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倫帝國人類們面前,兩只巨大的、白色蠕蟲般的胖蟲子正在以心靈語言的方式交談著。前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到動情之處恨不得潸然淚下,只差擠出一滴眼淚來,而后者油鹽不進,頑固不化。
如此一幕讓圍觀的奧古斯都皇帝樂不可支,他一面觀察旁邊納魯德博士的臉色,一面則要聽聽皇家腦蟲嘴巴里還能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東西來。
“自從艾爾那悲哀的一天結束以后,我都思考主宰給我留下的啟示和蟲群未來的命運。”
“我全都明白了!”
皇家腦蟲忽然大喊一聲:“薩爾那加創造了星靈,但它們終究太過拙劣,于是蟲群就應運而生。因為對星靈太過失望,締造這個宇宙的薩爾那加就決定要毀滅所有卑劣的種族。”
“可當我們最終成功之日,就是卸磨殺驢之時。”
奧古斯都能感受得到,實驗室里溫度正在驟減。這不是幻覺,不少隱秘在暗影中的黑暗圣堂武士都在已經在拔刀了。
虛空無比冰寒,黑暗大師們的利刃就有如冰封。
實驗室里靈能屏蔽器能夠阻斷心靈鏈接,但黑暗圣堂武士不需要這種東西,自然也能隨意進出。
他也不記得自己教過α這句話,很明顯這是它帶著對星靈偏見再次加工得出的結論。
另一邊,納魯德博士也全程旁觀,不知道他有何感想。不過看起來,我們的博士現在是絲毫不慌。
“那個薩爾那加奴役了蟲群,把我們當作毀滅它弱小造物的武器。但是,薩爾那加終究要重鑄這個世界,而砍伐整個森林的斧鋸也終將毀于薪柴所燃的爐火。等到蟲群吞噬了一切,我們也必將被葬入世界的余燼。”
“我們的主,偉大的主宰,它被剝奪了自由,束縛在主巢心智的牢籠中。”
“它不快樂!”
那只看起來更小更年輕的腦蟲高昂著頭顱,似乎對自己所說的話深感自豪,這種情緒從它更尖細的聲音里完全感受得出來:
“主宰已經預感到了它子嗣的結局,可就算是偉大如主宰也無法違抗薩爾那加的意志,何況腦蟲以及所有的異蟲。于是主宰只能尋找一個打破僵局的機會,一個不受薩爾那加意志的存在,為蟲群留存最后的希望。”
“這個存在是誰?”奧古斯都在這時問。
“是加百列·托什,如果這真跟薩爾那加有關,那這就是它最后的忤逆之作。”皇帝身邊的納魯德博士眼神閃動,立即回答說。
至于這里其他的人,包括皇家衛隊隊長法拉第、崔瓦斯中校和瑪倫上尉則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當然是我腦蟲α噠!”腦蟲對眾人驚愕的反應非常地滿意:“沒想到吧!”
腦蟲的話立即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狐疑的注視,面色不變的納魯德博士眼里藏著要刀蟲的目光。他早知道主宰的反常舉動,也早明白托什是它最關鍵的一步棋,因為刀鋒親王的誕生并不在埃蒙的計劃之中。
但這只腦蟲,它又算什么東西。
吹什么牛呢。
腦蟲α所說的薩爾那加就是埃蒙,而只要是異蟲,就無法擺脫埃蒙的影響,除非它根本就不是異蟲。就是刀鋒親王托什,也無法掙脫施加在蟲群身上的枷鎖。
除非蟲群舍去主巢心智,變得像原始異蟲那樣,混合體也就無從控制它們,但這是不可能的,因此這根本萬無一失。
奧古斯都這邊抓到過一些塔達林,這些薩爾那加的狂熱信徒早已將黑暗之神埃蒙的滅世計劃和盤托出,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偏偏沒什么人信塔達林,因為他們實在太瘋狂太迷信了。
而對于以造物主自居的墮落者薩爾那加埃蒙而言,即使那些人類得知自己將要毀滅世界也無關緊要。祂看不起這個宇宙輪回中的所有種族,但相比于異蟲和星靈,也更看不起人類。
納魯德只是震驚,作為一只初出茅廬的年輕腦蟲,它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主宰在前往艾爾以前真的給這只腦蟲留下了什么啟示,它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未免也太過愚蠢。——就在埃蒙的仆從納魯德面前。
當然,這恰恰說明,納魯德的身份絕沒有暴露。在腦蟲和其他人的眼里,他納魯德是自己人。
不過這腦蟲說出來了,確實有些難辦。
他的主人埃蒙根本不在于自己奴役蟲群的事情是否人盡皆知,就是告訴所有人埃蒙就要毀滅整個宇宙,那有什么關系。且不說這件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即使有人相信也根本弄不清楚埃蒙的詳細計劃,自然也無從阻止。
作為造物主,作為自居歷經宇宙無數輪回的神靈,縱然宇宙中最具智慧目光最長遠種族在埃蒙的面前也是短視的。在高傲的埃蒙看來,如此螻蟻再頑強掙扎也無濟于事,反倒是留在現實宇宙的納魯德操碎了心。
“這是主宰賦予我們的偉大使命,薩斯。”腦蟲α被自己說的這番話都弄得熱血沸騰,拋去背臺詞的那部分,借題發揮的那部分也是張口就來。
“就是現在!正是決定蟲群命運的關鍵時刻,只有我和你才能拯救蟲群,讓優雅而高貴的蟲群擺脫薩爾那加的奴役!”有如一場感人至深的演講,腦蟲說話時那是慷慨激昂,抑揚頓挫。
“群星的命運早已注定,我們的未來卻還尚未可知。”它說:“這在危急的關頭,我已經站了出來。薩斯現在到你了。”
在最后,腦蟲重重地頓了一下,仿佛它已經上了斷頭臺,下面只等薩斯也上刑場那樣悲壯。
“.”另一邊,坐在棺材里的腦蟲薩斯則蠕動著著它那炮筒般滾圓的肉質軀體,搖晃著它那散發著光芒和熱度的頭顱沉默不語。想來,對方的話還是給予了薩斯的觸動。
對于那主宰蟲群的意志,腦蟲們在冥冥之中也有所察覺,只是根本無力違抗,即使強大如主宰也不能。
但顯然,這只年輕的腦蟲也不可能違背那個意志,它明明就是在信口雌黃,是在為自己背叛腦蟲替人類賣命的行徑做辯解,為這可悲可恥的行徑大加粉飾。
這么說來,蟲群的叛徒,儼然成了英雄,它薩斯才是不明事理的那一個。
豈有此理。
它對人類奴顏婢膝也就算了,還扯什么偉大使命、奴役和拯救,真是臉都不要了。
“我知道,蟲群一直在為一個無比強大的意志、一個貫徹始終的命令而服務——消滅并同化星靈。”薩斯以謹慎多疑著稱,但另一面畢竟是它的腦蟲兄弟。即使已經被人類囚禁奴役多年,嘎姆之主相信這只年輕的腦蟲依舊留有蟲群之主高貴的靈魂。
“星靈和異蟲都是薩爾那加的造物,他們是第一代,被賜予了純粹的形體。而我們是第二代,被賜予了純粹的本質。二者必將合二為一,臻至完美。但我清楚地知道,那并非蟲群的本愿,并非主宰的本愿,因為這是被強加的。”
“那個意志,對于主宰對于蟲群影響太深。而腦蟲的主宰的造物,思維與意志都與之緊緊相連,自然也無可違抗。”
“但你說的這些話都是從哪里聽來的,是人類還是星靈?”薩斯知道憑一只涉世未深的年輕小腦蟲是琢磨不出這個道理的,一定是被人類給忽悠瘸了。
要是它知道對方在泰倫帝國中的荒唐生活,恐怕又少不了雷霆震怒。
“就算我相信伱的話,腦蟲。”薩斯肥大的腦袋上涌動著淡綠色的光芒:“那么,在這一前提下,就算你真是蟲群最后的希望。”
“即使我相信你的話,但為什么主宰從未給予過我任何的啟示?”它問到:
“事關蟲群的命運,主宰卻沒有告訴我和達戈斯,告訴它最年長最強大的的腦蟲,告訴它的左右手。告訴我!”
“呵呵呵——”泰倫帝國皇家腦蟲笑了,它的笑聲極具穿透性和感染力,就連旁邊的帝國軍官也差點笑了出來。
“你們是最年長最強大的那批腦蟲,已經被影響太深太深了,只有我,一個剛剛誕生的新生命才始終保持純凈。”它宣布到:
“我就是天命之子。”
既然主宰已死,皇家腦蟲就成了它的最后一作,這點倒是無可置疑。
“.”薩斯僵硬地扭動它不存在的脖子,看了看周圍的一眾人類。——才知道你原來這么厲害。
薩斯也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這座人類建筑里還有大量的星靈黑暗圣堂武士。就是化成灰,它也認得出來那散發著虛空寒意的可怖靈能。
在這里,薩斯感受不到現任主宰的存在,它也摸不準自己要是死在這里,還能不能再次于主宰身邊重生。
不過,既然它薩斯都已經屈辱地被人類逮住了,現在還談蟲群的未來命運是不是不合時宜,更別提旁邊足足站了一圈圍觀的人。
也不知道這只年輕的腦蟲是不是已經被人類折磨得腦子都不正常了。
如果它這蟲奸是來替奧古斯都·蒙斯克當說客,要薩斯背叛蟲群效忠人類的,那也該細細陳述利害,旁敲側擊,說只要投降泰倫帝國,好處大大滴有。
而薩斯現在正在人類的某個不知名實驗室里,周圍都是磨刀霍霍的人類,而它曾經的同胞兄弟,一只尊貴的腦蟲竟然來大談什么奴役、自由、光明。
不,薩斯不認為它的這位腦蟲兄弟其實是有難言之隱,恐怕是被人類逼得說出這幅話來的。
“你受苦了,孩子。”良久,薩斯才憋出這么一句話來。
蟲群中最具智慧的諸多腦蟲中,以薩斯最為獨特。它曾多次浴火重生,始終不朽。
當對面的腦蟲α還只是一只資歷淺薄,人微言輕的新生腦蟲時,嘎姆蟲群之主就給蟲群的敵人帶去了無邊無盡的恐懼。
人類把薩斯的族群稱為嘎姆。在北歐神話中,嘎姆是來自于地獄的地獄犬,獵犬之首,它的嚎叫預示著諸神黃昏的到來。
雖然在數量上不如耶夢加得和蘇圖爾,但在薩斯的統治下,嘎姆蟲群往往會有閃動般的突襲和襲擾戰術瓦解敵人的陣線,以極端殘暴的屠殺毀滅蟲群之敵。
如今面臨這般困境,難免太過悲哀。
“.”這下,皇家腦蟲也說不出話來,它清晰地感受到了薩斯的悲哀。
薩斯原本有機會把這只新生腦蟲教導成一只兇殘暴虐、狡猾貪婪的蟲群之主,就像是腦蟲本該有的樣子。時光荏苒,命運弄蟲。
如果腦蟲α有良心的話,肯定會胸中作痛。
“不,薩斯,事實上我在人類這里過得還不錯。”皇家腦蟲看了看表情嚴肅的奧古斯都:
“我得到了人類的優待,在奧古斯特格勒皇宮里,床上鋪著天鵝絨,還有免費冰淇淋。薩斯,我會讓奧古斯都給你封個大官的。”
它頓了頓,沒有說女仆們的大腿也很棒。
“冰淇淋!進食對于腦蟲來說并不是必須的。”薩斯抓狂了。
到底是怎樣的折磨,才讓這只可以說是薩斯看著成長的腦蟲現在變得如此抽象。
“想要打敗人類,統治人類,就得了解他們的情欲。薩斯,你不會明白這個道理的。”皇家腦蟲說。
“我們不必統治人類,我們只需要同化他們,讓人類成為蟲群的一部分。”薩斯高喊著。
“可時代變了,薩斯,要拯救蟲群,必須做出改變。”腦蟲說。
“.”薩斯快被氣死了,仿佛它就是那種不知變通的老頑固家長:
“既然是這樣,我看不出來你為了拯救蟲群做出過任何的努力,當偉大的主宰離我們而去時,你卻屈從于泰倫帝國皇帝的淫威。”
皇家腦蟲卻是一笑置之,現在它對主宰脫離埃蒙控制的計劃享有獨家解釋權:“我看,你是根本不懂哦,薩斯。”
“主宰之死,正是為腦蟲脫離控制的最佳時機,這也在它的計劃之中。”它振振有詞:“所以,在艾爾之戰后,我不能再留在那個新生主宰的身邊,以免再度被奴役。”
“于是,我只能尋找異蟲以外的盟友,而我認為,泰倫帝國的皇帝有這個資格。”
“你不應該懷疑我對蟲群,對主宰的忠誠!”
從這家伙的聲音里,聽得出來它很委屈。
忽悠的最高境界就是連它自個都信了。
如果這些話并非奧古斯都讓它說的,這下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主宰是真的制造了一只獨一無二的腦蟲并給它留下了蟲群黑暗未來的啟示,還是這只自命不凡的腦蟲給自己強加的戲。
它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但不多,可加上奧古斯都告訴它的和自己腦補的那些,便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有一點是令人生疑的,原來的刀鋒女王莎拉·凱瑞甘就曾是主宰讓蟲群脫離埃蒙掌控的希望。
而作為替代品,加百列·托什可能并不能讓主宰滿意。只是在埃蒙的影響下,主宰未必有這樣的獨立意識在腦蟲α的身上動手腳。
主宰曾將刀鋒女王凱瑞甘稱作自己的寶物,但托什似乎并沒有這樣的待遇,只是守護托什蟲繭的α就從未聽到過。那么,主宰曾對托什寄予厚望,但真正看到他以后大失所望也是有可能的。
沒準,腦蟲α真有點希望成為蟲群的救世主,只是除了它自己沒人信。
好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