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在魏家吃了一點水酒。
隨即便準備打道回府。
不得不說,這算是一個愉快的洽談。
魏忠賢雖然沒有真正和張靜一親密起來,而事實上,張靜一也確實沒辦法和他親密,畢竟都是陛下身邊的腹心之人,同行終究是個冤家。
可至少張靜一這趟而來的目的達到了,相當一段時間之內,魏忠賢絕不會和他為難了。
張靜一非常的清楚,雙方地位還很懸殊,不被魏忠賢打擊,這很重要。
張靜一打馬而回,出了魏家,眼看這一片區域黑乎乎的,此時還未到子時,相比于京城其他街坊的熱鬧和喧囂,這里卻顯得清幽。
當然…這絕不表示魏家處在偏僻的地方,恰恰相反,這地方靠近紫禁城的鐘鼓樓,乃是天下最核心的地段。
這里絕大多數,都是達官貴人的所在,動輒一個宅子,占地就是十幾畝甚至上百畝,院墻如堡壘一般,這才顯得幽靜。
張靜一只偶爾聽到犬吠聲,心里忍不住想,這才是真正大明的核心圈,卻不知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擠進來。
要知道,這里隨便一個宅子,就算是有錢,人家也不一定肯賣啊。
這樣一想,心里便酸溜溜的,等行到了幾處宅院,猛地,卻見前方一個大宅,認真一看,只見那門前的匾額上明晃晃地寫著南和伯府四個大字。
南和伯府…
張靜一直直地看著這宅邸,雖不及魏忠賢的,卻也稱得上是恢弘,占地也不小了。
這越看越…
臥槽…
這么大。
還是這樣的地段。
難怪身體的原主人,上趕著要來入贅呢!
起初還以為這狗東西豬狗不如。
可在剎那之間,張靜一竟也不爭氣的升出了一絲不爭氣的想法。
張靜一默默地下了馬,隨即上前去拍門。
啪啪啪。
沒一會的功夫,里頭的門房將門打開了一點,狐疑地看著張靜一:“找誰?”
“拜見方世伯。”
“門貼呢?”
張靜一心里想,我身上的欽賜麒麟服就不是門貼嗎?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張靜一便道:“就說是他最愛的侄子張靜一來了。”
門房猶豫了一下,終究留了一句稍等,便轉身而去。
過了一會兒,門房終于去而復返,將張靜一領入了一處小廳。
方建業此時正坐在這里的主位上,手上抱著茶盞,施施然地翹著腳,看了一眼剛徐步進來的張靜一,才道:“張百戶怎么來了。”
張靜一露出笑容,道:“世伯不要這樣見外,叫靜一就好。”
方建業嗯了一聲:“來,坐下說話。”
張靜一依言坐下:“方世伯不是說要去南京嗎,不知什么時候動身,到時小侄去送送。”
方建業嘆口氣道:“得下個月,這個月,京里也有許多事要處理,雜事和俗務太多了。”
“啊…能問一下還有什么雜事嗎?或許小侄可以代勞。”莫名其妙的…就脫口而出地說出這些話。
方建業倒是隨意地道:“這個你代勞不了,這不是又添了一個新宅嘛,得花功夫修飾一番,老夫若是不盯著,只怕到時不太滿意。”
張靜一驚訝地道:“世伯,這里住的不是很好嗎?怎么還添新宅?”
方建業好整以暇地道:“這里太狹小,憋屈。”
張靜一不禁回想,他記得他從中門進來的時候,可是足足走了七八分鐘,七八分鐘啊…他媽的。
你居然…還憋屈?
方建業卻看了看他道:“世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張靜一的思緒一下子的被拉了回來,咳嗽一聲道:“其實…其實…”
方建業沒有昨日和張靜一面紅耳赤的激動,今日顯得異常的有禮:“沒關系,有什么就說,但說無妨。”
張靜一便道:“小侄考慮了一下昨日世伯的提議,思來想去,小侄和方家確實有緣,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媒妁為憑…”
這不是想不想努力的問題。
這個時代,想找個好妻子,很難的。
畢竟娶妻之前,男子不可能見到未出嫁的女子。
你能見到的年輕女子,不是為奴為婢的,就是青樓里的小姐姐。
張靜一算想明白了,橫豎都見不著,都在賭概率,那方家就很好嘛,當然,主要是他覺得自己和方建業性格相投。
可以試著接觸一下。
方建業聽了張靜一的話,眉頭輕輕一挑,道:“是想求親是吧?”
張靜一沒有多想便道:“求親是我爹的事,我呢,只是想來說…我傾慕令愛已久。”
方建業:“…”
這話說的。
在這個時代,其實是有些不合時宜的。
基本上是在耍流氓這條紅線上左右橫跳了。
若是放在后世風氣更開放一些的時候,這話的意思大抵就像先生筆下的阿Q對吳媽說:吳媽,我想和你困覺。
方建業的臉果然一下子就拉下來了:“你這孩子,怎么說這樣的話。”
張靜一道:“可是昨日…”
“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方建業道:“我改主意啦。畢竟我們方家世襲罔替,家大業大,我女兒雖也大了,卻還想侍奉她爹娘兩年,至于出嫁的事,可以再等等。”
張靜一沒想到一個人變卦起來,居然可以這樣的讓人討厭。
“世襲罔替…我也可以世襲罔替的。”張靜一道。
方建業卻是笑了:“是嗎,我方家是從太祖起兵,再到靖難之役,才有今日伯爵,你至多不過是個世襲千戶,話都是這樣說,卻是千差萬別。”
這就有點被瞧不起的意味了。
于是張靜一道:“我也可以做伯爵。”
方建業忍不住又笑,道:“好吧,那么老夫等你成了伯爵,我們再談。”
“那你等著,十天之內,我們來談。”
方建業:“…”
這時,方建業已覺得張靜一和瘋子差不多了。
十天之內得伯爵,就算陛下再如何信重你,這伯爵有這樣好當嗎?
你以為隨便就能撿一個的事?
要知道,大明朝的爵位都是有數的,即便是皇帝多看得上你,若你沒有潑天大功,也不是說給就給的。
就說那位九千歲魏忠賢,跟了陛下這么多年,給陛下干了這么多的臟事,如今權傾朝野,可到現在,他的侄子還在為得一個爵位而謀劃呢。
你說十天?
“時候不早,小侄告辭。”張靜一居然沒有再多話,直接站了起來告辭。
張靜一的心情說不憋屈是騙人的,話不投機半句多,終究還是失策了,早曉得方建業變卦這么快,就不該來了。
不過…我還就盯上你們方家了,我要得伯爵,再來和你好好談談。
方建業卻只是苦笑,這個少年人…口氣很大,脾氣也很怪,可惜了…就是愛吹噓,這樣的人…走不長遠。
將張靜一送走,方建業便回到了后宅。
此時,正好見女兒的閨閣里亮著燈,便到了門前,也不進去,只是咳嗽一聲,在長廊下道:“姝兒,睡了嗎?”
窗上的剪影里便出現一個倒影,從里頭傳出一道溫雅的聲音:“馬上睡了。”
“有一件事,和你說,那張靜一,又來啦。”
閨閣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道:“這兩年不是不來了嗎?”
“是為父的錯,為父昨日又去招了他。”
“父親,父親…”
“哎…為父想通啦,我們方家家大業大,老夫還怕找不到東床快婿嗎?這事急不得…”
“父親請不要和我說這些。”
還害羞…
方建業笑了笑:“為父已將張家的小子打發走了。”
“父親就算拒絕,也不必將人嚇走。”
“倒也沒嚇他,是這個小子自己犯渾,為父故意激了他一下,他便失態,大抵的意思是,我們方家也沒什么了不起,他也要做伯爵,說十天之后,做了伯爵再來和為父談。”
閨閣里便又沉默了。
方建業便道:“你看…這小子真是什么話都說得出口,和當初的時候一模一樣,不過這樣也好,他沒得伯爵,也不好意思來。”
閨閣里的人道:“父親,早些去歇了吧。”
方建業心里知道,跟女兒談這些,難免讓人害羞,想了想,點頭道:“那我去歇啦,你也早睡下,多蓋被子,讓丫頭多起夜幾次,幫你掖一掖,為父明日要出門,給你買一些好東西回來。”
說罷,方建業便轉身,一步一搖地朝庭院更深處去了。
從方家走出來后的張靜一,覺得自己真是昏頭了,兩世為人,還這樣爭強好勝。
不過…
牛已吹出去了,真男人…就要將吹過的牛變成現實。
他倒一點也不急,當日睡下,睡覺之前,吩咐家里的張福道:“這幾日,請父親去采買一些禮物,不必太破費,但是要有心的那種,我十天之內要用。”
張福道:“不知送給哪個。”
“送給未來的泰山。”
張福咋舌,驚訝地道:“少爺找著媳婦啦。”
“噓,低調。”張靜一一溜煙,躲進了屋。
第二章送到。想求點什么,最后還是決定放棄,畢竟,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