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里,一切似乎都被染成了灰黑色。
手機的閃光燈,散發出光線照亮了泛黃的紙張。
時間已經模糊紙張的紋路,但上面蒼勁有力的文字依然清晰可見。
仿佛可以看到寫這封情書的人,當時有多么認真。
那個物質剛富裕起來的年代,也許是一向節儉的爺爺,俯在桌案上,帶著老花鏡,一筆一劃寫下來的情書。
情書背后沾染上的木色就是證明。
老婆在床上瘋夠了以后,抵著他的腦袋,和他一起看著爺爺的情書。
楊陽心里十分在意他的一歲裸照,但此時裸照到了老婆手里,猶如羊入活虎口,估計是有去無回了。
他現在心思只能放在信上。
發現信的時候,老婆正在發燒,回來以后也答應給她看。
楊陽還沒有看過信的一個字。
現在他才跟著老婆從頭看起:
小蘭,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稱呼過你。
往日里,我都稱呼你‘嘿’‘喂’‘老婆子’‘誒’之類不明所以稱呼。
大概是我們早就長在了一起,名字反而成了多余的東西,只要我想叫了,你就知道是叫你。
有一次,年輕人找我打聽周琴蘭這個名字,我晃晃腦袋說不認識。
可能真是老糊涂了,連你的名字都給忘記了,再提筆寫下小蘭兩個字時候,才恍然那是你的名字啊。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個年輕人有什么事,但愿不是你家里人的什么急事。
說到家里人,我們不知不覺也到了古稀之年,家人恐怕就只剩下我們的孩子了。
不過你可千萬不要覺得我是在怪你只給我生下一個孩子,我知道你是怕我辛苦。
養活一大家子人,有甜也有苦,不然那些老伙計為什么一個個走的比我都早。
所以你大可不必學他們,好好養好身體,我還想和你一起看著我們的孫子結婚生孩子,哪怕那時候你走不動路了,我也會讓他們抱著重孫兒,讓你看看他的小鼻子,摸摸他的小耳朵。
說不準,小家伙還會像楊陽那小子一樣,有一對和你一樣會說話的眼睛。
所以小蘭你快點好起來吧,不要像個孩子一樣賴在床上不起來。
若是你好起來,我們再去市里看看,當年你心心念念的市里電影院是什么樣子,以前想去,結果到老反而不敢去了,我想跟你說,別怕,你哥兒攙著你一起去。
不要再說田里的豆子該收了,別再研究今年該養哪頭小豬仔,你該養好的是自己的身體…
看著爺爺給奶奶的情書,徐妍鼻子酸酸的,剛把腦袋往老公肩膀上多靠一點,額頭就蹭到了一絲冰涼。
仰頭看了一眼,楊陽已經紅了眼眶,淚水沿著臉頰流下。
見到老公如此傷心,徐妍不由伸手摸著楊陽的臉,想用掌心的溫度給予他些許安慰。
感覺到老婆的手,楊陽摸了摸,把它拿下來。
“我沒事,幫我去拿點紙巾吧。”
“好。”
徐妍應了一下,伸手想去拿床頭柜上的紙巾,卻發現自己另一只手被老公牢牢地拽著。
還真是一個小孩。
白了老公一眼,徐妍松開和老公一起拿信的手,用它去拿紙巾。
“老公,奶奶對你很好嗎?”
“嗯。”
楊陽接過老婆遞來的紙巾,點了一下頭。
奶奶是對他很好,但那早已經模糊不清的記憶了。
他現在能記起,且最清晰的記憶,也就是前世和老婆在一起最后的日子。
時間總是在不該公平時候公平,在它給你某些東西時,拿走另一樣東西。
在老婆給他留下了一對可愛的女兒時,把老婆從他的身邊奪走。
陪在老婆床邊的那種日子,仿佛他們在一起的歲月都在慢慢溜走,他想抓也抓不住。
心中的苦楚無法言語,他甚至像爺爺一樣,寫封信給老婆的勇氣都沒有。
怕變成最后的訣別。
徐妍還想繼續看信,但楊陽忽然一下子抱住她,很緊很緊,就像想把她融入自己的身體一樣。
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躺在床上,徐妍有些錯愕拍拍老公的后背。
“你抱得太緊了,有點喘不過氣來。”
“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楊陽聲音莫名有些干啞地說道。
“那…好吧。”
老公沒有一點松勁,徐妍卻漸漸地感覺有點習慣了,還能感受到他的沉穩的心跳,以及心口某個呼之欲出的東西。
為了讓老公平復下來,徐妍下意識拍打著他的背后,輕柔地問道:
“奶奶是什么時候走的?”
“我大二的時候吧,床上躺了半個月,后來好了幾天時間,忽然就走了。”
“她得了什么病?”
“說不上來,她身上病很多,最后因為哪種走的,可能要問最后給她看病的醫生才知道。”
抱著老婆,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以后,楊陽漸漸地平靜了一些。
徐妍感覺老公的手臂放松了一點以后,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感覺這樣挺舒服的,也就沒有放開楊陽。
“老公把爺爺的信放到床頭柜上吧,我們該睡覺了。”
“好。”
楊陽把信按照原來樣子,折了折扔到了床頭柜上。
黑暗中,兩人彼此抱著,躺在床上。
感受著老公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徐妍漸漸地有了一絲睡意。
“老婆,明天我們早點起來,回市里去醫院看看吧。”
“醫院!”徐妍一下子被驚醒,趕緊推開楊陽,拿著手機照著他的臉,左看右看。
“你有哪里不舒服嗎?”
“我很舒服,如果你不放開我的話。”
楊陽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把礙事的手機,放到床頭柜上。
再抱住老婆,說道:
“去醫院是為了做一下全面的體檢,免得自己生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不用吧,結婚前不是體檢過了嘛。”
徐妍心里不是很情愿,她對醫院的印象不怎么好,除了做什么事情都很麻煩以外,讀書時的經歷,也讓她很在意。
“那個只是走個流程,查不出什么東西,還是再去一次比較好。”
“我發燒只是我體質不好,這個去醫院也沒用。”徐妍還想做最后的掙扎。
“是需要我給你一個理由嗎?”
“需要。”
“我想和你一起活到一百歲。”
楊陽貼著徐妍的脖子蹭了蹭,輕柔地說道。
徐妍不由有些想笑,不知道是癢還是老公的幼稚。
經常去醫院就能活到一百歲,那醫院不天天塞滿人。
“好吧,我勉為其難陪你一起去醫院吧,先說明,到時候活不到一百歲,誰先走誰是小狗。”
黑暗中,被子下面,心情莫名好的徐妍,悄悄地用自己的小腳趾去勾老公的小腳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