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這個結論比之前的更加勁爆,朱煒都詫異了,你之前怎么沒說呢?
仿佛聽到了朱煒的心聲,李海解釋道,“組長,我也是經過這一次飛行才敢確定的。此前,我同樣認為問題已經徹底解決了。”
隨即,他看向臉色凝重的湯飛林。
飛鯊的第一代飛控系統的總師就是他的師父,師父退下來之后,他接手,繼續搞第二代,現在用在新改飛鯊上面的,就是第二代飛控系統。
李海的判斷與其說是結論,不如說是指控來得貼切。
湯飛林耐著性子洗耳恭聽,人家先說了,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那就辯吧,道理總是越辯越清楚的。
能夠加入試驗訓練小組的飛行員,能算半個技術人員,湯飛林并沒有輕視李海的想法。
李海說,“飛鯊基于T10K3,后者是蘇33的原型機,湯總,你應該很清楚,T10K3并非完全形態。俄羅斯人把它變成蘇33,是經過了重大改進的,其中最關鍵的一項就是飛控系統。”
這些事,湯飛林進廠上班那一年就聽說過了。
李海說,“即便是這樣,蘇33的飛控系統依然是存在隱患的,只不過出問題的概率小了許多。為什么會小,甚至后面慢慢的一點問題沒有。”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飛得少,等到庫艦進塢大修,又遭遇火災各種災難,俄羅斯人那二三十架蘇33就成了擺設,后續的改進也就不了了之了。沒客戶了,還改來干什么?”
朱煒似乎有些明白了,李海是站在飛行員的角度來看這些數據的,和技術人員截然不同。
飛得少了,發生故障的概率當然少了啊!
“俄羅斯人到現在也沒有完全解決蘇33飛控系統上的先天缺陷。湯總,是先天缺陷。蘇聯人設計戰機的思路與咱們的不同,比方說提高戰機的機動性,他們不屑于去做減重設計,因為大推力航空發動機可以彌補回來。現有的發動機推力不夠,那就搞一臺推力更大的出來。他們有這個技術儲備,是典型的用A部件性能去補其他部件性能的手法,很簡單也很有效。”
“可是在蘇33戰機上,確切地說是整個蘇27家族,飛控系統的毛病一直存在,直到蘇35,他們才把這個先天缺陷徹底解決掉。蘇33與同家族的其他戰機不同,多了機翼折疊機構,多了鴨翼,不但更重了,機翼面積更大了,配重也發生了變化。你肯定也知道,蘇33上面用的那套飛控系統有多復雜。”
“俄羅斯人根本沒有想過重新研制一套合適的飛控系統,都是在原來的基礎上縫縫補補。當然,蘇35是例外,這款戰機也被視為完全體的蘇27,因為解決了很多缺陷,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飛控系統。”
頓了頓,李海喝了點水,繼續說道,“我看過你們的技術資料,你們也陷入了思維慣性,依然是跟著蘇聯人原來的路子進行改進,改來改去,缺陷盡管變得微不可見了,可缺陷再小,也是依然存在的。這一點,我在今天的飛行里是感受到的。”
他回憶著說,“天上風雪很大,氣流非常亂。有幾次戰機是處于失速邊緣的,你們回頭把飛參和當時的氣候數據結合起來分析就能知道當時的情況。”
“我很小心地操控,你知道,艦載戰斗機飛行員做的就是穿針的工作,攔阻著陸靠的就是微操。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戰機好像行走在懸崖邊上的巨獸,又或者是一頭忍耐逼近了臨界點的野牛,隨時可能脫離我的控制。而在此之前,所有的數據和參數,都證明了它是處于正常狀態的。”
說到這里,李海不無遺憾地說道,“我現在就挺后悔的,當時應該膽子再大點,把這個臨界點突破掉,戰機的真實狀態自然就出來了,可惜我沒有繼續那么做…”
朱煒頓時罵道,“你膽子還不夠大?媽的,就這已經把我嚇了個半死,就這已經是前無古人了。”
李海笑了笑不說話。
此時的湯飛林陷入了沉思。
他也明白了,戰機在他們眼里是由一個個零部件組成的,擁有一大堆各種數據的產品,而在飛行員眼中,那是有血有肉的戰友。
感覺,真的是奇妙的東西。
李海有一點是說對了,湯飛林他們的確是沿著上一代的思路進行改進的。上一代的思路有效果,為什么不沿用呢?省時省力省錢,好處太多了。
而上一代依靠的是蘇聯解體后,外聘過來的俄羅斯技術人員提供的思路…
殲15首飛已經十三年了,飛控系統的隱患卻始終無法徹底解決。倘若這款戰機要繼續服役,廠家就必須要正面直視這個問題。
十三年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也許該換個路子了。
湯飛林對李海表示了感謝,并沒多說什么,起身就去找殲15的總師匯報了。
他一走,朱煒立即問李海,“你實話告訴我,新飛鯊的飛控系統還是不靠譜?”
李海搖頭,“比上一代系統靠譜,你也看到了,咱們飛行強度這么大,飛控系統也沒出現過問題。”
“那你為什么對湯總開炮,你等于是全面推翻了他們的研發成果,這可不是小事。”朱煒嚴肅地說。
李海無奈地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海上飛行作業經常要與惡劣氣象打交道,戰機飛控系統要是扛不住強度,冷不丁地抽個風,我們都得烈士陵園見。”
朱煒聞言,微微點頭,“那倒也是,海上不能和陸上比。”
講句不好聽的,在陸上飛行,只要飛行員能彈射出來,生還的幾率非常高,可是在茫茫大海掉進去一個人,幾十條軍艦也不見得能找回來。
“既然這樣,這事就不能小打小鬧了,必須要向李總匯報。”朱煒說。
李海卻猶豫了,“沒必要驚動我師父吧?”
“這是大事,搞不好要打官司,別說你,就我這身板,也扛不住壓力。”朱煒說。
李海笑道,“敢情你要拿我師父當擋箭牌。”
“他皮糙肉厚,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