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后的父親只不過是個秀才,以鄉貢入國子監成為監生,也勉強算是出身于書香門第,見識還是有的。
也正是因為有這份見識,所以張太后很清楚自己的兒子雖為新帝,可根基尚淺,此時應該以鞏固皇權為主,不應與滿朝大臣對著干,所以在得知內閣提議讓永王就藩之后,雖然不舍幼子這么早離開自己,卻也只能忍痛答應。
劉健不知道其中細節,不過既然皇帝已經答應,他便立即打蛇隨棍上道:“陛下英明,禮部議定將永王的封地定為湖北…”
“不行。”沒等劉健說出地名,朱厚照便直接打斷道:“朕弟尚幼,早早離京就藩已讓母后不忍,豈能不就富庶藩地,讓永王就藩也可以,但封地得皇室說了算!”
劉健、李東陽和謝遷三人面面相覷,按理來說,這天下都是朱家的,皇室想要將什么地方封給皇子,其實都是皇家的事,他們要是管這些純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可話有時候也不是這么說的,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大明的王室不但是財政的嚴重負擔,更是地方上的禍亂之源。
這些王室成員雖然很少有敢起兵造反的,但是為非作歹,肆無忌憚的可不在少數,自永樂年到現在,被廢爵除國的親王也不在少數。
于是這么些年以來,分封親王一般都會集中在河南、湖北、四川等地,京畿重地如北直隸,富庶之地如南直隸、浙江,都不會分封諸王。
京畿重地自不必多說,富庶之地要是被禍禍了,大明的財政必然是雪上加霜,現在陛下這么說,很顯然是不打算將永王封在河南等地,那永王要去何地就藩?
“敢問陛下打算將永王封于何地?”
“湖州府!”
“陛下不可啊。”戶部尚書韓文一聽朱厚照竟然要將永王封去湖州府,當即跳了出來。
湖州府隸屬浙江,雨水充沛,氣候溫和,乃是一等產糧重鎮,膏腴富庶之地自是財賦豐盈,若是讓親王封國,且不說會被禍禍成什么樣,就是稅收都得少上一大截,韓文身為戶部尚書,如何能忍!
“沒什么不可的。”朱厚照也怒了道:“這是太后的意思也是朕的意思,你們要是不愿意,朕就讓永王去蘇州、鎮江!”
韓文差點暈倒,湖州府位于浙西,因太湖而得名,確實是富庶之地,可要是和蘇州、鎮江比起來還差了些,而且蘇州和鎮江可是南直隸的地盤,也算是京畿重地,把親王封在京畿?皇帝咋想的。
韓文準備施展哭功,卻被李東陽一個眼神止住,小皇帝什么性子,內閣幾位輔臣幾個月來也算是摸的門清。
簡單點說,朱厚照還算虛心納諫,只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那種,當面答應的好,頭一掉依舊是我行我素,另外就是喜歡對著干,你越不讓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
如今皇帝明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這個時候提反對意見,最終的結果只有一個。
永王就藩遙遙無期。
其實話又說回來了,親王分封在要地也不是沒有先例,比如最近的憲宗子衡王朱祐楎就被封在山東青州。
湖州盡管富庶,可終究不是京畿要地,用作永王封國也不是不能接受。
永王就藩湖州府最終以內閣妥協而告終,旋即旨意行達湖州府,要求地方興建永王府,正德二年三月永王朱厚煒離京就藩。
車駕綿延數十里,正德皇帝對自己親弟弟也是極盡憂榮,賜銀五十萬兩,良田兩千頃,永王府親衛三千兵馬…
大理寺左副寺徐禎卿任永王府左長史,禮部郎中李夢陽任永王府右長史…
從京官成為親王府屬官,這完全可以算作是被貶,但同樣也是機遇,身為朝廷指派的王府長史,徐禎卿和李夢陽最大的職責其實只有一個,就是監視永王!
不過天子與永王親厚,再加上天子完全就是位不靠譜的主,所以兩位長史心里面也都清楚,從他們離京這一刻,二人的仕途其實已經斷絕…
無比奢華的王駕內年僅十三歲,還一臉稚氣的朱厚煒舒展開了眉頭。
他的父親就是大明歷史上的一代仁君,開創‘弘治中興’的明孝宗,他的兄長則是大明史上一代傳奇皇帝明武宗正德皇帝。
只可惜這個傳奇是貶義…
朱厚煒很清楚,歷史如果沒有因為自己這只小小的蝴蝶發生改變的話,那么他會在十五年后成為下一代帝王!
因為正德皇帝不孕不育最后無子而終,按照兄終弟及的繼位傳統,他是法理上入繼皇位的唯一繼承人,內閣不可能再從旁系王室找來一個朱厚熜,從而引發大明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議禮。
但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朱厚煒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等天上掉落的皇冠砸在他的頭上。
從北京到湖州兩千多里,車隊整整走了快三個月,便是連晚春的涼意都被盛夏的炎熱徹底取代。
經過大半年的搶工,耗費十萬兩白銀興建的永王府也到了收尾階段。
坐落于湖州北城的永王府占地近三百畝,府內亭臺、樓閣,花圃、竹叢、果園、浚治成池,望之如湖泊,一座王府將南方的溫婉,靈秀之氣渲染的淋漓盡致。
“大王,浙江承宣布政使裴思,湖州知府尹文曜等官員拜見。”王駕外,承奉司承奉正使任興低聲說道。
按明制,親王就藩擁有一應屬官,不過只有左右長史和衛指揮使是由朝廷指派,其余諸如承奉司、審理司等等都由親王直接任命。
不過審理司是由文人擔任,對象是剛入仕的舉人或者不入流的小官,而承奉司則是宦官,這些宦官基本都是從小照顧親王長大的太監。
正德朝以劉謹為首,赫赫有名的‘八虎’就是從小照顧朱厚照起居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