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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宜將剩勇追窮寇

  校尉們已開始碾壓過來。

  他們步伐很穩,顯得不疾不徐。

  而勇士營已徹底亂了。

  其實若論單兵,某些勇士營的壯丁,只怕未必害怕眼前這些校尉,這世上總會有發育比較良好的人。

  可論起這種打群架,就完全不一樣了,這種結為隊列,用最簡單作戰口令的人,卻好像一臺無懈可擊的機器。

  以至于勇士營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而張靜一在這其中,心里也不禁感慨。

  他沒想到,大明的軍隊,哪怕是赫赫有名的勇士營,竟也墮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要知道,明初的時候,永樂皇帝橫掃大漠,哪怕是遭遇到了蒙古的軍隊,進行野外的決戰,也依舊可以用步兵的陣列,配合騎兵,直接對當時的北元蒙古軍予以沉重打擊。

  而當時勇士營的前身,便是這種步陣的佼佼者。

  可哪里想到,兩百年之后,竟變成了這種樣子。

  就這…還是精銳?

  這已不是個人勇武的問題,而純粹是整個體系的崩壞。

  這也就可以理解,為何在遼東之戰,十萬明軍,竟被不起眼的建奴人打得潰不成軍了。

  張靜一同樣能從盧象升的神色中,看不出勝利的喜悅,所見的大抵也是一種悲涼。

  勇士營開始潰散。

  其實這場戰斗,不過是村中械斗的水平。

  潰散的勇士營健卒,慌不擇路。

  盧象升隨即看向張靜一:“張百戶,是否收兵?”

  窮寇莫追?

  張靜一臉色卻是陰沉,口里道:“這是演習,既然是演習,那么就要演全套,怎么可以就這樣停止呢?”

  盧象升身軀一震,他似乎察覺到了張靜一更可怕的意圖,正色道:“張百戶的意思是”

  “要演就配合著他們將這一場戲演好,哪里有半途而廢的道理?給我追擊,告訴他們,今日無論這些人逃到天涯海角,東廠的這些人,一個個都得給我趴下!”張靜一當機立斷。

  這個時候,誰還跟你客氣。

  你們不是找上門來嗎?

  來都來了。

  那就別走了吧,留下來,叔叔給你療傷。

  盧象升卻佩服地看了張靜一一眼,他所想的是:張百戶一定也是看出了勇士營的孱弱,此時給予勇士營迎頭痛擊,想來是希望朝廷能夠重視勇士營的問題,甚至重視起天下兵馬疏于操練的弊病,寄望于這一次將勇士營打醒,也是將朝廷打醒的目的。

  盧象升心里便想:“張百戶憂國憂民,確實和尋常的衛大不相同,這樣的人…真是罕見。”

  于是盧象升精神一震,神色一下子冷冽起來,厲聲道:“追擊,張百戶的話都聽明白了嗎?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王程、鄧健等人,已從恐懼之中走出來,這個時候已是精神奕奕,滿眼光輝,他們振奮著向自己隊伍發出命令,于是眾人化整為零,開始追擊。

  此時,王體乾的心慌了。

  起初他還責怪周百戶居然敢臨陣脫逃。

  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周百戶的想法也不錯,自己還需周百戶保護。

  于是他丟下一句話:“這些衛,實在膽大包天,你們在此抵擋他們,咱這就入宮稟報九千歲。”

  丟下這句話后,他策馬便走。

  同時也給周百戶留下了信心,意思是,你等著,我去叫人。

  周百戶一臉懵逼,卻見此時,校尉們已突然開始加快了追擊,眼前都是亂哄哄的,便大呼一聲:“隨我來,咱們回去叫人。”

  回去叫人的人很多,大家爭相恐后,跑慢一步的,但凡追上,便被一棍子敲趴下,運氣不好的,更是被拳打腳踢,口里叫著別打啦,別打啦!

  不過這種話,對于此時此刻的校尉們而言,更多卻像是興奮劑,總是能讓人血液沸騰。

  一時之間,這長街之上,人仰馬翻,各種名場面頻出。

  當初這勇士營的人,打著東廠的名號來的時候,沿途的民居和商鋪,像是有了默契一般,統統門窗緊閉,大街上本就沒有人煙,只有許多人,偷偷在門縫和窗縫后,悄悄地露出一個眼睛。

  他們一見東廠大搖大擺出現在長街,心里便明白,那位張百戶惹到事了。

  果然東廠是惹不起的。

  清平坊的人,大多對張家人還是抱有感激之情的,眼見如此,心里不禁為百戶所擔心。

  可他們越看,越感到不對味。

  怎么情況是反過來的?

  甚至還有窮途末路的東廠‘番子’連滾帶爬的瘋狂拍門,顯然是被追得急了,想要躲入民居中去。

  這主人非但沒有開門,反而十分配合地加了一道門栓。

  而就在此時,已有一個宦官飛馬而來,他是奉了旨意,特來制止演習的。

  此時,一見這街面大亂,一時也是懵了,搞不清楚情況。

  眼見一群魚服的人,正圍著一個東廠‘番子’暴打,這宦官騎在高頭大馬上,忍不住大喝:“瞎了眼嗎,爾等何人,敢如此造次,咱…”

  畢竟是宮里的人,又是奉旨行事,東廠掌印太監王體乾沒有找到,可但凡是出宮的宦官,自然是至高無上的。

  他本想繼續說,王公公和張百戶在哪里。

  這些校尉卻抬頭一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宦官。

  又是一個宦官,這不就是東廠的嗎?

  張百戶說了,這是演習。

  演習就不能客氣。

  于是那小旗官立即大呼:“這里還有一個。”

  話頭剛落,便有人直接一棍,直擊馬頭。

  駿馬吃痛,哀嚎一聲,腦袋一偏,隨即摔蹄便疾馳。馬上的宦官沒想到馬會受驚嚇,直挺挺的摔落下馬。

  他哎喲一聲,口里胡亂的大叫著:“你們好大的膽…”

  可接下來,他便被人潮淹沒了,直接一陣亂棍打來。

  這宦官眼前一黑,只冒出一個念頭:“這是咋了?”

  西苑。

  呆在這里的天啟皇帝,已是急得跳腳。

  天啟皇帝一直以來,對于軍事都有著極大的興趣,勤政殿里擺放著各種的輿圖,甚至他每隔一些日子,都要親自操練宮中的人。

  此時,他一面派人緊急去制止,與此同時,卻讓人尋了一張京城的輿圖來。

  他尋到了百戶所的位置。

  而后,觀察了那位置上附近的街道,隨即臉色變化得更加厲害。

  他手指著輿圖,對著魏忠賢道:“從兵法上來說,百戶所所處的位置,恰好是在街道的中央,此處街道狹窄,乃是兵家所說的死地,一旦被勇士營沖垮,便是想逃也沒處逃了。”

  魏忠賢顯得很有耐心:“是,陛下真是圣明,地形而言,百戶所只怕處于劣勢。奴婢若是勇士營,只要從這兒發起進攻,張百戶便沒有退路了。”

  天啟皇帝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忍不住咒罵道:“為何傳旨的人還沒有回復?”

  魏忠賢很是無辜地道:“是啊,奴婢也很奇怪,要不,再派一個去?”

  “先前那個已經去遲了,現在再派人去,也是無濟于事。莫非那王體乾膽大包天,膽敢抗旨嗎?”

  天啟皇帝深吸一口氣,臉色猙獰起來,瞪著魏忠賢,又道:“你們不要以為有些事,朕在宮中便不知道,這些小伎倆,朕再清楚不過。不過是當初東廠吃了虧,這一次故意想要報仇罷,調撥這么多的勇士營去欺一個百戶所,也虧得你們干得出來這樣的事。”

  魏忠賢這時候又連忙解釋:“陛下,奴婢是實不知情…”

  天啟皇帝冷哼一聲,沒心情搭理他,便焦慮地背著手,在這殿中來回踱步。

  他腦海里,大抵可以想象得出張靜一如何的被一群勇士營圍在中間,而后暴打的一幕。

  此時,他的心情更急躁了。

  無論怎么說,張靜一也是朕的人,輪得到你們來打?

  這樣一想,天啟皇帝終于坐不住了,立即道:“走,隨朕去看看。”

  “陛下這是要…”

  “朕要親自去救人!”天啟皇帝將救人二字咬得很重。

  而魏忠賢的目的顯然已經達成,在他看來,就算天啟皇帝現在趕去也沒有關系了,現在張靜一只怕已經被打得差不多了。

  而至于那百戶所里的那些校尉,竟敢跟著張靜一去砸了東廠理清司,今日只怕也要打死幾個讓他們見識一下厲害。

  所以他連忙道:“奴婢遵旨,奴婢這便去安排。”

  天啟皇帝氣惱地道:“等你安排布置好了,張靜一便被打死了。”

  說罷,也不再理魏忠賢,竟是直接讓人從西苑里牽來幾匹馬,而后匆匆的飛馬先入紫禁城,他打算從午門方向出宮,從那里往清平坊更快一些。

  魏忠賢攔不住,其實也不想攔,這個時候自然由著陛下最好,便帶著數十個禁衛,上氣不接下氣的尾隨其后。

  等抵達紫禁城的時候,這時,紫禁城里竟是亂作一團了。

  有人見陛下飛馬而來,便有金吾衛的禁衛拜在馬下,急躁躁地高呼道:“陛下,不得了,不得了,午門之外…出事啦,出大事啦。”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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