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先生。”
在一個坐滿了來自世界各地魔法學校校長的看臺包廂之中,一個略微有些沙啞低沉,還夾帶著些許怒氣的女聲響起。
她很克制自己的情緒,畢竟她將要質問的人雖然和他們一樣都是校長,但作為云頂天宮的掌權者,他們之間的身份是有很大差距的,就用學校這座身后的‘靠山’來對比,那么也是差距甚遠。
“小姑娘,什么事啊?”
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從看臺的中座上響起,剛剛似乎在瞇著眼睛打盹的老人雙眼略微睜開了一點,他抬了抬頭瞄了眼狀況慘烈的實況投影咕噥著‘哦’了一聲,隨后才將注意力來到了剛剛開口的女人身上。
或許是小姑娘這個稱呼太久沒聽過了,剛剛發出問詢的女人呆了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在想到天樞先生已經活過了兩個世紀的年齡之后,似乎自己被叫一聲‘小姑娘’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過這‘小姑娘’可一點都不小,她應該算得上相當的高大,至少在座的校長之中,包括男士在內,都沒有一個人能夠到她的肩膀高。
馬克西姆夫人摸了摸自己手上華貴碩大的蛋白石戒指,在短暫的猶豫之后,定下了心神。
“天樞先生,這一次的比賽是三強爭霸賽。”
“當然,怎么了?”天樞有些疑惑的偏了偏頭,“雖然參賽的學校多了點,但大體的賽制是沒有變的,作為原三強爭霸賽的主板學校之一,布斯巴頓應該是很清楚的。”
在聽到了天樞這番并沒有什么問題的回答之后,馬克西姆夫人本就附上了寒霜的臉變得更冷了。
“但是三強爭霸賽從未設計過如此不合理的比賽項目。”她憤憤不平的指著前方的投影,伸出的手指都有些不淡定的顫抖著,“天災的獸潮,上千的龍群,近萬的高危神奇生物!”
馬克西姆夫人并沒有拍桌,她只是把手放在了桌子上好撐住她因為激動而有些搖晃的身子,但一聲不輕的聲響卻像極了有些人按捺不住的激動。
就在幾分鐘前,打算這樣做的校長少說也有三分之一,可卻都努力的克制下來了。
“這只是一次比賽,孩子們的比賽.....”
馬克西姆夫人的語氣中甚至多出了一種虛弱的請求。
“就算是最精銳的傲羅都很難在這種場面中保證自己的安全,天樞先生!”
原本臉色發白的馬克西姆夫人硬下了語氣,“我不能允許我的學生因為你們這樣過分的比賽項目而出現生命危險!”
“當然不會小姑娘。”
天樞微笑著按了按手示意馬克西姆夫人別太過于激動,他看了眼其他同樣不淡定的校長們,于是便招了招手,魔法的波動掃過,一層不知名的魔法結界就籠罩了整個包廂。
“本來我們是想在這一輪比賽結束之后再對你們宣布的,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提前知會一聲其實也沒有什么問題。”
隨著天樞的話語,他們原本就坐的包廂變成了一個環形的會議室,五十五位校長圍坐在圓桌邊,而比賽的畫面則出現在了圓桌中心的一個圓球投影之中。
那是一片凄慘到無以復加,巫師被獸潮屠殺的畫面。
甚至都無需作為獵殺者的高危神奇生物動手,那些單獨拎出來一個個都是人畜無害的食物鏈底層的小家伙說匯聚的獸潮就已經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隊伍殺蹦了。
每過幾秒鐘,就有巫師被獸潮攆上,或是被掛在角上如同破布般甩來甩去,或是被無數的蹄子淹沒,埋葬在灰塵之中,棄權的聲音此起彼伏,在獸潮的雜音里細弱卻刺耳,把在場的校長們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再次劃出了無數傷痕。
那是他們選出來的,最疼愛,最優秀,滿載了他們期待和學校其他學生期待的精英學子,可他們看到的卻不是他們精彩的表演,而是如同弱子般被肆意凌虐的場面。
“這太過火了....也太過分了,天樞先生。”
在馬克西姆夫人之后,又有一位校長出聲了,他的胸口有著一個龍圖紋徽章,這是彼海姆龍學院的校徽。
“對于孩子們而言,這種完全沒有辦法對付的難度,根本就不是給他們準備的,哪怕是學校的老師也很難保證能很好的完成這樣的比賽,更何況他們只是一群剛剛成年的孩子。”
“說的不錯,孩子們需要的是他們能夠克服的困難,而不是搬一座大山擋在他們面前,把他們生生壓垮。”
附和的聲音再次出現,但他們來到了這類似于會議室一般的房間之后,越來越多的校長們開口了。
“這是一場淘汰賽。”
天樞不為所動的平靜開口,“我們秉承了三強爭霸賽的一貫傳統,采用的是兩場對決加上最終決賽的賽制,所以說,不論是團隊賽還是個人賽,第一場比賽都是針對每個隊伍的淘汰賽。”
“那棄權的呢?既然棄權不影響后續的參賽,那淘汰賽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立刻就有人提出了質疑,出聲的人留著一把紅色的大胡子,紅色的胡須映得他的臉也有些發紅。
“逃跑很可恥,但是也很有用。”天樞看了眼紅胡子,平靜的搖了搖頭,“自知之明也是一個極為寶貴的品質。”
“而且。”
老人提高了一點點聲音制止了后續的質疑和發問。
“你們有誰會認為,正式的比賽會比淘汰賽還要來得輕松?那么請告訴我。”
被老人的目光掃過了之后,原本蠢蠢欲動的校長們平靜了下來。
“您的意思是,選擇了放棄,那么就可能一直都選擇了放棄?”
老人沒有回答,不過在場的其他人大致是懂得了老人未表露的意思。
“三強爭霸賽只是一個形式,一個很有用,也很好用的舞臺,關鍵在于比賽,但關鍵不僅僅在于比賽,如果可以的話,有關于這次比賽的疑問就在現在說出來吧....”
天樞頓了頓,在環視了一圈之后收回了目光,“那么現在是沒有。”
“既然如此,老頭子我就開始說了。”
“我們完成了跨越空間的傳送門戶的搭建,虛空中的魔力風暴再也不是阻攔我們對外探索的墻壁,魔法的觸手將探尋到曾經不可觸碰的遙遠距離,窺探被封鎖,被禁錮,被隔離的世界。”
“我們所忽視的普通人用他們的科技完成了橫渡虛空,抵達了我們巫師曾經都無法去往的更遠的地方,比如月亮,甚至是火星。”
“而現在,魔法的力量也能夠延伸到那里,甚至是更遠,更加神秘的位置。”
“曾經最遙遠,最不可跨越的距離現在已經觸手可及。”
天樞舉起了他的右臂,劃開了一道漆黑的裂縫,這并不是他之前所展現的,用蠻橫的力量直接撕裂并且強行拼合的空間裂隙,而是穩定的,堅固的空間之門。
哪怕只有不過一尺的大小。
一面褶皺的小旗在這狹小的門戶后出現,上面細微的文字都清晰可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面國旗下方說留下的一串字母:MadeInChina。
“這里是月亮,我們曾經只能仰望的咫尺之地,被虛空中的魔力風暴所阻隔的,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
天樞探出手,從那門戶后方抓起了一捧極其細膩的土壤,或者說是粉塵更合適。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著天樞的右手,看著那懸浮在他手心,在地球上絕對不可見的細膩塵灰。
那讓人刺痛的魔力也是地球上不曾有的,只有在魔力風暴肆虐的虛空之中,才有這樣的塵土能夠形成。
寂靜和震撼持續了良久,能夠成為一校的校長,雖然是有些魚目混珠的人,但絕大多數的校長都是聲名與能力俱佳的強大巫師,他們不會不懂這代表的到底是什么。
“不過對于懸掛在我們高空的月亮,我們對它的探索還需要稍稍放緩一下,哪怕我們可以打通去往月亮的門戶,可是沒有人能夠在這種魔力輻射的環境中生存下去的可能,短期也許可以,但那也是致命的。”
“凡是有魔力的生物都將被這種魔力輻射攪亂體內的魔力,普通人無礙,但對魔力生物而言,那是致命的毒藥,就目前來說,是無可救藥的致命毒藥。”
“當然,只是這么一點點的話沒有關系。”天樞笑了笑將手中的月塵丟回了空間門后方,“不過你們應該都感覺到了刺痛對吧,那是混亂魔力洪流在擾亂我們體內魔力時所帶來的感受。”
“所以說,我們打算暫緩對月亮這類星球之外天體的探索,研究是不會中斷的,我們現在首要的目標并不是它,但未來一定是。”
“而且,我們已經找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線索,已經確認是可行的。”
這最為重磅的消息將他們瞬間從莫大的震撼中砸醒。
“不可思議....這真是不可思議!”
“星空之外的世界!”
“難道我們也有可能觸碰到白銀時代的.....可能”
“或許是超越白銀時代呢,老伙計!”
這群平均年齡至少有七十歲的老人瞬間就煥發出了不輸于年輕人的朝氣,對于巫師而言,七十歲只不過是沉淀化為結晶的人生巔峰,特別是對這些資源、人脈、能力都超出絕大多數巫師一截的校長們來說,再多活個百多年,甚至兩百年,親身參與,并且親眼見證這新時代的到來都完全不是問題!
但就在人群按捺不住激動開始沸騰的時候,場面再次詭異的安靜了下來,畢竟絕大多數人都是成了精的老巫師,在短暫的激動之后,他們很快的就把思緒回到了現在。
“那么這和三強賽有什么直接的關系,天樞先生?”
“關系很大。”
天樞揮手抹去了空間門,將目光落在了正被‘屠殺’的參賽學生上。
他滿是褶皺的老臉舒展開了,他似乎在笑,天樞很滿意的注視著前方的投影圓球。
“你們相信命運嗎?或者說是命中注定?”
“每一次新時代的開啟都是圍繞著一些特別的人而進行的,我們都已經老了,我們可以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空,但未來的世界,永遠都是屬于他們的。”
“我不在乎有多少人被淘汰。”
天樞伸手指向了圓球,上面投影的畫面立刻就被拆分成了數個方塊,鎖定了一群特殊的人。
“我只想知道,有多少人能走向成功。”
“推動、帶領時代進步的,永遠都只有,也只是那么一小撮人。”
“有他們就已經足夠了。”
與之前的慘烈狀況不同,被天樞單獨列出的畫面中沒有絲毫狼狽的景象出現,有悠哉烤肉的咸魚,有認真參賽的好孩子,也有殺心四起被喚起野性肆虐獸潮的戰士。
其中唯獨沒有的,便是尋常可見,到處可見的平凡。
“解決我們所遭遇的問題,帶給我們答案的解題者,必然會出現在他們之中,不止一個,因為這是個宏大的新世界的開端。”
“當然了,除了這些看起來虛無縹緲的事情之外,也有一樣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去完成。”
天樞這是的語氣變得比之前都要嚴肅。
“新時代的開啟還需要犧牲,而他們其中最優秀的,將成為最鋒利的刀,為我們斬開迷霧。”
“那是我們這些老人家想做,但是很難做得到的事情,他們也許不夠強,但他們足夠鋒利。”
“來看看這個吧,不過在此之前.....”
天樞再一次抬起了手,將一座熟悉的門扉喚出。
“請和老夫一起,簽訂一份契約吧。”
“現在還不是大張旗鼓對外宣揚的時刻,在華夏,我們從來不見信任依托于片面之詞。”
真言之門無聲的升起,這是守護誓約的最厚重的門扉。
“如果有人不小心違背呢?或者是被迫....”一個留著山羊胡子,在場中顯得異常年輕的男人在陰影中開口,他的聲音有些飄忽,似乎心不在焉。
“伊戈爾·卡卡洛夫校長。”
天樞直截了當的點名道:“會死,在你生出泄密的念頭時,契約的魔法就將把你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不留下任何的痕跡。”
“但如果不簽約的話.....”老人頓了頓,隨后露出了一個并不好看的蒼老笑容,“我會在現在親手抹掉他的存在。”
“秘密就是秘密,哪怕在過后不久就會變得世人皆知,至少在現在,不能對外公布。”
“以云頂天宮第三十七任知院天樞之名,于真言之門上書寫契約.....”
老人以指做筆書寫著契約之文,那令人不敢生出任何妄動之心的滔天氣勢從這具并不顯強壯的蒼老身軀中發散,所有的不甘心都只能淪為苦笑,這是絕對力量下不可違背的決定。
莊嚴的門扉漸漸下沉,消失在了這氣氛凝重的臨時會議室中,在簽訂了契約之后,許多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那么現在就來看看吧。”
天樞再次點了點前方投影畫面的圓球,不過這次并沒有出現被切分的圖案,而是露出了一片沉重的漆黑。
像是無盡鮮血凝固之后,令人脊背發涼的漆黑。
它透著一抹暗沉的紅,從每個人的心底向外映射著。
“這是,層巖巨淵,華夏鎮守數千年的不可探究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