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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天子之怒

  張靜一覺得盧象升在作弊,因為這廝可是個能舞動兩百斤大刀的狠人啊!

  你特么的綁十斤和人家綁三五斤是一樣的嗎?

  張靜一倒沒有點破,只點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不過…這操練要加緊,我料到…可能就在這正月的時候,咱們百戶所要出事。”

  “出事,出什么事?”盧象升不解,卻也很是慎重的樣子。

  張靜一正色道:“我懷疑會有人想要害我們,只怕咱們百戶所要遭襲。”

  這是實在話,那東廠都是些什么人,會可能咽得下這口氣嗎?

  就魏忠賢,就絕不是一個輕易被人打耳光的人,當然,魏忠賢是理智的,鑒于張靜一的特殊性,他斷然不會立即反擊,而是會選擇一個有利的時間,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然后開整。

  盧象升卻是一下子放松了表情,露出了微笑,捋著他的胡須,搖搖頭道:“張百戶多慮了,這大過年的,誰吃飽了撐著,跑來百戶所?學生自知張百戶是希望學生能夠勤加操練,卻也不必拿這些來嚇唬。”

  張靜一見他不信,便瞪著他道:“那就來打個賭如何?我若輸了,一定想辦法讓盧先生官復原職。”

  盧象升聽到這里,不由得又笑了!

  他當初因為京察被罷官,內閣視他為庸官,吏部的功考簿里,他也屬于最差之列,清流的關系,他也攀不上,就算是皇帝親自下旨要復他為官,只怕他也難以在官場立足了,還談什么官復原職?

  其實丟了官的盧象升,一直都視罷官為奇恥大辱,張靜一的話,深深地刺痛了他,仿佛揭了他的舊傷疤。

  于是他拉下臉來,冷冷道:“好啊,那就拭目以待,你非要賭,若是學生輸了,便愿做你的張家家丁。”

  這里的家丁,并不是后世影視劇形象中的家丁,在明朝,武官身邊都有家丁,他們與武官形成某種人身依附的關系,彼此之間算是一家人,家丁一生效力于武官,而武官也會給予家丁最好的待遇。這種關系,倒是和西方中世紀時期的騎士和騎士扈從差不多。

  這當然是盧象升的氣話。

  可盧象升的話才落下。

  卻見張靜一開始掏袖子。

  盧象升覺得奇怪,忍不住道:“張百戶在做什么?”

  張靜一很是認真地道:“我在找紙和筆,咦,明明我記得帶著一支炭筆的。”

  說著,張靜一翻完了袖子,又翻找腰間的荷包。

  盧象升:“…”

  張家這里,今年過年格外的冷清。

  鄧健和王程都沒有來,幾個雇傭來的仆從都放他們回家與家人團聚了。

  只有張天倫和張靜一還有張素華三人,由張天倫張羅了一桌好菜,三人落座,一起吃飯。

  張素華雖不是張天倫的親閨女,可感情是相處出來的,如今二人已親猶如親父女般,對于這個懷有身孕的干女兒,比起其他三個粗糙的兒子,張天倫總是多溺愛一些,他給張素華添的是軟飯,用雞汁淋的。

  這讓張靜一頗有幾分醋意,畢竟…從前這軟飯是專屬他吃的,雖然最后他選擇了吃干飯,可…顯然父親將這份溺愛已轉移到了張素華的身上。

  張天倫的心情卻是另一回事,一方面,他兒子、義子都有,張素華是自己第一個義女,另一方面張素華懷有身孕,理應多照料。

  他甚至想到,張素華對于自己丈夫的事,絕口不提,哎…也不知這女娃兒到底遭了什么罪,孩子還沒出生,便沒了男人,生生要守活寡。

  一想到這個,他竟想到了張靜一的亡母,想到了當初他去遼東刺探軍情,九死一生,數年沒有音訊,張母活著的時候,就是這樣將張靜一拉扯大的。

  人的悲歡,總也有相同的時候。

  張素華則眨眼,看著義父和弟弟,兩個人都低頭扒飯,各帶心事,自己竟也勾起心事來。

  吃著,吃著,張天倫的眼眶卻是紅了。

  張素華是個細膩的女子,便小心翼翼地道:“爹,你是怎么了?”

  張天倫連忙擦拭著老淚,極力想掩飾情感,卻還是失聲道:“為父想靜一他娘了。”

  張靜一聽了,心里也不禁觸動,他連忙安慰道:“爹,不怕,過幾日,等兒子發達了,給你多找幾門親事,到時兒子就又有許多娘了。”

  張天倫:“…”

  這做父親的呆滯了老半天,老臉隱隱在抽搐著,手也在發抖,老半天,才遏制住了想狠抽這龜兒的沖動。

  張素華竟也眼淚撲簌起來。

  張靜一道:“妹子,你又哭什么?”

  張素華吸著鼻子道:“這些年,我一直孤苦無依,如今得以有了爹爹和兄弟,一家人其樂融融,不知多高興。”

  還好…

  是喜極而泣。

  張靜一放寬了心,他知道張素華的命運多舛,遭遇過太多的不測,現在這樣安安穩穩的,想起從前的傷心事,難免心里多有觸動。

  到了正月,張天倫便忙碌起來了,事實上,他這衛的副千戶,其實就是閑職,徒有虛名,千戶帶個副,放屁都不香。

  不過到了年關,便是他四處走動的時候,他會抽出一張記滿了名字的黃紙,然后按著名字一家家的拜訪,維持衛里以及親戚的關系。

  這時候,張靜一更多的是留在家里陪著張素華,他怕張素華一個人在家里有什么閃失。

  與張靜一情況非常不同的是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此時很是百無聊賴,這年過得很不踏實,照例他要去拜見諸位太妃的,可太妃們見了他,自是百般客氣,可天啟皇帝總覺得話里有話。

  還不是生不出孩子?

  因此天啟皇帝絕大多數時候還是呆在西苑。

  此時,他的心里更多的惦念著,那張靜一已有一個月沒有入宮了,這倒是一件極奇怪的事,別的人巴不得能有機會成日都在他這個皇帝的面前晃蕩,可偏偏張靜一卻極少主動來。

  此時已到了正月十三。

  這個時節,依舊是大雪紛飛。

  連續下了四五日的雪,正月本是開春的時候,按理來說該是積雪消融之時,只是自弘治年間到現在,每年的天氣越來越惡劣,已越來越令人擔憂了。

  這時候的人,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是小冰河期的。

  也不知道正常的年景和現在全球的溫度下降幾度意味著什么。

  這可不只是溫度下降幾度這樣簡單,而是氣象劇烈的波動,糧食大規模的減產。

  再過幾日,這年便過完了,因此天啟皇帝的心思放在年后召張靜一入宮的上頭,他覺得張靜一畢竟年輕,管著一個百戶所,可能手忙腳亂,朕倒是可以點撥點撥他。

  就在這時候,魏忠賢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天啟皇帝的心情不好,便假裝沒見他進來,故意低頭看著戚繼光遺留下來的紀效新書。

  魏忠賢便笑著道:“陛下又在看兵書了。”

  “唔…”天啟皇帝冷漠地回應著:“戚將軍實在是國朝不可多得的良才,這兵書真是越看越令人欽佩。”

  魏忠賢便笑著道:“我大明人才濟濟…”

  “少說這些,聽著沒勁!對了,東廠不是要演習嗎?日期定下來了嗎?”天啟皇帝淡淡地問道。

  魏忠賢便道:“早先好像就定下了,就是今日。”

  “今日…”天啟皇帝張大眼睛,不由帶著幾分惱怒道:“為何不提前來報?”

  “這…”魏忠賢道:“這畢竟是小事,陛下既已恩準,所以奴婢交代給了東廠掌印太監王體乾。”

  天啟皇帝便拉下臉來道:“演習已經開始了?”

  “再過半個時辰,便要開始。”魏忠賢一副無辜的樣子。

  天啟皇帝道:“這樣也好,朕今日正好悶得很,恰好可以等回音。此次演習,可有章程?”

  魏忠賢便道:“章程是有的,不過東廠畢竟人手少,而且絕大多數人都在當值,實在抽調不出人手來,所以王體乾便出了主意,說是從勇士營抽調百五十人…”

  天啟皇帝:“…”

  “抽調百五十人…”

  “慢著!”天啟皇帝嘩然一下站了起來,瞪大著眼睛,死死地盯著魏忠賢,聲調也一下子提高了起來:“勇士營?怎么是勇士營?”

  “這…”魏忠賢立即拜倒在地:“而今是正月,許多人都在沐休…實在是找不到人手,所以才抽調的勇士營。”

  天啟皇帝的臉已黑了下來:“一個百戶所,百人不到,勇士營為何抽調的是百五十人?”

  魏忠賢便戰戰兢兢地道:“其實奴婢知道的也不多,這不是正月嗎?奴婢忙著宮里的事,還得給太妃們…所以…所以…這事都是王體乾去辦的,他是掌印太監。”

  天啟皇帝打了個寒顫,他臉色凝重起來:“這不是擺明著挾私報復,欺負人嗎?”

  勇士營是什么?勇士營是隸屬于內衛的禁衛,是宮中徹底掌握的一支軍馬,這支軍馬有別于一般的親軍,堪稱為大明的精銳。

  而衛,某種程度來說,雖然也是親軍,可實際上,卻更像是警察部隊,說難聽一點,戰斗力能比順天府的差役強就已讓人高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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