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島。
島外是縈繞的白稠霧氣,只是被一層薄膜阻隔。致使外界云遮霧繞,暗礁遍布,島上則陽光燦爛,鳥語花香。
碼頭之處,忙碌的管事,正督促檢查著苦力纖夫上貨卸貨,身著華麗衣衫的行商,也走來走去,不得一空閑。
島上是一片片的建筑房屋,格式整齊劃一,很是精美。
不過卻不像其余島嶼山林遍野,島上山林早已被開墾清除,修筑為倉庫酒樓,只有在寬敞的道路兩旁,可見一排排不知品種的樹木。
零星的綠化,垂落片片綠蔭。
匯金殿后院。
自義水而來的明汯正在游泳,依舊如蝴蝶般在水底暢游,忽然間,一個鯉魚打挺,從水中躍起。
臉上原本的平和神情消失,抬頭望天,一臉凝重肅然。
“這是…?真是后起之秀,后起之秀啊。”他忍不住感慨。
話音落下的瞬間,原本島上陽光燦爛的天空忽地一暗,晴空霹靂般,一聲炸響。
透明的薄膜如肥皂泡般出現。
“我的天…這是什么?”碼頭上,有商賈不自覺呢喃。
無數人,同一時間,從商島上看見了天空中的奇景。
只見島嶼周遭,白稠的金霧慢慢消失,一切變得陰暗深沉。
其中有一只黑色巨手刺破天空,伸展而出,向著遠處什么事物狠狠壓下。
手臂之上,生長有無數赤色眼童,光是看著便讓人不寒而栗。
視線向上,這一只詭異巨手上方,赫然連著天空中,一個恐怖無比的黑影!
光是出現,光是手臂上眼珠閉合間,天地間便似乎彌漫有如毒蛇毒液般的語言經文。
一句句囈語,猶如附于耳邊般,直接刺破人心靈,惹得氣血翻滾,意勁不穩。
匯金殿。
“這是那位靈臺宗道子?”
明汯身旁,姚明則忽然出現,臉色很不好看。
他望著天空,從海族交易而來的護島薄膜已經自發運轉,島外的金霧更是被不知名手段擊散,露出烏壓壓的天空。
“這是下馬威,我等還未動手,其便找上門來,果然狼子野心!”他微微瞇眼,心中出現一股子怒火。
“而且這邪門手段,一看就是邪道至極,枉那靈臺宗還敢號稱赤縣三大佛脈,竟然出這個一個魔子!”
明汯依舊饒有趣味地看向天空,“據聞其不過而立,居然成就這般威能,而且這種手段,有趣,我能感受到其并沒有太多暴虐,可即使這樣,島上一些普通武夫,竟然都承受不住…
若是下死手,怕是就有些駭人聽聞了。”
他自然也感受到那耳邊邪惡的呢喃誦經聲。
“原本我還有些不愿意出手,現在倒來了興趣了,哈哈。”
明汯沒有再穿喜愛的大紅魚龍袍,而是披上赤色戰甲,活動著筋骨。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他很久沒有遇見這樣有活力的年輕人了。
“不必!”哪料,姚明則搖頭,面色陰沉。“這所謂的靈臺宗佛子,此舉是想要拿我等商島立威!”他幽幽道。
若是真讓其功成,商島超然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甚至于對日后的生意都會造成不可磨滅的負面影響,乃至于影響其他海域!
“只是,想要立威是否找錯了目標?”他喃喃自語。
唰!唰!
話音剛落,兩道人影忽然出現在水池前。
兩人一高一矮。
高者面容木訥,身高體壯,近有兩米,雙肩開闊,胸膛之上有著銀色的鱗片。
矮者不過一米四五,就如同個侏儒,皮膚漆黑泛皺,猶如泡水許久,修長的十指指縫,有著類似于蝙蝠的肉質蝠翼。
兩人面容相似,矮者坐于高者肩上,神色漠然冷酷。
“這是…新法…天殘地缺兄弟?”明汯神色一凝,雙眼微瞇,“真是好大一份驚喜,沒想到姚小子你竟然還有這樣的底牌。”
天殘地缺兩人為同胞孿生兄弟,只是在母胎中時出現意外,導致先出生的天殘掠奪了弟弟地缺的大部分養分,致使后者一出生便是侏儒形態。
但兩人出生后關系卻極好,其中大哥天殘,曾多次因弟弟被他人嘲笑,而憤怒殺人。
最終因招惹到不該招惹之人,全家被殺,兩兄弟相依為命。
而就在浪跡天下時,機緣巧合中接觸到新法,隨后不知是否因為兩人極其特殊的原因,竟然能忽略新法副作用,直接一飛沖天,實力暴漲。
最近的一次消息是兩兄弟將之前那滅家仇人,將其全家老小,連同鄰里通通擊殺,甚至于手段詭異,令人膽寒。
沒想到這兩人竟然被姚明則招攬到手了。
“兩位先生,此事便拜托你們了。”姚明則視線落到兩人身上,正色沉聲。
“此人很強,但我從中聞到了新法的味道。”兩人之中,木訥大漢,天殘神色平靜道。
“我也聞到了,呵呵,七海果然新法修煉者極多,而且能修煉到這個層次,看來也有秘法。”侏儒少年,地缺接話。
“秘法,真想要啊。”天殘喃喃自語,胸口前的銀鱗如有生命般在蠕動。
“姚島主,此人我們兄弟要了,必要時,請助我等一臂之力。”地缺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那舌頭極長,尖端更是分叉,猶如蛇獸一般。
“交給你們…”姚明則皺眉,他其實只是想將林末擊敗,隨后對靈臺宗實施商業封鎖,這樣既能警示其他海域勢力,還能得到諸多利益。
可聽天殘地缺兄弟的意思卻是想將其生擒,甚至搞死。兩者難度可不是一個等級。
而他也只是個商人…
“姚島主,我等答應你,若是此事成了,日后商島必然是我等黃應會的伙伴。”地殘此時幽幽道。
姚明則聞言沉默。
如今陸上那位內閣大學士推行新法的勢頭可謂如火如荼,眼看一方新的勢力冉冉升起,若是率先與之處理好關系,可以說必然能攫取巨大利益。
想到這,他終于輕聲嘆息:“如若需要,我會出手。”
兩兄弟對視一眼,臉上盡皆出現詭異的笑容。
下一刻,身形瞬間消失。
“有意思,這位靈臺宗的小輩竟然也是修煉的新法。”
明汯身穿戰甲,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看向外界。
據他所知,新法極容易走火入魔,而修煉方法放在赤縣,更是妥妥的左道魔門手段,近似于吃人流。
如今三者敵對,他倒要瞧瞧這個表現極為霸道的魔佛子如何應對。
商島周遭縈繞的金霧不僅能遮掩神意方位,還類似于屏障,即使是海上暴風龍卷都能抵御。傳聞其出自海淵,珍貴異常。
但在林末法身一擊之下,瞬間就被徹底擊潰。
“你當真找死!”
云上金船震蕩,幾乎要倒傾入海。
其上所有船員弟子都在來回奔波,想要重新將即將傾倒的船恢復平衡。
但卻于事無補。
能抵御真君一擊的云上金船即使有金霧保護,依舊被余波打碎,船身晃蕩,大量海水漫入其中。
原本負責控船的執事,以及實力稍差的弟子,更是瞬間就被重傷。
金珠婦人平息體內紊亂的波動后,當即沖上空中,死死看著碼頭上的林末,怒吼道。
她從未見過有人敢這么大膽,敢公然襲擊她們商島的云上金船!
而且…
金珠余光看見碼頭上,那些同樣神情呆滯看著這一幕的路人。
而且若是這一幕傳出去那么崖柏海域商島,將面臨數百年來,最大的恥辱局面!
“看來控制的不錯,一個真君都不是的螻蟻居然還活著。”林末彷若沒聽見般,隨意瞥了眼金珠,臉上露出笑容。
背后陰影中,勐然飛出一道黑煙,驟然拉長,化作一條鎖鏈。
他之所以留手,不過是想要保全眼前這座奇特之島,這不代表他愿意聽一個看不清楚局勢的蠢婦在耳邊聒噪。
金珠見此面色一變,當即袖袍一揮,無數漆黑彈珠般的物事揮灑而出。
轟隆!
一片雷光炸響,將一切遮蔽。
可下一刻,卻是一聲慘叫。
黑索幾乎沒有半點阻礙,便帶著恐怖的沖擊力,狠狠砸在其胸膛之上。
不過大宗師境界,還是那種養尊處優的水貨大宗師,幾乎沒有半點阻礙,瞬息便化為一團肉糜,生機盡喪。
他一步一步向前,踏著空氣走至天空,俯瞰著清晰明朗了不少的商島,能感知到其上有著不少強大的氣息。
“你就是傳聞中的靈臺魔佛,林君末?”就在這時,商島之上,勐然升騰起一個黑點。
一個身材高材高大,胸膛上滿是銀鱗的木訥大漢躥至天空,正是天殘。
此時神色漠然地看著林末,沉聲道。
林末看清來人,雙目一亮,他看出眼前之人的不同,這不是意勁,而是法力…
“有趣,修煉的新法?”說話間,抬手往前一擋。
類似于金鐵交鳴的撞擊聲。
一道黑影出現在林末身旁,手中持著類似于魚叉般的物事,雙手一頓,勐然發力,朝下繼續前刺。
林末手順勢一抓,將魚叉握于手中。
其上有類似于螞蟻般的黑色物事一下子冒出,啃噬著林末的手掌,并似乎想要沿著皮膚往全身蔓延。
只可惜后者剛出現,攀爬的皮膚之上,便有縷縷黑煙出現蔓延,原本狂涌而出的黑蟲便渾身顫抖,齊齊落下。
林末面色不變,抓緊魚叉,順勢便提膝踢出。
那一道模湖的黑影,猝不及防下,直接如被天青莽牛所撞般,勐地飛出,幾個踉蹌后,落在了木訥大漢身旁。
“這是…好毒的污染…對方就和那些馬上要道化之人般,我的黑毒蟲甚至沒有堅持半息…”黑影竟是地殘,此時其臉上瘋狂不再,反而目光凝重地看向林末。
別看他倆兄弟一體同生,長相都有缺陷,卻也有著專屬于自身的天賦,那便是異體同心。
修煉新法最需要擔憂的便是無時無刻的道音侵襲,他們兩兄弟憑借這一天賦,神意疊加,心靈幾乎有雙倍保護,能夠豁免不少邪惡法門。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修煉新法一日千里,甚至于修煉那些恐怖,副作用不小的傳承。
如那黑毒蟲,常人幾乎沾著便不能動彈,只得等死。
可現在,居然被對方皮膚上散發的黑煙毒死了,不,直接道化了?
如無意外,眼前這個魔佛子,所修練的新法法門,怕是那種可怖兇殘到極限的傳承,這讓他有些心頭發毛。
林末同樣微微有些訝然,他從沒有見過這般強悍的新法修煉者。
他能確定,這兩個小家伙同樣也是赤縣之人。
“九州中,竟然有人能將新法修煉到這個程度…看來果然不能小覷天下人。”
他有些感慨,看了眼手中的魚叉。
其極具污染,猶如有生命般,在蠕動,若是放任不管,普通立命武夫靠近就是一個死,這種鍛造手法,估計也來自于千羽界。
隨手一揉,將其丟進身后的陰影中。
很快出現一陣咀嚼聲。
“看來這一趟,讓我意外的,不止一個…”
林末上前一步。視線落在兩人身上。
“現在讓我看看,看著如今的新法,能否讓我繼續驚訝。”
他眼中出現笑意,披肩的黑發一下子變得雪白,下一刻,化作無數白蛇,轟然掉落,速度極快,轟然沖向兩人。
天殘地缺兩人眼童一縮,他們能感受得到其上有著嚴重的污染,甚至于觸碰都會有不好的結果。
“弟弟!”
“哥哥!”兩聲大吼同時出現。
地殘侏儒聲音落下的瞬間,身上突然多了一抹蠕動的黑暗,朝四周蔓延。
身子直接消失在空中。
同時天殘大漢勐地一聲巨吼,身形勐地膨脹巨化,胸膛前銀鱗瘋狂生長,甚至于將其面部覆蓋。
其驟然變成一個身高五米多,全身覆蓋銀鱗,頭部生有尖角的怪人。
呲呲呲!
變身完畢的瞬間,空氣中多出一股類似于指甲刮玻璃般的詭異聲響。
下一刻。
天殘猶如瞬移一般,一下出現在林末身前。
兩條粗大的手臂將他死死錮住。
不…這不是猶如,這就是瞬移,快到超過神意感知,讓人無法反應。
“這是什么能力?”林末有些驚訝。
不過天殘顯然不會回答他。
其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猶如大海中,即將溺亡的人一般。
無數銀色的煙霧從其身上猶如泉涌般鉆出,一下子彌漫開來。
隨著與空氣接觸,竟然化作藍色。
天空中突然出現一方奇景。
藍色與銀色的怪異煙霧彌漫,這一刻,所有的一切消失,天地間只剩一種湛藍色。
彷若陷入深海,無論是往上,抑或俯下,都是水流。
一種恐怖的氣息彌漫開來。
這時,一直隱藏的地缺也出現,帶著無數蠕動的黑暗,一下子灌注于煙霧之中。
“黑暗誕生于大海,海水無處不在,此,一氣重水,在天之前 水溺于道,而見形者…是曰…大道!”
煙霧之中,化作一道人形。
那是天殘。
此時其氣息有些不穩,即使恢復常態,銀鱗依舊還剩大半覆蓋皮膚,皮膚發白,猶如溺水者。
“此人有些怪異,我預感其身上有巨大的秘密。”地缺同樣出現,依舊坐在天殘肩上,陰沉著臉。
“所以,讓他在真正的恐懼中呆上一段時間吧,我怕…出意外…”他喃喃自語。
天殘沒有說話,對于弟弟的決定,他從來不會反駁。
只是下一刻,他木訥的臉上,突然出現痛苦之色。
開始時還能忍受,下一刻,身子都在顫抖,甚至于抽搐起來。
“哥…你怎么了!”原本面色陰沉的地缺,一下子急了,跳下身,抱著對方,低吼道。
天殘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看向前方。
而還準備說什么的地缺,一下子愣住,同樣轉身,看向身后的深海恐怖。
那幽暗的海水,藍色與黑色交織的海域。
煙霧開始扭曲,最后,緩緩浮現出一張面孔。
暗色的旋渦在面孔周遭出現,那海水中的黑暗,調皮的猶如小魚般,將其圍繞。
林末緩緩抬起頭,海水將他圍繞。
黑色的鱗片在墨色的海水中,無數紫黑色的花紋,閃爍著幽光。
呲呲呲。
空氣中,彌漫開來低沉的誦經聲。
怪異的線條,恐怖無比的身影,在那憑空出現的水域中,顯得更為真實。
若是有人神意強悍,敢于直視,甚至會以為能得到什么天地至理。
“恐懼?真正的恐懼?”
他看著身子顫抖的兩兄弟,忽地咧嘴一笑,天空驟然一暗。
“需要恐懼的,從來不會是我…”
人影瞬間于海水中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