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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難得多碼了一丁點兒

  卻說夫妻兩個正膩在一處說悄悄話,從里間便呼呼啦啦走出好些人來,為首的王夫人、薛姨媽和徐氏,后面還跟著王熙鳳、寶釵、探春、惜春幾個。

  見焦順與史湘云表現的如此親昵,王熙鳳促狹拿指頭在臉上滑了滑,心下卻是頗有些吃味兒。

  寶釵和探春則皆是目光微閃,暗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惜春視若無睹,滿心想的都是方外事。

  見眾人矚目,史湘云略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落落大方的起身問:“舅媽領著大家伙這是做什么去?”

  王夫人回顧薛姨媽道:“你姨媽要在這邊兒住上幾日,總得提前過去收拾收拾。”

  徐氏也緊跟著道:“如今既看過老太太,咱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王夫人聽了這話眉頭微蹙,急忙挽留道:“云丫頭好容易回來一趟,下回再來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時候了,不如索性也在這邊小住幾日。”

  她暫時還沒想好留下焦順的由頭,就想著先把史湘云留下作筏子。

  “這…”

  史湘云聞言有些意動,于是巴巴的看向自己婆婆。

  徐氏自然是不希望她留在榮國府的,但也知道她與賈母自小親近,如今老太太病重,讓她只瞧一眼就走,也確實有些不近人情。

  正左右為難,一旁探春又搶著道:“就讓她住我那兒,我們姐妹兩個好生親近親近!”

  這下徐氏反倒更不放心了,雖說是表姐妹,自小關系也不錯,可探春早晚也是要嫁過去的,這后宅婦人之間傾軋起來倒罷了,萬一傷了湘云肚子里的孩子,卻該如何是好?

  但要拒絕,又似乎顯得太過刻意了…

  這時焦順笑道:“要不干脆母親您自己先回去,我也在此留宿一晚上,等明兒下午再夫妻雙雙把家還。”

  聽他這么說,徐氏嘆一口氣道:“罷罷罷,你們自己拿主意就是。”

  如此,眾人先將她送出了門,然后才各奔東西。

  雖是早就吃過用過了,但焦順肯定是不能住進秋爽齋的,于是便被安排在了客院里。

  史湘云依照先前所說,留下了香菱、晴雯兩個,自領著翠縷、紅玉,以及兩個小丫鬟、四個中年仆婦,跟著探春到了大觀園里。

  沿途景致蕭瑟,她卻看得極其認真,每到一處便能回憶起姐妹兄弟們在此玩鬧的影子,眼見到了秋爽齋,她意猶未盡,于是拉著探春央告道:“三姐姐,我難得回來一趟,你再陪我四處轉轉如何?”

  “你想去哪兒?”

  “嗯…”

  史湘云拿手指戳著微微豐盈的下巴,沉吟道:“就近先去趟瀟湘館,然后再去蘆雪庵、蓼汀花溆、綴錦樓…”

  見她掰著指頭還要往下數,探春翻了個白眼,道:“你干脆說要逛一個遍算了,最多去三個地方,再多我就找焦大哥告狀去!”

  “那、那也行吧。”

  史湘云苦著臉想了一會兒,又道:“就去瀟湘館、綴錦樓,還有蘅蕪院好了。”

  探春聽了,不由暗嘆一聲,這幾處分別住過林黛玉、賈迎春、薛寶釵,現如今皆已物是人非——專門選著幾處去逛,足見史湘云重情重義的本性。

  她抬手在史湘云額頭上輕輕一戳,道:“都已經快當娘的人了,還是一點都沒變——你等著,我這就讓人把那輛人力車拉來,如今你可是寶貝疙瘩,哪敢讓你走著去?”

  史湘云只是想緬懷昔日,倒不在意是走著還是坐車。

  當然了,如果有選擇的話,她還是希望能騎著自行車往來穿梭。

  話分兩頭。

  薛姨媽跟著寶釵回到婚房里,甫一進門就先皺眉:“都快十一月了,怎么屋里還敞著窗戶?”

  寶釵揮退了左右,無奈道:“老太太昨兒在這昏迷了一晚上,早上醒過來才被抬走,我也沒空收拾,只好先開窗換換氣。”

  說著,又指了指床上道:“虧是母親來了,不然這些東西還不知該如何處置呢。”

  那床上的擺設皆是為新婚洞房準備的,偏賈母又在上面躺了一晚上,若是不撤換掉,薛寶釵心里肯定別扭;但要是急著撤換掉,又怕有人會雞蛋里頭挑骨頭,如說她嫌棄老太太,或是指摘她是故意破壞婚房發泄怨氣。

  如今薛姨媽要在這里小住幾日,更換掉床上用品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兒。

  薛姨媽聽了其中緣由,不由拉著女兒淚眼八叉:“我當年嫁到薛家,幾時這樣謹小慎微過?況這還不是咱們得錯,早知道…”

  “是我自己選的。”

  薛寶釵打斷了母親的話,笑著寬慰道:“我原還發愁怎么才能制住寶玉,如今倒省了心思,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薛姨媽有些急了:“可你年紀輕輕的,難道真就這么一直守活寡不成?!寶玉固然頑劣,可、可…”

  “媽媽。”

  寶釵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聲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眼下我若輕易就原諒了他,只會讓他愈發得寸進尺。”

  “唉”

  薛姨媽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無奈的嘆了口氣,又忍不住道:“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該…”

  “媽媽”

  寶釵再次截住了她的話,伸手扯住褥子一頭,招呼道:“您搭把手,咱們先把這褥子疊好。”

  “這些讓丫鬟們做就是了。”

  薛姨媽嘴里說著,但還是幫女兒把被褥疊好了,然后才揚聲呼喚鶯兒。

  但聞聲進來的卻是個小丫鬟,就聽那小丫鬟解釋說鶯兒姐姐昨兒跪了半夜,如今行走不便。

  “那眼下是誰在管事?”

  “是晴雯姐姐和香菱姐姐。”

  “是她們?”

  薛姨媽先是一愣,繼而心中生出暖意來,只當是焦順出手襄助。

  寶釵早知如此,自然并不驚訝,指著床上的被褥吩咐那丫鬟更換一床新的來,要素凈些的。

  那丫鬟見東西不少,于是忙又折回外面,不多時領了香菱和另外一個小丫鬟進門,三個人手腳麻利的張羅起來。

  薛姨媽方才還沒覺得如何,抖落完那些被褥,也總覺得屋里彌漫著一股老人味兒,遂又讓人點了一支熏香,對寶釵道:“咱們要不先去園子里散散心吧,等過會兒回來再看看還缺些什么。”

  寶釵自無不可。

  遂也與母親去了大觀園,本是為了散心而來,但瞧見那滿園的冬日蕭瑟,卻也著實開心不起來。

  薛姨媽見狀便提議道:“要不,去你那蘅蕪院坐坐?”

  “倒也有日子沒去過了。”

  寶釵微微頷首,于是母女二人改道向蘅蕪院行去,等繞過那插天巨石,忽聽里面傳來銀鈴也似的笑聲。

  寶釵和薛姨媽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等到跨過門檻,就見史湘云歪在一張鋪了毛褥子的躺椅上,正與探春說說笑笑。

  “呀”

  見是寶釵和薛姨媽到了,史湘云眼前一亮,就待翻身坐起,可試了幾次竟未能成功起身,只好沖一旁翠縷、紅玉伸手道:“快拉我起來!”

  探春搶先一步,同紅玉合力將她拉起來,有打趣道:“不想昔日里往來如風聚散如云的枕霞舊友,竟也有蠢笨如牛的時候。”

  “嘁”

  史湘云小嘴兒一噘:“你早晚也逃不過這一遭!”

  說完,護著肚子快步迎上前道:“姨媽和寶姐姐怎么過來了,不是說要回去收拾收拾么?”

  “丫鬟們已經在收拾了。”

  薛寶釵扶住她的手,環視著周遭慨嘆道:“咱們兩個在此比鄰而居的樣子,恍如還在昨日。”

  “可惜近來這院子少人問津,已經有些荒廢了。”

  史湘云也跟著慨嘆一聲,旋即反手指著探春道:“姐姐若要問罪,只管找她就是!”

  探春見狀也笑吟吟湊上前,挽住薛寶釵的胳膊道:“那是以前,往后再要找做主的,就該找我嫂子了。”

  跟著,又無奈解釋:“這園子雖好,卻不似別處種了許多花木,那些俗人眼拙,又只顧著養好了往外發賣,哪肯來這里白忙活?”

  正說著,就有人來請薛姨媽,卻是王夫人回了清堂茅舍,聽說她來園子里閑逛,便請她過去說話。

  薛姨媽聽了卻有些猶豫,姐姐這明擺著是想拿自己當突破口,但見到寶玉那副爛泥補不上墻的模樣,又看到女兒小心謹慎,連換一套被褥都不敢輕易做主的樣子,她自然不可能再輕易松口。

  寶釵見她遲疑,便笑道:“既然太太相邀,媽媽只管去就是了,我在這里陪妹妹們說說話,等過會兒就去接媽媽一起回去。”

  薛姨媽這才勉強應了。

  她本來在路上打好了腹稿,準備不管王夫人如何勸說,都堅詞拒絕的,誰承想一見面,王夫人便道:“你來的正好,我已經與焦暢卿約好了晚上私會,到時候你也去,咱們面對面好生聊聊。”

  這一下子,卻是讓薛姨媽拒無可拒。

  正不知該如何作答,就又有人來報,說是宮里賞下東西,讓太太和寶二奶奶趕緊去領旨謝賞。

  王夫人倒并不意外,親弟弟成親,賢德妃本就該賞些東西的,昨兒沒有等到還覺得奇怪呢,不想原來是放在了今日。

  她顧不上再和薛姨媽說什么,忙換了身體面衣裳,匯合寶釵一起到了前院榮禧堂。

  送東西的太監將禮物一一頒發給各人,又捧起最后一個盒子笑問:“不知府上老太太何在?娘娘特意叮囑,要把這禮物當面奉上,再討老太太幾句話回去復命。”

  “這…”

  王夫人與賈政面面相覷,最后半真半假的道:“實不瞞公公,我們老太太昨兒因為高興過頭,竟半夜驚厥了過去,到天亮好容易才醒過來,卻已經糊涂的認不得人了。”

  “怎會如此?!”

  那太監裝出震驚的模樣,這才將那禮物交由王夫人轉呈,自回宮中報訊去了。

  賈元春之所以沒有在結婚當天賞賜,為的就是低調避嫌,如此一來,走的程序都是公開透明的,自然便瞞不過宮中的有心人。

  隆源帝風聞此事,倒起了兔死狐悲之感,當初他也是因為歡喜過度外加馬上風,才導致一病不起的,如今老太太的病情與他何其相似?

  只是雙方年歲天差地別…

  基于這一份兔死狐悲的同情,他還特地下令讓太醫院登門問診。

  而戴權得令出去傳口諭的時候,隆源帝就忍不住抬手去撓癱瘓的左臉,這半邊臉是沒有知覺的,偏左腦最近時不時抽痛,撓又撓不出效果來,不撓又實在難以忍耐。

  等到戴權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左半邊額頭上撓出了好幾道血印子,戴權見狀急忙上前勸阻,有心服侍皇帝喝些安神鎮痛的湯藥,卻又被皇帝擺手拒絕了。

  蓋因那湯藥喝了便昏昏沉沉的,有時候甚至一整天都清醒不過來,隆源帝寧愿忍疼,也不希望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段時日,就這么渾渾噩噩的度過。

  但最近他偏頭疼的癥狀卻是越來越嚴重了。

  戴權瞧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過兩天大朝會時皇帝撐不住,但又怕刺激到皇帝的自尊心,不敢當面解勸。

  思前想后,只好找了個機會把自己的顧慮稟給了皇后。

  皇后聽完也十分無奈,表示立儲是當下頭一等的大事,任誰也沒有出面阻攔的道理,屆時只能多備些預防手段了。

  正商量該準備那些備案,吳貴妃便到了。

  兩人如今已經熟慣了,皇后便招呼她先去里間稍事等候,等打發走了戴權,這才進去尋她。

  卻見吳貴妃早輕車熟路的翻出了那本奏折,拿在手里也不翻開,一臉嫌棄的道:“只這兩篇東西,背也背的熟了,姐姐時常翻動難道就不覺得厭煩么?”

  “呸誰時常翻看了?!”

  皇后霞飛雙鴻的啐了一口,上前奪過那奏折塞回書匣里,半真半假的到:“這本就是那焦順交上來的投名狀,你還真把它當話本瞧了?”

  “那要不咱們去找些真正的話本瞧瞧?”

  吳貴妃一副躍躍欲試的架勢。

  “你是要瘋怎得?”

  皇后聞言哭笑不得:“如今陛下這般情景,偏你還要去搜羅什么‘話本’,倘若傳出去如何了得?”

  頓了頓,又補了句:“再說市面上的話本,應該也沒有這樣風格的。”

  吳貴妃卻不肯罷休,想了想,又提議道:“那咱們干脆仿著寫一篇如何?”

  “你果然是要瘋了!”

  見她竟是認真的,皇后連連搖頭:“這樣的話、這樣的事,也虧你說的出口、做的出來!”

  吳貴妃撇嘴:“咱們關起門來自己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兒,也不怕傳出去——再說了,咱們只要不在上面署名,誰還就能一口咬死了是咱們寫的?”

  她一味糾纏,皇后卻只是不應,最后一賭氣干脆道:“那我寫出來,找姐姐品鑒總行了吧?”

  “你、你當真是瘋了!”

  皇后受她癡纏不過,也只能含糊的應了下來,旋即慌忙岔開道:“你今兒來找我,難道就只是為了這個?”

  “那當然不是了。”

  吳貴妃這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于是端正身形問:“年前年后出宮省親的順序,是不是也該安排一下了?”

  嬪妃們出宮省親的時間,都是集中在臘月和正月里的,又因為人數太多,所以是每兩年一輪。

  皇后心知她突然提起此事,多半是受了別人的托請,便爽快道:“你自己忖量著弄個名單出來,只要別太過分就好。”

  頓了頓,又補充道:“記得把賢德妃排在前面,一來上回她主動讓賢,直到正月十五才出宮省親;二來我剛聽說她家老太太病重,說不得去的早些,還能見著最后一面。”

  “這…”

  吳貴妃確實是受了請托,而且其中并不包括賢德妃,因此一開始還有些不情不愿,但轉念又一想,自己母子日后還需仰賴元春的能力,最終還是點頭道:“既然姐姐這么說了,那就讓她排在頭里便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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