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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青龍會

  下午時分。

  今日是難得的艷陽天,淮平城中人來往人,川流不息,出來玩耍的人不少。

  道路兩旁小商小販賣力地吆喝,久不出門的大家小姐矜持又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更有肌肉結實,氣息彪悍的練武之人疾步逡巡。

  可以說一派的平靜祥和。

  數月前的黑佛教獸異鳴的余波,已經完全消弭于無形。

  淮平城重新恢復繁華,再次成為世間少有的太平境地之城。

  不得不承認,生命雖然最為脆弱,卻也是適應能力最強的事物。

  它們沉默,苦悶,但卻能尋著微不足道的間隙,真正向陽而生。

  真正意義上講,這也是生命的魅力。

  頑強而綿澤。

  只是…

  林末走在街上,身旁忽然一陣香風襲來。

  一個身著白色蓮裙的富家女子,走近一處街旁的胭脂水粉店,沒多加挑選,便選了一大堆花子,面花類似的物事。

  他看著一臉和善笑容的店家老板,心情變得有些復雜。

  其實這家店鋪他是知道的。

  數月前是專門賣熱鹵面,是家老字號,味道很不錯,他也常吃。

  不過那天夜里,被亂起的暴徒,盜幫破了家,最終沒了,后來才有了這家胭脂,水粉鋪。

  林末收回目光,沒在那看很是陌生的老板。

  是的。

  生命頑強而綿澤,只是這種大基數下才顯現出的偉大,放在個體之上,卻是一種無以言表的悲哀。

  獨屬于弱者的悲哀。

  林末步伐微微加快,并無留戀地走過這陽光下的繁華。

  練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練不練得成不說,即使練成了,卷入江湖武林,也說不準什么時候會死于非命。

  但每日每夜,依舊有過江之鯉般的少年郎,前仆后繼地想要在這片江湖,爭渡,爭渡,為的是什么?

  為的不就是不做那大基數下,悲哀的個人?

  說簡單點,就是想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偏離干道大街,走進一條巷道里。

  “大人。”

  “大人。”

  剛轉彎拐進巷子,兇眼肥男丁一,和血狼子徐歸便悄然從人群中走出,迎了上來。

  “事情辦得怎樣了?”

  林末腳步未停,平靜地問道。

  兩日前,自靈犀別院離開后,他便吩咐兩人暗中調查藍裂鯨商行如今的情況。

  重心主要在王錢孫陳四大家族身上。

  因為他明白,藍裂鯨如今聲勢浩大,但真正底蘊還是在后者。

  至于如今明面上主事的肖正陽,強雖強,但也不過是個宗師。

  在林末不在的情形下,有四大家族支持,他是大名鼎鼎的藍裂鯨大管事,但若沒人撐他,那么他便只有什么也不是。

  別說主管藍裂鯨,就是保全自身性命都不錯了。

  “王氏,錢氏態度很好,在知道我等是大人手下,以及大人的真實身份后,很是配合,將最近的一應事務都匯成卷宗與了我們。”

  丁一很肥胖,兩米出頭的身高,挺著個大肚子,就像座肉山,眼睛偏偏又極小,因殺人時喜怒目圓睜,闖出了個兇眼肥男的外號。

  他由林末派遣,負責王氏,錢氏兩家溝通。

  “孫氏,陳氏情形也差不多,不過孫氏好像有些小心思,嘿,說話真假摻半,真以為我等不知道。”

  說話的徐歸很普通。

  普通的身材,普通的面容,普通的穿著。

  唯一值得稱道的不過是其眸子中不經意閃過的陰厲,讓對視之人心底發寒。

  實際上,普通的他,確實也是四大江盜中實力最強之人。

  宗師二關巔峰的境界,更修有一門暗殺真法,曾暗殺過一位宗師三關的高手。

  辦事很是慎密。

  “知道孫家是什么情況嗎?”林末平靜地問道。

  他說著看向右手邊的院墻。

  高大的院墻后是泰淮渡口。

  此時可以聽見喧嘩的人聲。

  那是藍裂鯨商行正在舉行年會慶典。

  “據我打聽是因為孫家一位嫡系二代,與那個叫敖什么的小姑娘走的比較近,呵呵,少年無端愛風流嘛。”

  徐歸臉上出現一抹嘲弄。

  “二代?”林末一怔。

  “什么時候孫家落到,族中大事,一個什么二代都能指手畫腳了?”他眉頭皺起。

  “你直接與孫不覺說,把那個什么誰叫回去好好看著,免得哪天被人沉在江里了,弄得大家臉面也不好看。”

  孫不覺是孫氏當代族長,挺識大體,處事比較有分寸,如今他也沒什么心思與小一輩的人折騰。

  “呵呵,是。”徐歸笑著回答道。

  以防萬一,林末讓丁一也跟著徐歸。

  兩人一正面對敵,一藏身暗殺,配合之下,可以發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放在孫氏,也只有那位被當作底蘊的老人能出手留住,因此可以避免諸多意外情況發生。

  將諸多事情安排下去,林末繼續往渡口走去。

  兩日的時間,他差不多也將這段時日商會發生的情況摸了個大概。

  令他稍加欣慰的是,原本以為會有不少跳梁小丑出現,但實際上,還是聰明人多,

  除卻一個所謂的孫氏,以及玉州來的那幾人在左右橫跳外,其余人都還算老實。

  足以可見當日親自出馬,從各族正門打到祖祠的正確性。

  “果然,人們不能用信任去考驗人性,要用武力。”

  林末輕聲自語。

  直奔藍裂鯨商行駐地。

  房屋之外,喧嘩聲依舊散于風中。

  隱隱可聞。

  上漆的雕花木椅上,肖正陽端著茶盞,不斷用蓋子撥撫茶水,不時輕輕吹氣。

  淡綠色的茶水漣漪不斷,已然漸冷,但持盞之人卻絲毫沒有呡飲的意思。

  林末坐在一旁,同樣端起茶盞,輕輕細口呡著這上好的茶飲。

  此茶名為曹縣巖茶,生于玉州一處名為曹縣之地。

  其葉如綠條,清香浸齒,還能令人神清氣爽。

  算是好茶,他很喜歡。

  之前每次與肖正陽談事,分別時都會蹭上幾斤。

  只是香茶依舊,人卻有些不同。

  林末心情略微有些復雜,將茶盞輕輕放在一旁,靜靜地望著一旁眉頭緊蹙的肖正陽。

  良久,肖正陽長長嘆了聲氣,終究一口沒喝,將茶盞放下,轉過臉看著林末:

  “老林,你...當真心意已決...?”

  “老肖,這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你要知道,這樣做后,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你,甚至是對那邊,都有益無害。”林末平靜地說道。

  “只是藍裂鯨之名用了那么久,直接一改,我怕有人渾水摸魚,趁這個時機作亂。”

  肖正陽皺著眉說道,言語里有希冀。

  “改變必然會伴隨著陣痛,我已經做好了準備,當然,其中會出現各種問題,還需要老肖你助我一臂之力。”林末微微正色,輕聲說道。

  就在方才,他已經與肖正陽交流了自己的想法。

  肖正陽并無意外地有些抗拒。

  作為真正一手一腳,篳路藍縷,把藍裂鯨商行淮州分部從無到有,建立至此的老人,他幾乎半輩子基業心血凝聚此,

  如今聽完林末要將其重組改名,心頭自然有種無法與人說的復雜情緒。

  “你放心,玉州那邊,我會從其他方面給予補償,不會讓你難做。”

  林末繼續自顧自地說道。

  “罷了,實際上,若沒有你,或許前段時間泰州事變,藍裂鯨便已經像其余商會幫派一般,淹沒于亂世洪流之中,

  既然成敗都在你,自然你想做什么,那便做什么,跟著你吃飯的我們,照做便是。”

  沉默少許后,肖正陽苦笑著搖頭道。

  最近泰州那邊事情又有變,聽聞出現了不少異事。

  單是傳播最廣的,便有泰淮江畔的魚怪事件。

  簡要概述為江岸突然出現半人半魚的怪物,不同于七海中的海族,而是另一族種。

  當日目擊者,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練武武夫,立命之下,身子都發生可怕異變。

  諸如身上出現大片魚鱗,皮膚越來越光滑,手足生蹼,喜水而厭日,眼睛凸起而碩大,閉合頻率越來越低,等等非人異狀。

  這種變化,無比地符合界域之地,千羽界中高深仙鬼的道化影響。

  以往即使在大戰時,這種人物都很少出現。

  如今卻出現在赤縣大地,由不得讓人不擔憂泰州之事。。

  偏偏藍裂鯨又正正好依泰淮江而存。

  這種情況下,商會若無真正高手強者坐鎮,無疑是生存不下去的。

  換句話說,如今世道,勢力存亡之機本就系于一人。

  因此,也只有林末在,藍裂鯨方才能在亂世之中立足,于死中求活,覓得真正的生機。

  林末認真地看了肖正陽兩眼,緩緩出聲:

  “之后便有勞你了,老肖。”

  “不,應該說是有勞你了。”肖正陽臉色笑意也慢慢慢消失,同樣鄭重地說道。

  “待會我會私下與石子義他們溝通,不會讓你難做,到時候再與陳家,孫家,那幾家人通通氣,應該不會有什么...”

  “老肖,不用這么麻煩。”林末沉聲道。

  “我不日便要離開,時間緊迫,不如快刀斬亂麻一次性把該解決的人,都解決掉。”

  “這....好。”肖正陽一怔,下意識想要勸解。

  可看著林末,最終還是緩緩點頭。

  淮平城,金石街,孫家。

  時過年節,作為城中大家,百年豪族的孫家,早已掛上了各樣的大紅燈籠,貼上了筆走龍蛇的大紅對聯。

  一派喜氣洋洋之景。

  而像其他各大勢力一般舉行年會,孫家同樣如此。

  議事堂。

  孫不覺坐于首位。

  兩旁則都是境界高深,代表各房的支柱人物。

  任一人在外面,都打理著孫氏的大批產業。

  可以說,無論是地位還是實力,即使是孫不覺也不敢小覷。

  首座上,孫不覺昂首挺胸,氣定神閑,一雙虎目好似含電,身著金邊紅衣,很是威嚴。

  “年會各房收益分成,早在前面日子便已商定,今日不過做些補充,有異議的可以就此提出。”孫不覺沉聲說道。

  語罷,依舊無聲。

  只是座下各人,目光開始彼此接觸,好似在進行另類的協商。

  孫不覺不以為意,視線向外,看著堂外藍天白云之景。

  精致的假山綠植上覆白雪,盡顯冬意。

  這樣的年會,他已主持數年了。

  大家族,大家族,勢力大,利益糾葛也大,不過每次年會倒不麻煩。

  因為彼此之間的利益交換,早在之前便已然結束。

  如今的年會不過走個形式,顯一顯家族和睦之風而已。

  “我這卻有一事。”就在這時,孫不覺右手下,一青袍玉冠的儒雅男子忽然出聲。

  一下子將在座眾人視線引來。

  “嗯?”孫不覺皺眉,看著男子,不知道其什么意思。

  對方名為二房之人,名為孫不鳴,主管孫氏商運一應業務,地位雖高,但以往就是個小透明,不怎么言語。

  如今竟然..

  他眉頭一挑,想到前不久之事,隱約知道對方心中所想。

  “不鳴堂弟有何事?”

  心思流轉,孫不覺笑了笑,手放在座椅扶手,沉聲道。

  “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二房主管族內商運,包括陸路,漕運,如今最主要利潤來自于藍裂鯨的份子,就打今年來算,

  單是藍裂鯨的分紅,便占族里商運利益的四成。”孫不鳴輕聲說道。

  “這不是好事么?”孫不覺眉頭微微皺起,語氣平淡,手指開始輕叩扶手。

  堂內其余不知情形的族人,更是臉上出現不名之色。

  沒有想到利潤如此之高。

  要知道參股藍裂鯨不過這幾個月的事,而孫氏商運,卻是花費數百年才穩固構建完成。

  “確實是好事,不過仔細想來,卻是能更好。”孫不鳴繼續道,

  “在我看來,以我孫氏的體量,完全可以在藍裂鯨中,扮演更多的角色,承擔更多的責任,以及,獲得更多的利益。”

  “你的意思?”孫不覺已然確定孫不鳴的意圖。

  “淼兒師尊,碧波真人,答應收淼兒為弟子了,其也決定做我孫氏客卿,這樣以來,比之其余幾大家族,我孫氏便有兩位大宗師,

  一加一,帶來的影響力可大于二。”

  孫不鳴一口氣說完,看著眾人,神情有些得意。

  “這的確是好事。”饒是孫不鳴也點頭。

  不過眉頭依舊皺起。

  “只是當日那青龍王打上,不,來到族里,與父親議事,最后決定我等只參股,負責分紅出手,

  這已然意味著對方實力不比父親低,我等這樣做,豈不是惡了對方?”

  說到此事,其余人同樣眉頭皺起,想起了那日的情景,臉上一陣憋屈,神情很不好看。

  畢竟當日那么多人在,以眾敵寡,卻還是硬生生被人從大門打到祖祠,自然丟臉至極。

  不過難為情之時,更多的卻是不愿想起的驚懼。

  因此紛紛不再做聲。

  “青龍王?”孫不鳴同樣皺眉。“我知道其厲害,不過對方明顯有要事,志不在此,我等出一位大宗師,幫忙鎮守商會,對其也是有好處的,

  而對方知曉我如今孫氏的近況,想必也能理解。”

  “不,此事還是與父親商議了再說。”孫不覺沒有立即說話,但沉默少許,還是出聲拒絕。

  其余人同樣悶不作聲,明顯表示贊同。

  孫不鳴皺起眉頭,心中很是不耐。

  一應事情他都已經安排好了,此時卻直接當著他面拒絕,那他那邊怎么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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