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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意難平

  趙檔頭幾乎已經不能動彈了。

  甚至張靜一渾然不知……

  邊上的打斗已經停止了。

  無論是方才在地上翻滾的番子。

  還是怒氣沖天的校尉們。

  此刻竟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他們驚駭的,齊刷刷的目光朝張靜一方向看去。

  此時…沒有人發出聲息。

  無論是番子還是校尉,此時看著張靜一的目光,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這種恐懼彌漫了全身。

  猶如一場默劇。

  地上的趙檔頭已昏死于血泊中。

  而張靜一的口里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只是一次次揮舞著手臂,手里抓著的茶盞已經稀碎。

  于是,索性變成了拳頭,繼續朝著顱骨的方向狠狠捶打。

  直到張靜一筋疲力盡。

  他開始大口喘著粗氣。

  再不看地上的趙檔頭一眼。

  他氣喘吁吁的起身,卻發現在這里,所有人異常的安靜。

  于是,他張望著每一個人的面孔。

  這些面孔的主人,竟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張靜一走了幾步。

  除了他的腳步聲,依舊還是異常的安靜。

  他看著這里的一片狼藉,這才意識到…方才發生了什么。

  張靜一漸漸恢復了神智,穿越之后所有憤怒的積壓,在這一刻統統都發泄了出來。

  張靜一走到哪里,無數的目光便隨他到哪里。

  此時人們只看到,張靜一一步步的走到了墻角,撿起了一張被人撕下來的畫像。

  這畫像正是東廠們最敬仰的岳飛像。

  東廠自開創以來,一直視岳飛為自己的祖師爺,任何東廠的衙堂,都會張掛。

  張靜一畢恭畢敬的將畫像重新張掛,抬頭凝望著畫像中岳飛,禁不住低聲道:“這地方最干凈的就是這幅畫了。”

  說著,沾滿了鮮血的的手,此時才傳來了一陣劇痛,自己的手心和手指,竟是被割傷了七八處,血流不止。

  于是血手按刀,鮮血順著刀鞘淋淋而下,張靜一深吸一口氣,忍住疼痛。

  轉身!

  轉身的剎那,身后的番子和校尉們下意識的打了個激靈。

  個個垂頭,眼睛抵著腳尖。

  張靜一厲聲喝道:“收隊!”

  校尉們這時居然毫不猶豫的開始順從起來,個個恢復了冷靜,居然像著了魔似的,迅速的向門檻處集結。

  張靜一大步流星,走到了門口,校尉們自覺地分出一條道路,張靜一一面疾步走出大堂,一面拋下一席話:“從今日起,東廠清平坊理清司不得旨意,但敢隨意在清平坊出沒,我見一次,便打一次!今日之內,倘若不放了前日所拿的‘欽犯’,人不放,理清司上下,你們便全家陪葬吧。”

  人已遠去。

  只有聲音還在繞梁。

  沙沙沙…校尉們急促且凌亂的腳步,也隨張靜一的話音而去。

  趙檔頭倒在血泊里,顯然是聽不到張靜一的話了。

  番子們一個個僵直的站在原地,腦海里,張靜一的身影依舊揮之不去。

  甚至許多人依舊還在寒顫不止,似乎是因為方才痛打之后的后遺癥,以至于連門窗外的樹杈隨風搖曳,也讓他有一種下意識的想要抱頭的緊張。

  沉默…

  只有這個時候,從隔壁的耳室里,一個書吏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

  這書吏是讀書人,頭戴綸巾和儒衫,弱不禁風,所以也沒有校尉打他。

  起先的時候,他一看打起來,還扯著嗓子大叫:“你們不要再打啦。”

  而現在,這書吏失魂落魄的樣子,老半晌,還在沉默。

  可在沉默之后,理清司里,突然傳出了這書吏破鑼一樣的嘶喊:“叫人…叫人…立即稟報,立即向掌刑千戶與理刑百戶稟報,向督主、向九千歲稟報!”

  出了理清司,張靜一略顯疲憊,他回頭吩咐鄧健:“帶人回去,不得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出入百戶所,記住,嚴防死守。”

  鄧健已漸漸冷靜了,他看著一身是血的張靜一,不無擔心的道:“三…百戶…”

  他本想脫口而出的喊張靜一三弟,可這個時候,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面如羅剎的少年郎,已不是自己認識的三弟了,竟鬼使神差的,脫口說出百戶,在喊百戶的同時,身子下意識的微微前傾,示意行禮:“百戶去哪里?”

  “入宮!”張靜一斬釘截鐵道。

  鄧健卻愣在原地,腦海已是空白。

  這事…太大了,要出事了!

  此時必須立即入宮。

  而且決不能耽擱。

  張靜一說著,讓人牽來了一匹馬,已是飛馬去了。

  東城千戶所。

  千戶劉文此時正翹著腳,口里哼唱著曲兒:“血濺白綾三年旱,何時借得屠龍劍,斬盡不平天地寬…”

  他坐在案牘后,心情似乎不錯。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有此雅興,實在是他給兒子尋了一門不錯的親事,想到兒子即將成婚生子,將來還會生孫,生曾孫…若是不出意外,人丁不興的劉家,在連綿數十代之后,可能要創造出一個人口巨萬的大族,劉文便樂不可支。

  哪怕是撿起公文看時,都忍不住咧嘴…想笑。

  就在這時,有書吏心急火燎進來,驚慌失措地道:“千戶,千戶,不得了,不得了啦。”

  劉文停了唱腔,抬頭,露出些許不悅之色:“什么事這么慌張。”

  “清平坊百戶所出事了…出事啦。”

  一聽到清平坊…劉文打了個激靈:“誰出了事?”

  “張百戶…張百戶惹出事了。”

  劉文聽到這里,便下意識的道:“可他向我保證,他絕不招惹是非的。”

  話音落下,劉文頓時開始悔恨自己有些白癡,張靜一那家伙的話能信?

  于是劉文板起臉來:“怎么,此子又滋生了什么事端?他賣鋪子和人發生爭執了?這臭小子…不是給老夫添亂嗎?”

  在劉文看來,張靜一賣鋪子,實在有些不務正業,錦衣衛嘛,有手不會搶嗎?

  書吏則是哭喪著臉道:“一炷香之前,百戶所的人,被張靜一帶去,將那邊的東廠理清司砸了…”

  劉文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虛空。

  竟是發不出聲音。

  “千戶,千戶…”

  “…”

  書吏見劉文癡呆的樣子,紋絲不動,嚇了一跳,忙是上前,正要高叫:“來人,快來人啊…千戶他…”

  終于…

  劉文緩緩動了,他伸出手,很無力地擺了擺:“別喊,先讓老夫緩一緩…老夫大受震驚。”

  “千戶,平日里不也罵那東廠…”

  “那是私底下。”這個時候,劉文終于打了個激靈,這時才意識到了什么,整個人突然暴起,發出咆哮:“私底下罵娘,和侵門踏戶一樣嗎?東廠那邊,沒有人受傷吧?”

  “有的,那理清司的趙檔頭…聽說…聽說…生死難料,還有…”

  劉文瞬間兩腿一軟,直挺挺的倒下,嚎叫:“造孽啊,這下完了。”

  “千戶…千戶…來人…”

  劉文這時有氣無力地癱坐在地道:“來人,來什么人…你我性命都已孤懸一線了啊,快…快…備車,趕緊備車,去午門,去午門外跪下請罪,但愿…但愿…能留個性命吧。咱們東城千戶所,大難…大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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