別著急,我問你件事啊。誰讓你找的我?”
賈璉一時語塞,有這么心大的人嗎?跟老子玩滾刀肉是不是,好!我陪你玩到底!
一聲冷哼站起來就要走。
李修不干了,知道是你了,林妹妹肯定在后邊的車里坐著呢,不讓我見見就想走,沒門!
“喂!看見那個坐在地上的書生了嗎?”
官差已經把人群分開了,露出了地上躺著的三個人。腿上流血的是苦力,臉上流血的管家,鼻青臉腫抱著肚子的是書生。
“看見又怎么了?”
“你傻啊,要不是他仗義執言擋住你們家的去路,我至于的打你家的管事嗎。去把他抓過來問問,誰讓他來等著你們的。”
賈璉愣了,這里面怎么還有別人的事?
李修哎呀了一聲:“你去把這話說給讓你找我來的人,問問她安定書院是干什么的,沒事兒跑碼頭這來瞎晃悠什么。還有啊,就沒接你們的人嗎?派個人出外面找找,說不定被堵在哪里過不來呢。”
賈璉半信半疑的走了,李修扭頭沖餛飩老板呲牙一笑:“想多掙點錢嗎?”
“那當然想了。您要幾碗?”
“不是吃你餛飩。你刷干凈鍋,再燒一大鍋開水,然后把這桌子湊湊,擦干凈點。”
“啊?這是要干嘛?”
李修神秘一笑:“我一會就是大夫了,賺了錢有你一半。”
......
林黛玉坐在車里蹙著雙眉聽璉表哥給她講這故事,他們之間沒什么可避諱的,賈璉也是對她很上心,尤其是自己家媳婦可是很喜歡這個晶瑩剔透的林姑娘呢。
“安定書院?”林黛玉嘴里念著這幾個字,猛地一抬頭,一雙眼睛亮的可怕,把賈璉嚇了一跳。
“我知道了!”林黛玉趕緊跟賈璉商議:“就按那個人說的辦。關鍵就是那個讀書人,恐怕他還有同伙,二哥請他的時候,千萬要干脆,不要多做口舌。另外,二哥帶著拜帖去,官差要是攔您,您就給他們看帖子。”
“啊?哦。這這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知道了?”
“哎呀璉二哥,事不宜遲,先辦完了再說。”林黛玉差點給他轟出去,這要是璉二嫂子在,早就下車抓人了,還問什么問。
賈璉一頭霧水的下車,嘆了口氣,自己還是不是哥哥了,怎么我也是個領內衛行走,怎么讓這么兩個指使的團團轉。
“來人!”
“二爺您吩咐。”
“打上旗子請拜帖,然后...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