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了五月,蒼穹冰原上也沒有一絲春意。
大雪紛飛,北風呼嘯,很快就將天地間染成了白茫茫一片。
一支百余騎的狼騎兵小隊,正在大雪之中疾馳向南。
猙獰的狼爪踏在地上,將冰雪踩碎,翻出冷硬的泥土。
直到天色漸晚,這支狼騎兵小隊才停下來安營扎寨。
風雪停息了,寂寥空曠的冰原上,升騰起幾處篝火。
一位年邁的巨魔披著寬大的巫師袍,坐在篝火前,佝僂著身子,臉上滿是疲憊。
接過侍從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老巨魔喝下之后才感覺緩過氣來,嘆道:
“老了啊,才這么點路,就快撐不住了。”
旁邊一位中年巨魔淡淡道:“放心吧,斯奎恩,只要你還有口氣,我哪怕抬也能把你抬到圣山之巔。”
白狼巫王斯奎恩聽到這樣不敬的言語,居然也沒有生氣,只是搖頭笑了笑。
顯然,說出這話的巨魔,地位并不在斯奎恩之下。
斯奎恩伸手撥弄了幾下篝火,讓火焰燃燒的更加旺盛了一些,隨后問道:“奧托親王,我一直很好奇,岡本陛下是如何說服你同意這個計劃的?”
奧托親王淡淡地回道:“巨魔帝國已經到了最危險的境地,但同時,也遇到了最好的翻身時機。如果錯過這次獸人入侵,人類帝國無比空虛的大好時機,巨魔的帝國恐怕將永遠只能匍匐在北境的陰影之下。
所以,為了帝國的未來,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斯奎恩等了一會兒,見奧托親王沒有了下文,才詫異地問道:“就這?”
奧托親王看了身旁的白狼巫王一眼,反問道:“你為什么同意這個計劃?”
斯奎恩呵呵一笑,張大嘴巴,指了指自己已經徹底掉光了牙齒的牙床,嘆道:
“我都老成這樣了啊,已經沒多久能活了。
既然這樣,不如在死前為巨魔帝國的未來搏一把。
但奧托親王,你不一樣啊。
你正值盛年,又有崇高的地位,超絕的武力,為何甘愿赴死呢?”
奧托親王不說話了。
他的右眼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已經無法正常睜開,僅剩的左眼出神地盯著面前的篝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斯奎恩以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時候,奧托親王終于開口了:
“岡本沒有違背他對你的誓言。”
“什么誓言?”斯奎恩一頭霧水地看著奧托親王,顯然沒理解對方的答非所問。
奧托親王無奈,只好進一步解釋道:“當初摩多二世被柯林·安格列殺死后,岡本不是向你承諾,永遠不會去碰那個人類妻子,這才得到你的認可,被你推舉成為新皇嗎?”
“但他們不是有了一個孩子…”斯奎恩說到一半終于醒悟過來,笑道,“原來那個孩子是你的啊!這么說,岡本早在一年前就已經開始謀劃此事了?”
奧托親王點點頭,道:“沒錯。這小子確實心機夠深,也足夠狠,或許也只有他這樣的皇帝,才有希望復興巨魔帝國。”
斯奎恩默默點頭,又喝了一口熱湯。
其實他明白,奧托親王同意前來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自己的子嗣將成為皇位繼承人。
奧托親王作為圣武士,甚至在摩多二世之前就已經是皇位的第一候選人,只是他自己主動放棄了。
所以,如果奧托親王想讓自己的子嗣成為巨魔皇帝,早就有機會了,不會等到現在用這種方式達成。
斯奎恩明白,奧托親王只是選擇相信了如今這個有頭腦,有膽魄,又表現出足夠決心的巨魔皇帝。
相信岡本不會讓他們的犧牲成為徒勞。
而且,確實也不能否認,如今正是巨魔帝國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若是錯過這樣的機會,恐怕北境永遠都不讓巨魔再次崛起。
“只是,那個孩子畢竟不是純血巨魔啊…”斯奎恩還是有些糾結地嘆息道。
奧托親王去搖搖頭,反駁道:“這方面我其實同意岡本的觀點。
蒼穹冰原太貧瘠了,北境人可以失敗無數次,總能很快恢復過來,但我們只要失敗一次,就會元氣大傷。
現在人類無暇北顧,但等他們解決獸人的威脅,必定會再次光臨蒼穹冰原,到那時,或許巨魔帝國連繼續茍延殘喘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所以,巨魔帝國要想重新崛起,就必須趁此機會征服北境,而要想馴服北境人,一個具有人類血統的皇位繼承人,能夠大大降低這個難度。”
斯奎恩皺著眉頭想了半晌,終于嘆息一聲,道:
“隨他折騰去吧。反正我們已經真的盡力了,就算死后進入吾主的神殿也能坦然自若。”
奧托親王點點頭,隨即拿起一根烤好的鹿腿,大口撕咬起來。
斯奎恩有些羨慕地看了幾眼,但舌頭舔了舔自己光禿禿的牙床,又只得悶頭繼續去喝手里的肉湯。
等肉湯喝完,斯奎恩放下木碗,隨即就聽到身旁的奧托親王突然問道:
“你說,要是柯林·安格列不上當怎么辦?”
斯奎恩笑了笑,道:“不會的。這么好的機會,他怎么會舍得錯過?”
奧托親王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眉頭依然緊鎖。
斯奎恩便調侃道:“就算他真的不敢來,那我們也沒什么損失,還能撿回一條命,至于以后怎么辦,那就再商量唄…”
說話間,營地外突然有了動靜。
斯奎恩和奧托親王同時回頭,就見一位狼騎兵帶著滿身的風雪,沖進營地中。
不多時,這位狼騎兵來到斯奎恩面前,將一封信箋遞了過去。
斯奎恩連忙接過,翻看一下后,立刻對身旁的奧托親王道:
“柯林·安格列果然來了!”
“帶了多少人?”
“血騎軍,全軍出動!”
奧托親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斯奎恩將信箋扔進篝火中,看著跳躍的火苗將其吞噬,沉聲道:
“奧托·沃爾金,你準備好去死了嗎?”
奧托親王沒有說話,只是將吃到一半的鹿腿連皮帶骨整個塞進口中。
咔嚓,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隨著嗚咽的寒風,在無邊無際的冰原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