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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霧里看花,水中看月

  清晨的陽光照在沈林的臉上,把他自睡眠之中喚醒。

  熟悉的病房,熟悉的醫藥味道,就連自己被捆縛著也沒改變,沈林嘗試著動了動身體,不小心牽連到了脖子上被縫合的傷口,疼的他齜牙咧嘴。

  這種原生態的,本質的皮肉疼痛沈林已經太久沒感受過了,冷不丁的竟然還有點懷念的感覺。

  不久前他和李軍等人在平安古鎮的渡口旁商議好等待那艘船到來的時機,沒多久他就又回到了這里,當時已經趨近于清晨四五點。

  有感于復蘇世界當時在傍晚八點左右,等到午夜十二點至少要四個小時,換算到這個世界大概是6080個小時。

  沒辦法,這種事只能估算,沈林怎么來的這里,為什么來這里他目前統統不知道,他根本沒辦法掐點去計算往返時間,更不可能把這些交給旁人去計算。

  6080個小時,3天2夜,時間太充裕,以至于沈林有了難得的空閑,讓他來到這個世界察覺到這一點之后,第一反應是睡一覺再說。

  在這個世界他難得有生理反應這回事,他總算有了休息的感覺。

  那種生理休息過后精神飽滿的滿足感是記憶模擬的潛意識習慣所代替不了的,厲鬼所帶的一切虛無都很空洞,空洞到這一切都是只不過是沈林的曾經,又或許是他還要不知道經歷多少次的未來。

  沈林動了動,抬眼卻看到了趴在他的床沿睡覺的母親,整個人先是一愣,潛意識總是覺得母親已經死亡,所以每次他在這里見到母親都有一種虛幻與現實的脫節感。

  脫節到,他快分不清哪里是虛幻,哪里是現實了。

  許醫生的理論還在沈林的耳邊作響。

  那個存在厲鬼,有復蘇,有馭鬼者的世界,只不過是存在于這個現實世界的沈林精神問題發作之下的臆想。

  證據就是他用來自殺的那個碎片。

  一個被他認定存在虛假的世界產生的碎片隨著他一起到達了“現實”。

  可被他認定“現實”世界的任何東西卻沒來過這里,包括那些鬼,那些能力,那些匪夷所思的一切。

  因為那個所謂存在厲鬼的世界只不過是他的“臆想”,所以這一切才如此沖突。

  現實映射幻想容易,幻想想進入現實無異于天方夜譚。

  就像現實的東西能出現在夢里,而夢里的東西永遠到達不了現實一樣。

  這個理論無懈可擊,因為沈林拿不出反駁證據。

  那個自殺的碎片被他經過柳三證實過了真實性,那東西真實存在。

  他也確實在這個世界用不出任何關于復蘇世界的手段,他連這個世界是什么都不知道。

  總有那么一瞬間,沈林自己都在恍惚自己是否真的如徐醫生所說,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精神失常后的臆想,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對這個世界而言不過是一個精神病人的虛構世界。

  許醫生很專業,專業到他總是在挑選沈林無法反駁的點在抨擊他的心防,他拿出的無論是證據還是理論都無時無刻不在影響和折磨沈林的精神,迫使他回歸“現實”,能堅持到現在,全歸功于沈林所經歷的一切。

  在挫折中錘煉的能力和意志總比其他人要強大的多,歸功于記憶中那一個又一個糟糕的恐怖,沈林的心被他們錘煉的猶如鋼鐵,輕易不會動搖。

  可在鋼鐵的意志,在這么多無可辯駁的邏輯面前,也難免被敲開了一絲縫隙。

  這不是什么好征兆,沈林很清楚,可他無可奈何,因為這是一個智商正常人出于理性的判斷,這是他自己的判斷,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你拿不出東西反駁,只是純靠鬧脾氣,什么用都沒。

  厲鬼不會跟你講道理,現實也一樣。

  病床的輕微搖晃讓沈林下意識的往母親的方向看,剛好看到了母親的醒來。

  張曉月揉著眼睛滿臉疲態,昨晚她照顧兒子照顧到半夜,每次看到她脖子上的傷口都有些于心不忍,那個兒子自殺的視頻醫生有作為病情說明發給她,這也是家屬認知的一環,想讓家屬認知到病人病情有多嚴重,不要有僥幸心理,不要因為病人哀求或寵溺就放開他,這可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張曉月沒勇氣點開,因為她只是看到視頻封面和兒子現在那被包扎之后的傷口,崩潰的情緒就快把這個瘦弱的女人壓垮。

  早些年她在旁人羨慕的目光中嫁給了老公,生下兒子沒幾年老公就患上重癥撒手人寰,留下孤兒寡母。

  沒關系,她一個人也行,她證明了她行,她成功把她的兒子帶大,從小到大她兒子都是鄰里口中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大家都會喜歡的那種孩子。

  長相清秀,聰明,機靈,懂事,一個好孩子該有的優點這孩子都有。

  再然后,這孩子就驟然發瘋,就像是前二十多年生活的重擔沒有落在自己身上的原因,是因為幼小的肩膀分擔了,于是,那孩子被壓垮了。

  醫生沒有公布病因,這種病情一般也查不出真正的病因,可張曉月覺得就是如此。

  于是,天塌了,一切都變了。

  “你醒了?餓不餓?”第一眼看到就問餓不餓,或許全天下的母親永遠關心的第一件事都是吃飽穿暖,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不太餓,你昨晚怎么不回家睡。”沈林溫柔以對,他很少對人這么溫柔。

  “你一個人在醫院,傷口又剛剛縫合,護士也不會只顧著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提及這個,張曉月的眼神有些躲閃,常年的社會經驗讓她很快掩飾住了,可還是被沈林敏銳的觀察力捕捉到了。

  他想起來許醫生所說的話,在樓道間聽到母親在跟什么人談房屋出售的消息。

  是為了自己的賠償和醫藥費,在初次來到這個世界時,沈林為了快速確認情況,手持消防斧一路速通,路上遇到阻攔他也沒讓著,這讓他傷了不少人。

  沒致死,對方看他手拿消防斧不會真的上來玩命,沈林也知道自己當時鬧出人命搞出的動靜太大,不好脫身,所以相對收斂,可消防斧劈砍終究不是鬧著玩的,那種傷勢也足夠索要大額賠償,即使有精神病人這個debuff減免損失,疊起來的賠償也少不了。

  沈林看向在佯裝堅強的母親,他的雙眼在顫抖,他的內心更在顫抖,只是一直緊攥的拳頭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開。

  那個裂縫被撕開的更大了,他不知道該以怎么樣的目光看待這個該死的世界了。

  “我去借廚房弄一點早餐,你再休息一會,醫生說你身體大出血,要靜養。”張曉月走到房間四角,把窗簾捆起來,讓陽光方便以更好的角度進入房間。

  借廚房,當然是借,自己做飯成本會更低,哪怕省不了多少,可在這個兒子病情或許永遠都好不了,持久性消耗在醫院的現在,一點一滴都是命,沈林已經能夠猜到母親為了那些大額賠償和自己高昂的醫藥費節省到什么地步,所以沈林沒攔著,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開口。

  張曉月急匆匆的走了,她走不久,許醫生就推開門進來,看到躺在床上一言不發的沈林,笑容連連。

  “看來我們昨晚的談話很有用,不枉我昨晚熬了個大夜。”

  “從哪里看出來很管用?”沈林看向許醫生,在這個人身上,看到了自己與這個世界逐步拉近的距離,或許是內心拒絕承認這個世界的真實,就像是執拗的鬧脾氣的孩子,沈林連帶著看許醫生也不怎么順眼。

  “因為你今天看到我第一時間沒有急匆匆的喊著去另一個世界。”許醫生笑著回答。

  沈林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他沒有著急純粹是因為時間很充裕。

  平安古鎮在鬼湖的上一次襲擊下能保留下來,那這一次估計也可以,所以中州市那邊的一切反倒不需要太過擔心,他們現在只需要靜待時機等待去往鬼湖的那一刻。

  “別這么抗拒,認知意識是好事。我也一直在強調我不是很同意你一直往返另一個世界,因為休克療法本身頻繁使用就很容易對身體造成損傷。再加上頻繁往返,你的病情致幻作用可能會加深,這對后續的治療沒什么好處。”許醫生淡淡回答。

  “我媽賣房子的事你知道多少。”沈林冷不丁說了一句。

  許醫生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于他這種重度病癥的病人關心這種事感到很不可思議。

  “知道的不是很多,醫護人員不能打探患者及家屬隱私,這你應該知道的。我之前也跟沈先生說過,我知道這件事純屬意外,路過樓梯間偶然聽到,不是有意竊聽。”

  沈林稍微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開口,母親那佯裝堅強的表情太過讓他動容,他無法坐視不理。

  “能幫我想辦法聯系一下大夏市地產協會的戴鶴鳴戴老板么?你就告訴他葑門村就可以了。”

  如果兩個世界有互通之處,那這里或許可以稍微運作一二,葑門村作為古村曾經消失在歷史中,對戴鶴鳴有特殊的意義,他或許能憑借這個和這個世界的戴鶴鳴牽扯一些聯系,要一些資金,替母親解憂。

  然后,沈林就看到許醫生笑了。

  “沈先生,我需要再跟你固化一個認知,另一個世界的一切無法同化這里,因為那里的臆想與這里無關。”

  “就像是夢境與現實,你可能在什么地方看到了戴鶴鳴的資料,所以在你臆想的另一個世界出現了戴鶴鳴相關的人和事,在這個過程中,你的大腦會幫你自動合理化了很多事,或許是人物關系,或許是劇情進程,又或許是戴鶴鳴隱秘的情報資料,但這東西不能運用在這里。”

  “因為這僅僅只是夢。”

  “先不提戴鶴鳴這個級別我聯系不到,哪怕能聯系到,我也保證,你所說的這一切,會被他當做笑話,就像是一個瘋子拿著自己做的夢當做證據妄想跟他相認。”

  太陽當空,許醫生自背光處遮擋一切,面對沈林。

  “霧里看花,水中看月,沈先生。”

  “那個小品看過嗎?里面有個很經典的話,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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