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肚白的清晨,天蒙蒙亮。
昏暗的房間里,冒出一點火光,縷縷青飄蕩四周。
事后一根煙,誰說賽過活神仙!
葉秦叼著煙,一臉茫然地靠在床頭靠墊,不僅是肉體,靈魂都感覺被掏空。
啊,這該死的多巴胺!
“不要再抽了,你抽一根,我就要抽半根。”
枕邊人從被窩里伸出一只玉臂,伸手奪走。
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她坐了起來,要把煙卷狠狠地放在煙花缸碾滅。
“曼春姐,我有女朋友。”葉秦揉了把臉,苦笑連連。
之前殺青宴那回,他真的喝斷片什么都不記得,姑且算被動,這回,他喵能算被動?
汪曼春手上一僵,煙也不滅,反手銜在唇間,沉默中吸上一口,又一口。
“呼,我又不和誰搶你,我只說在這個劇組,是你的女朋友。”
“殺青以后,我還是單身,還是處女。”
葉秦雙眼圓瞪,臥槽,這不是當初應對夜光劇本的澄清嗎。
汪曼春自稱情史少,感情經歷少,情感簡單,還是雛。
好吧,這里要有一個分水嶺,在他之前,她是,在他之后,雛鷹起飛。
葉秦被雷得外焦里嫩,腦子跟不上她的腦洞,“曼春姐,這是什么說法?”
“非要點破嗎。”
汪曼春叼著煙,突然側轉身,雙手捧住葉秦的臉,朝他的臉輕吐一口煙霧。
“咳咳。”
“劇組夫妻聽過嗎?”
葉秦瘋狂點頭,何止聽過,聽的還不少,什么還珠3五燕,周一見,翻譯官某黃與大冪冪。
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那滋味,不一樣。
娘的,賤人就是矯情。擱自個撲街網文里,直接海王玩咖走起,走腎不走心,像筆下寫的:
“30歲之前考慮錘子愛情,我才20,娛樂圈的花花世界,它不香嗎,路邊的野花不采嗎!”
再說娛樂圈有愛情?
顧攝影跟蔣娘娘,老夫老妻混到最后只剩下利益捆綁,陶鴻甚至說,肉體上的出軌,那都不算事兒。
內心異常的掙扎矛盾,無論是趙穎寶,還是汪曼春,自己不斷找各種借口。
前世今生,真沒遇到過這檔子事,該怎么辦吶,在線等,急!
“那不就結了。明天你自己上藥,我又不用再來。”
汪曼春放聲大笑,笑著笑著沒有聲音,只有她下床的腳步聲。
灰色的環境里,高挑婀娜的黑色輪廓艱難地走路。
“啊!”
一聲尖叫,葉秦倒憐香惜玉,抱起汪曼春,“我抱你回去。”
燈光下,姜聞戴著眼鏡,又熬了一個通宵。
這回不寫劇本,他拿著鋼筆,在豎排的信紙上,筆走龍蛇,揮灑文墨:
“致發哥發嫂,
香江匆晤,所談甚歡…發哥盛名,中外有識。為藝厚道,技蓋群雄。此角色必助發哥攜已獲之輝煌,跨更高之巔峰。
新片旨在造中國之西部黑幫電影,詼諧荒誕…,新片除愚弟之外,尚有葛友兄加盟…”
唰唰寫完一封,靈感爆棚,又取一張信紙繼續寫,這回提款收信人變成,“致優優吾兄”。
“姜導,你這樣行不行,萬一發哥、葛大爺,一個沒來呢?”
選角副導演吳錫果癱軟在沙發上,頂著濃濃的黑眼圈,一副被老板強迫三周007的模樣。
“必須來,肯定來,不可能不來!”
姜聞放下筆,拾起煙花缸里的雪茄,粗獷豪放地吧唧兩口。
“為什么不可以是祖風?”周蕓悶悶不樂道,“他是天池學姐的丈夫,在潛伏演李涯,拿到華表獎最佳男配角,演黃老爺不行嗎?”
“他沒流量,這部電影要賺錢回本。”姜聞擺擺手,“其他角色怎么說?”
葉秦如果在現場,一定傻眼,張麻子啊張麻子。
吳錫果抖擻精神,匯報工作。“王京華想要幾個人,夫人、武舉人、胡千、假張麻子…”
“不成,最多兩個人,她心里有數,好演員,會明白什么樣的本子能演,什么樣的本子演不了,讓她掂量著,一個內地大咖,一個香江大牌。”
姜聞搖搖頭,“武舉人我必須留著,我答應過姜午,哥倆兒演一出好電影,當哥的這回說話得算數。”
吳錫果在紙上勾勾畫畫,“特邀客串的,馮導說,葛大爺來,他就來,就當馬邦德的師爺,來個痛快,他接著要忙唐山大地震。”
姜聞嗤笑道:“這馮褲子,喜劇不拍,非要湊zz、思想、人文、歷史,干嘛,錢賺夠了,俗透了,想裱起來裝文雅?”
“咳咳,姜導,馮導畢竟帶誠意客串,嘴下留人。”
“行行,還有呢,賈科長什么意見?”
姜聞野心大,他非但要湊三影帝,還要湊三大導,晉西幫賈科長,京圈馮大炮,還有自己!
“他說行,不過得跟你再議議,英皇的楊老板,最近力捧的新人,叫白小冰,電視劇神話女一,最近很火,要一個角色沒問題吧?”
姜聞砸吧著嘴,“肯脫嗎?”
“人家力捧的角兒,你讓她脫?”吳錫果一副“老兄你沒搞錯”的眼神。
“那沒女角啦,難不成讓她演花姐?”姜聞瞟了眼周蕓,攤攤手。
“咳咳,不至于,那場鴻門宴的戲,男的改成女的,換她上成不成?”
姜聞拿起一根手指,在腦袋撓了撓,“tmd,資本。老子這部戲非站著把錢掙了,爭回話語權,以后誰都甭往我這兒塞人!”
“那我把賈科長劃了?”吳錫果試探道。
“劃唄。”
姜聞一臉不爽,緊皺著眉頭,“老三誰來?”
“還在找,老二、老四、老五、老七也在小范圍試鏡,真要把發哥、葛大爺請來,他們倆的片酬就占去成本的一半多,其它角色必須找物美價廉的。”
吳錫果一陣頭疼,煩躁地翻頁,圓珠筆一一戳著寫的試鏡角色,還有演員人名。“哎,姜導,這個小六子,你真的不給陳廠花試試?”
姜聞斬釘截鐵道:“不成,小六子這個角色,必須是那個人。”
“就那個給你‘讓子彈飛’靈感的人?找了兩天都沒影,你確定能找著,他萬一不是演員呢?”
姜聞大大咧咧道:“肯定是,我倆眼睛看的清楚,跟他說話的絕對是個助理,他一定是個演員,查查射擊場的客人登記表,準能找到!”
“那陳廠花怎么辦,他可是有票房有流量?”吳錫果為難道。
“什么怎么辦,難道我連這點話語權都沒有嘛。”
姜聞倔脾氣上來,堅持道:“小六子,必須他來演!”
“小軍,小軍!”
就在此時,從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制片馬珂闖入屋內,興奮又無奈道:
“你要的人找到啦!”
“是嘛?”姜聞摘下眼鏡,霍地站起。
“既然在八一射擊場附近練槍,又是演員,我想八成在八一影視基地拍攝。打槍嘛,多半是軍旅抗戰片,一打聽,只有部雪豹,巧了,正好是張建投的。”
馬珂似笑非笑道:“他說那人叫葉秦,說來也巧,他不是外人,蔣娘娘認的侄兒!”
“還有個綽號,叫‘鵝城四美’,跟你找的鵝城,正好對上,你說巧不巧!”
………
今天,又是一天的對手戲。
續著藥頭爆炸之前的戲份,葉秦飾演的周衛國,左臂被炸傷,失血過多昏迷,作戰唯一幸存的陳怡,拉著自制的木橇,在漫漫雪地里,拖著葉秦走。
冰天雪地,她拉著自己,艱難地前行。
找到一處荒廢的小屋藏身,結果被包圍圈的鬼子發現,慘遭圍堵,困在死地。
兩人又像在一次淞滬會戰的陣地,互訴衷腸,表達愛意。
這一演下來,葉秦、汪曼春回來的路上,更沉默了,更古怪了。
此時此刻,電梯里,除了他們,別無他人。
但自始至終,毫無交流,一句話都沒有。
甚至,不敢對視,一前一后的站著。
叮,電梯門開,汪曼春遲疑一下,葉秦快走一步,陰差陽錯地,兩人又并肩走在走廊。
目光一觸,兩人像觸電似的避開。
葉秦裝正經,眼睛卻若有若無地瞟向身旁的的汪曼春。
她走得快,就跟得快。她走得慢,就跟得慢。
但還是沒有人先開口,一直到“嗶嗶”的房卡解鎖聲響起,葉秦才忍不住開口:
“陳怡,你還上藥嗎?”
走入房間的汪曼春駐足,雙肩顫抖,慢慢地轉身,半邊的身體沒入到黑暗里,半邊的身體依然在燈光下。
她抿抿嘴道:“我早上不是說了嗎。”
葉秦眼神堅定道:“可你是今天早上說的,‘明天你自己上藥,我又不用再來’。”
“今天,是今天。”
汪曼春猛地抬眼,目光交匯,眼波瀲滟,火光沖天。
水與火在這一刻交融。
“陳怡,我今天從劇本里學了一句日語。”
“什,什么?”
終于,還是在床上學外語。
“富士山のした下でさくら,桜がまんかい満開です(富士山下,櫻花盛開)。”
櫻花盛開,曼春也盛開。
富士山沒噴發,葉秦卻爆發。
龍叔說他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不對,他的鍋,憑什么所有男人背!
倒不如,都是圈內人,只是犯了圈內人都會犯的錯誤。
但他跟汪曼春沒有犯錯,他們只是在上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