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縣,望京,金水天壇。
時至正午,太陽移至天空正中,陽光格外熾烈,甚至形成了一圈圈彩色的日暈。
映照于清澈澄凈的湖水中,與湖底金壁與玉石高臺相襯,熠熠生輝。
天壇上,周文帝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反應過來,驀然轉頭,循著自家老祖的視線,看向前方。
那里,不知何時多出一道人影,其杵著拐杖,身著黑袍。
身上散發著一股巍峨龐大的氣息,猶如山巒般沉重。
但仔細看,其氣機又驀然變得高渺起來,如風似霧。
他瞳孔一縮,頓時認出了眼前老人身份。
其赫然是千羽界十大仙尊之一,森之道脈的黑山真君!
“周棣,蜀州情況,你當真想知道?”黑山真君輕聲道。
他眼中只有身前的老人。
除卻蜀州那個恐怖怪物外,眼前之人,實力在這片已經進入末法時代的化外之地中,可以稱之為最強。
其有一套奇異的法門,能以氣運強化自身。
憑借其在這邊的獨特身份地位,數百年的修行,無論是體魄還是元神,都到達一個極限程度。
在界域完整,尚未崩碎前,即使是化身降臨的他們,也無法將其輕易擊敗。
即使是如今,普通道祖也完全不是其對手。
“蜀州的情況,與你所想的一致,我們沒贏,但也沒輸,靈臺宗那位你們口中的魔佛,無法阻止我們,
而這片化外之地,除了他,其余人更是宛如螻蟻。”黑山真君道。
聲音平靜祥和,猶如拂過下方金湖,掀起陣陣漣漪的清風一般。
“道友想說什么嗎?”周棣瞇起眼,眼瞳變為金色,有些佝僂的身子慢慢挺直。
頭頂青色玳瑁上的珍惜寶石,映照陽光,在發亮。
“我想說,昨日與今日,今日與明日,一切都沒有改變,除了那人,此處地界,無人能入我等之眼,
包括道友你。”黑山真君低聲道。
“當然,我等并沒有輕視道友,這只是陳述一個事實,道友無需多想,
畢竟我等如今其實身處同一境遇,一旦最后時刻來臨,未曾真正離開這里,終究只有一同毀滅。”
“道友想說什么?”周棣面色不變,依舊輕輕出聲。
黑山真君沉默下來,枯瘦的,滿是黑色神秘符號的手掌,一直按在拐杖之上。
并沒有說話。
“我會去看望靈臺道友,與他說明相關情況,畢竟唇亡齒寒的道理,我還是明白。”周棣繼續道,聲音平靜。
黑山真君再次沉默。
如果說,黃袍道人,燭龍等人,只是猜測林末有可能還活著。
那他可以說,有九成把握確定,對方必然沒死。
畢竟在此之前,其突破地解層次時,他對其可以說無限表達善意,但卻被其偽裝欺騙,最終直接下手偷襲,化身直接被吃了個大半,
使得自身狀態,從開始到現在都未曾圓滿。
以其狡詐謹慎性情,他不信對方會如此輕易便死掉。
他有種預感,在不久的日子中,其便會再度找上門來!
一想到這,黑山真君甚至于恍惚間,看到林末赤著身子,背對著他,然后突然轉過身,
咧開嘴,露出尖銳的牙齒,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對他笑!
這種感覺很奇妙,正常來說,以他天解境界,除非突破境界時,遭遇域外天魔入侵,否則根本不會出現這類幻想,
結果卻依然出現…
原因只有一個。
后者一定程度上,甚至于成為了他的心魔!
良久。
黑山真君回過神,仔細看著眼前的老人,緩緩出聲:
“好。另外,道友請加快祭壇建設速度,受蜀州之變影響,最后之日,可能提前到來,
希望最后,我們能…”他話沒說完,像是想到什么,沉默下來。
身形緩緩消散,化為無數黑霧散開,很快,于燦爛的天光中,消失不見。
黑山走后,玳瑁老者上前兩步,悠悠來到天壇邊緣,微瞇起眼,看著這熟悉的金湖。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年太師修金湖,搭玉壇,斬龍脈,絕界域,還恍如昨日…”
“可惜九龍風水大陣依舊不是萬能,時至今日,已經近乎分崩離析,就連仙尊如今都能越界而來。”周文帝嘆息。
“就如黑山所言,赤縣本就進入末法,太師能做到這一步,爭取如此長的時間,已經夠了。”周棣搖頭道。
似乎想到什么,眼中出現明顯的悵然之色。
“老祖,靈臺那人,看樣子應該勝了,否則黑山真君不會那副模樣,既然如此,我們為什么還要主動配合他們?”
周文帝沒心思在追憶往昔,眉頭微蹙,話題一轉,沉聲問道。
“據我推測,甚至有大可能,他們吃了大虧,否則必不會如此色厲內茬。”
“宣文啊。”老者搖搖頭,轉過身,看向自己這個數代之后的侄孫。
“這一點,你能看清,我也能看清,但又有什么用?黑山真君等人或許在與靈臺那位魔佛交手中吃了些虧,
但對于我等,他們依舊是最強的,
而正如其所說,我們與其,處于同一境地,既然已經沒有辦法脫離,自然是主動表態,獲得更多好處更好。”
“那老祖你的意思是,我們對靈臺那邊…?”周文帝若有所思。
“雖說是同一境地,無法脫離,但兄弟尚且鬩于墻,更何況是我等和千羽界?
彼此聯盟,即使實力高低不同,但也一定要有相互制衡對方的手段,這才是雙方合作,除卻意向一致外,合作的第一基礎。
有劍不用,和無劍在手,這不是一回事,
以前我們沒有這把劍,但現在,它有了。”
“我明白了…”周文帝若有所思。
“你也不用擔心,黑山那邊沒有騙我們,他們如今與我等,的確處于一樣的境地,在同一大勢之下…”老者伸手,將頭上玳瑁摘下,固定理順的滿頭白發驟然披散。
“老祖只是…”周文帝皺眉。
“在此之前,這一步我們走了八百多年,從開始時,沒有人相信,我等能和他們平等合作,因為差距太大了,
要知道當年即使是真君也是一方大佬高手。
而現在,大圣都已經有不少了,而且還有我,還有靈臺那個小輩,所以即使未來迷惘,也不要在意,
與千羽界相比,或許在此之前,他們是主體,但如今,我們才是真正的主角。
時間會繼續給予我們答案。”老者幽幽說道,聲音中,終于不再是古井無波,而是透露著難掩的欣喜。
“…是!”周文帝低下頭,“但宣文還是想說一句,不說為了大周,但為了赤縣,世間很多人,其實也在努力,
只是因立場不同,信息不同,無法理解我等做法,但這并不意味著我等應該忽略他們的感受。”
“你在替周淵說話?”老者轉過頭,輕聲道。
“不止是周淵。”周文帝搖頭,“按照老祖所言,既然我等與那邊同一境地,算是平等,那么對面,也不應該太過逾矩了。”
他言語平靜,但卻帶著一股難掩的堅定。
老人一怔,似乎明白了對方想做什么,沒有再說話。
陰河谷,小靈臺寺,放生池。
數千平的放生池中,各類色澤不一的魚獸擺著尾,躍出水面,試圖靠近立于池邊的林末。
這是此前獲得馭獸特性,以及青龍血脈氣息帶來結果。
林末俯身抓住蹦跳至自己腳下的一頭丈許長的金鯉,隨手將其丟入池中,隨后繼續注視著手中的細小黑劍之上。
其劍鋒上,吞吐著一絲絲劍氣。
使得周遭空氣在扭曲,在崩解,發出呲呲呲的聲響。
仔細看,可以瞧見劍尖有一點細微的白光。
這把鐵劍,只是普通的鐵劍,由林末隨手在戰利品中找尋得到。
但其上的劍氣,卻是真的絕仙劍劍氣。
不知是當時激戰,被這鋒利到摧毀一切,滿是毀滅意味的劍氣虐得不成樣子,以至于直接刺激崩玉進化,
還是最后那一波,他以口挾劍,靈機一動,最后化龍,一口將劍吞入腹中,借此靠近黑山真君等人,最后日蝕的原因。
他回歸后,莫名就能自身體中,引出一道劍氣。
雖然仔細思索了數日,林末也沒有想出原因。
但并不妨礙他摸索使用此物。
這一縷劍氣,來源已經確定,由他以法力,元神,凝結孕育而成。
但這個比例很是夸張。
即使是以他如今的法力雄渾程度,以及元神強度,居然只能孕育出十幾縷劍氣。
雖然殺傷力不算弱。
一縷如頭發絲細長的劍氣,殺所謂道祖輕輕松松。
但對林末而言,其實意義不大。
畢竟以他如今的實力,所謂道祖,也不過是一下平A的事情。
甚至于一些剛突破的垃圾道祖,僅以重瞳引動太陽真火,略微增加后者強度,便能輕松將其燒死。
這不比苦哈哈靠著辛苦孕育出的劍氣砍人來的方便,來的快。
一時間也讓林末從剛開始的欣喜激動,慢慢平靜了下來。
“這或許是不得其法的緣故。”他心中猜測。
如今的他,以法力,元神為基,凝煉出這絕仙劍氣,更像是一種本能。
而正常而言,這一出自金靈層次恐怖劍氣,就像是前世的核彈。
簡單來說,他這種不得其法,單靠本能地搞。
就像前世的那些偉大科學家一樣,沒有計算機時,只能以時間,精力為代價,大量演算草稿。
結果自然是事倍功半。
想要與常人獲得同樣的進度,必然付出更多的努力。
“不過也算是好的開端。”
林末若有所思。
前世他所在的國家,和他如今相同境地,最后一樣手搓核彈成功。
他自然也是可以。
更何況,他并非只能苦哈哈修煉。
“絕仙劍…”
天地至寶,世間有德者居之。
他若是能將其得到。
憑借自身力量,速度,以及看破一切的重瞳…
再與黑山真君等人交手。
怕是直接就像是滿級神裝的刺客,近身于那些傳統法師,真正如砍瓜切菜一樣一刀一個。
畢竟就連他如今的體魄軀體,都難以承受那絕仙劍的鋒利,他不覺得黃袍道人,燭龍等能夠多吃幾劍。
甚至于,他還能借此真正探索一番天解之后,所謂金靈,究竟是何等境界。
“此事可以計劃,不過卻是需要等下一個天賦覺醒,或者自身境界,突破天解再說。”
林末看了眼手中的黑劍,指間頓時十幾縷透明劍氣憑空出現,在黑劍周遭流轉 呲呲呲。
不多時,這把在大圣中,都稱得上上品的絕世好劍,便直接消失于空氣中。
林末收手,朝正殿走去。
一路上,有諸多門人弟子,散落于周遭。
或彼此對練習武,或晨起冥想,或相互辮法等等。
比起此前,人更多了。
在此之前,陰河谷小靈臺寺,其實只是靈臺宗分門。
真正本宗,還在太阿山脈深處。
但架不住林末一直坐鎮于此。
而隨著他如今本人實力名聲地不斷外顯,已經有不少呼聲,稱其為益州武道第一人,正式在真諦和尚之上。
由此而來,更使得靈臺宗聲勢大漲。
聽李神秀所言,招收了不少天資上佳的弟子。
就連實力強悍,可以作為即戰力的客卿門人,俗家弟子,也選擇了些許身世清白,來歷可查之人加入。
頓時使得宗門中層戰力暴漲。
由此一來,就連原本只有真傳弟子有資格上山的小靈臺寺,也熱鬧了起來。
至于山下,因寒災而聚攏的流民,則更多了。
因此,宗門上下決定重建靈臺城,地址正好在陰河之畔,時間就在這幾日。
不,是已經在動工了。
林末俯瞰著山下,視線穿過如白茫茫的云海,可以瞧見,諸多黑豆般的人影忙碌著。
在一片廣袤空地上,已經修筑出了基本的框架。
而記憶中,從他來到這陰河谷,將原本占據此處的天哭老人搞掉,占掉此地以來,似乎并沒有過去多久。
林末一時惘然,不過卻沒有多想,而是繼續朝大雄寶殿而去。
在他回來后,有不少人想見他,他幾乎都回絕了。
但今日所來之人,他卻是一點也不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