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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三月十八【中三】

  為了邏輯通順,前文末尾改成賈元春沒有取藥,而是先去見皇后了。

  奉天殿后殿。

  皇后獨自一人坐在羅漢床上,正自長吁短嘆,忽就門簾一挑,賈元春慌里慌張的闖了進來,身旁還跟著兩個阻攔不及的女官。

  皇后見狀不由一愣,后宮嬪妃之中當屬賈元春最是穩重,幾乎稱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更色,緣何突然變得如此冒失無禮?

  心下狐疑,她面上卻并未顯露分毫,沖那兩個女官揮了揮手,等她們躬身退出去之后,便好奇問道:“妹妹去而復返,可是前面靈堂出了什么亂子?”

  誰知賈元春卻不答話,而是徑自走到羅漢床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她腳下。

  皇后嚇了一跳,忙起身虛扶道:“妹妹這是做什么?快快起來說話!”

  “娘娘。”

  賈元春并未起身,卻是高高仰起頭來,直視著皇后眼睛問:“容妃之事,您可知曉?”

  “這…”

  皇后攙扶的動作一僵,再也繃不住表情,又是羞愧又是慌張,心虛的移開目光澀聲道:“容妃出了什么事,竟值得妹妹這般鄭重其事?”

  賈元春答曰:“實話不瞞娘娘,我娘家兄弟莫名卷入了謀逆案當中,我托請探春去找焦暢卿探問究竟,結果無意間撞破了…”

  雖沒有完全把事情點破,但皇后也能大致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由愈發不滿吳貴妃的拖沓做派——她但凡早一些把這件事給了了,又怎會被榮國府的三姑娘撞破?

  “娘娘莫非是知情的?”

  這時一直盯著她的元春,佯裝是從她來臉上瞧出了答案,當即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悲聲道:“既如此,煩請娘娘準許臣妾陪葬帝陵!”

  “這、你…”

  皇后萬沒想到剛剛還欣喜逃過一劫的賢德妃,竟會突然主動要求陪葬帝陵,但她本就準備將元春引為奧援,又怎會答應讓她去陪葬?

  稍稍緩了緩神兒,立刻拉著賈元春的胳膊勸道:“妹妹何出此言?為了保住妹妹,可是廢了我不少心力,如今吳貴妃好容易松了口,妹妹怎么反倒自暴自棄起來了?”

  “娘娘!”

  再次抬起頭來的賈元春,除了額頭泛青之外,眼中更是垂下兩行清淚,她滿臉苦澀道:“吳貴妃對我的敵視偏見僅在容妃之下,她如此折磨容妃,焉知日后會不會…”

  說到這里,再次叩首:“我寧死,也絕不受此折辱!”

  皇后這才明白她所思所想,細一琢磨也確實如此,吳貴妃能這么對容妃,未必不會這么對待賢德妃,聯想到焦順本是榮國府的家奴,如今眼見又要娶榮國府的三小姐為妻,若是日后也仿照容妃先例…

  換成是自己,多半也會寧死不肯受此羞辱吧?

  想到這里,她用力攙扶起賈元春,連聲寬慰道:“妹妹放心,我屆時自會和吳貴妃分說,必不令妹妹受此折辱。”

  賈元春聽了,淚眼婆娑的搖頭道:“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娘娘聽也罷不聽也罷,我這里卻有幾句肺腑之言要說。”

  皇后見她依舊一口一個‘死’的,便將她扶到羅漢床上,無奈道:“妹妹有什么話只管說來便是——不過但凡有我在,絕不至讓妹妹淪落如此。”

  “唉”

  元春嘆息一聲,道:“怕就怕她眼里越來越沒有娘娘了,別的不說,單只是容妃這件事,她打也好殺也好囚也好,就算是要折辱容妃,也完全可以等到皇上下葬之后,再悄悄行事,但她偏偏就選了最不合適的時機,用了最不謹慎的做法。”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她將自己置于所有人、所有規矩之上!”

  “現如今就已經如此,等到太子登基,等到皇權穩固,她只會越來越肆無忌憚,越來越目無余子!到那時,娘娘這個名義上唯一能壓制住她的人,或許就會她眼中的絆腳石、眼中…”

  “夠了!”

  皇后一聲低呵,打斷了賈元春的滔滔不絕,她面色難看的搖頭道:“這不過是你的臆測罷了,吳貴妃、吳貴妃…”

  她本想說吳貴妃斷然不會如此,但是吳貴妃近來的表現,卻又讓她信心全無。

  賈元春沉默半晌,然后緩緩起身對皇后道:“希望娘娘不會因為今日對她縱容而后悔,更不會如容妃一般…”

  說到這里,她深施了一禮道:“娘娘保重,容臣妾先行一步了。”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五步、十步、十五步…

  “等一下!”

  就在賈元春即將踏出廳門的時候,身后不出預料的傳來了皇后的挽留聲。

  賈元春緩緩轉頭,無悲無喜不卑不亢的問:“娘娘還有什么要吩咐的嗎?”

  “你、這…我…”

  皇后幾次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后頹然的坐到羅漢床上,苦笑道:“妹妹莫急,且容我三思。”

  元春肅然道:“不是臣妾急,而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保全皇家的體面,為了太子登基后不受掣肘拖累,娘娘應該早做定奪才是!”

  頓了頓,又壓低嗓音道:“尤其眼下正有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什么好機會?”

  皇后下意識追問,旋即不等元春答話便又改口道:“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她此時心亂如麻,腦中不斷浮現起吳貴妃三番五次,試圖慫恿自己和焦順發生一些…

  雖然吳貴妃用的是打趣口吻,但現如今皇后可不敢再當成玩笑看待了,若是任由吳貴妃繼續這般肆意妄為下去,誰敢保證她的玩笑不會成真?!

  好半晌,皇后為難的開口道:“她畢竟是太子的生母,倘若事后…”

  “娘娘誤會了。”

  賈元春忙道:“我自然不敢傷及吳貴妃的性命,說來這其實反而是在搭救吳貴妃——若沒有制衡,似她這般行事不謹慎,早晚要栽跟頭。”

  頓了頓,又補了句:“怕只怕到時候她犯下的過錯,已經無可挽回,連我等亦要被她拖入無間地獄,淪為千古笑柄。”

  聽到‘千古笑柄’四字,皇后眼中終于閃過決絕之色,將銀牙一咬道:“妹妹方才說有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卻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成了!

  這事兒至少已經成了七成!

  賈元春暗暗松了一口氣,強壓著心頭的歡喜道:“看吳貴妃的態度,多半是要強令焦大人接受容妃的,若是能將計就計,讓吳貴妃自作自受,再用照相機拍下鐵證,日后自然不怕她橫行無忌。”

  將計就計自作自受?

  用照相機拍下鐵證?

  皇后細細琢磨了片刻,忽的圓睜美目顫聲道:“這、這…這真的能成?”

  賈元春立刻拍著胸脯道:“只要娘娘首肯,我自會出面說服焦暢卿——他是聰明人,如今又受了吳貴妃坑害,肯定明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

  “這…”

  皇后依舊有些猶豫遲疑。

  賈元春佯裝沒有看到,繼續建言道:“屆時娘娘只要瞅準機會,適時的推上一把,料來以焦暢卿的聰明,肯定能抓住這個反制吳貴妃的機會!”

  皇后還是沒有回答。

  元春靜等了半晌,忽然揚聲道:“來人啊。”

  兩個女官應聲而入,元春也不理會皇后看過來的視線,直接喧賓奪主的吩咐道:“派人去鐘粹宮守著,若是吳貴妃召見通政使焦大人,立刻來報!”

  那兩個女官交換了一下眼神,訥訥的不知是該遵從還是該拒絕。

  “娘娘?”

  這時賈元春又將壓力給到了皇后。

  皇后遲疑片刻,一咬銀牙吩咐道:“去吧,就照賢德妃的意思來辦。”

  等那兩個女官離開后,皇后就仿似被抽掉了脊梁骨,癱軟在羅漢床上悲聲道:“日后卻叫我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陛下?”

  能說出這話,顯然她是已經做出了最后決斷。

  元春生怕遲則有變,立刻敲定道:“既如此,我先讓三妹妹幫忙約見焦順,然后回宮取些助興之物,到時候娘娘伺機放進茶水里就成。”

  皇后聽到‘助興之物’便欲言又止,其實她宮中也有類似之物,都是隆源帝當初遺留下來的,只是她不好意思明說罷了。

  躊躇片刻,眼見元春作勢欲走,她忙再次攔下問道:“我該找個什么理由過去?”

  其實理由是現成的,畢竟吳貴妃早就對她提起了邀請。

  但皇后是準備去推吳貴妃一把的,可沒想過要跟吳貴妃‘同歸于盡’,所以這個理由萬萬用不得。

  “這…”

  賈元春假裝斟酌了片刻,然后建言道:“預先取值必先予之,何不拿她最想要的東西來麻痹她?”

  “她最想要的東西?”

  皇后一時沒能想清楚,沉吟片刻才驚呼道:“你、你是說太后的名分?可這一來她豈不更要跋扈了?”

  “娘娘。”

  元春鄭重反問:“您覺得是有名無實的太后危險,還是有實無名的太妃可怕?”

  皇后想了想,又道:“那今天豈非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若是失敗了,缺乏制衡的手段,那可就不是有名無實的太后,而是有名有實的皇太后了。

  元春沒有回話,直接默認了這套說辭——皇后或許還能承受失敗的后果,但她若是不盡快解決賈璉的事情,很可能連陪葬帝陵都懸了。

  皇后見狀嘆息一聲,無奈苦笑道:“罷罷罷,那本宮就陪你們搏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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