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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一波未平

  片刻之后,皇后又匆匆折回寢室,進門剛要開口,忽見容妃正站在那紅木匣前好奇打量,一時心肝俱顫,連自己原本要說什么都忘了。

  她有心上前設法遮掩一二,卻又怕此地無銀三百兩。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旁吳貴妃見她手足無措,卻登時想岔了,霍然起身追問:“娘娘,莫不是乾清宮那邊兒又出事了?!”

  言語間既有對皇帝的關心,也不乏幾許壓抑不住的激動。

  “是,也不是。”

  皇后下意識點頭,然后又忙搖頭:“說是有個彈劾折子讓皇上大動肝火,當值的麗妃怕有什么差池,所以想讓我過去勸勸。”

  容妃這時也從那紅木匣上收回了目光,回頭嘆道:“怪道都說患難見著真情,如今也就是娘娘…”

  她微微一頓,旋即又加上了吳貴妃:“和吳姐姐說話,陛下還能聽得進去了。”

  其實吳貴妃在皇帝面前壓根不敢多說半句,表現的甚至還不如容妃呢。

  但越是如此,聽到容妃將她與皇后并列,吳貴妃就越是止不住洋洋自得——原本都沒打算去趟這攤渾水,被容妃這一夸,她忍不住便自告奮勇,要與皇后同往乾清宮。

  容妃見狀,便識趣的先行告退。

  等從儲秀宮出來,回想著方才的一幕,心道那三寸丁瞧著倒是個好哄的,若不然先拿她做個突破口。

  所謂‘三寸丁’云云,自是嘲諷吳貴妃身形矮小。

  不過吳貴妃雖生的嬌小,體態比例卻十分勻稱,且還擅長舞蹈,昔年曾有個‘賽飛燕’的綽號,遠不是什么三寸丁可以比擬。

  等琢磨了一會兒該如何討好吳貴妃,容妃復又想起了那個紅木匣,當時皇后明顯十分著緊那東西,而那匣子的形制,又不像是婦人屋里頭常用的。

  難道說,與那焦暢卿有關的‘要緊物事’,便被封存在里面?

  想到先前聽到的帝后對答,容妃心頭火熱,恨不能原路折回去打開那匣子瞧瞧。

  但那上面掛著特制的鎖具,顯然沒那么容易弄開。

  到底該想個什么法子,才能一窺究竟呢?

  話分兩頭。

  卻說送走了容妃之后,皇后便對吳貴妃道:“妹妹且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去取些東西就來。”

  說著,快步折回寢室里,找了塊與周遭家具同顏色的錦帕,將那紅木匣遮住大半。

  其實剛把這東西拿回來的時候,她也曾想過將其藏到柜子深處,可每每又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拿了去,自己都未能及時察覺,所以最后才選擇擺在明面上,又上了內外兩道鎖做保險。

  等用帕子遮好之后,她退了半步上下端詳,見那紅木匣不再顯得扎眼,這才略略松了口氣。

  不過…

  容妃妹妹方才端詳了半晌,日后若發現自己做了遮掩,會不會反而因此起疑?

  “娘娘?”

  這時外面吳貴妃等的不耐,忍不住揚聲催促,皇后只得撇下忐忑,快步出了寢室。

  等兩人離開儲秀宮,一路走好一路閑聊,皇后的心情這才逐漸平復下來,正琢磨著見了皇帝如何解勸,忽聽吳貴妃小聲抱怨道:“容妃那副嘴臉,娘娘方才可瞧見了?早先她得寵時,可不是這樣的,每回見了面,恨不能都把那二兩肉杵到你臉上——哼不就是比別人生的肥了些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二兩肉?

  皇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心道別說是二兩了,那怕是連二斤都打不住。

  不過容妃以前是那副樣子嗎?

  她回憶了一會兒,卻幾乎找不到類似的記憶,這一來是容妃到底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二來她本人雖不比容妃,卻也同屬后宮之中的出挑,所以面對容妃也沒什么好自卑的——而若硬要說吳貴妃有什么不足之處,那就是與其身量相輔相成的胸脯了。

  說起來…

  皇后下意識看了眼憤憤不平的吳貴妃,暗道不止是容妃有所改變,吳貴妃又何嘗不是如此?

  若換在陛下中風偏癱之前,以她怯懦的性格,又怎敢在自己面前明目張膽的針砭容妃?

  先前主動質疑焦順授課的行徑,更是絕無可能發生!

  卻說吳貴妃上完眼藥,半晌不見皇后回應,忍不住又道:“娘娘可別讓她給哄了,這浪蹄子手段下作的很,為了固寵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我以前聽說…”

  說到這里她踮起腳想要與皇后耳語,結果卻尷尬的發現即便踮起腳來,自己的嘴巴也才剛到皇后的肩頭。

  好在皇后也及時發現了這一點,忙附耳去聽,這才讓她成功的說了幾句悄悄話。

  皇后只聽的面色數變,倒不是因那些羞人的描述本身,而是因為吳貴妃描述的那些花樣,她竟隱約覺得有些熟悉,似乎是曾…

  曾在焦順那兩本奏折里見過!

  皇后人份不住暗啐一聲,心道原來皇帝不僅是反復閱讀,還照著學了!

  就不知…

  他當初有沒有把學來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這個疑惑一經浮現,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于是不經意之間,皇后想要翻開那奏折的動機便又多了一條。

  路上再無別話。

  等到了乾清宮,皇后和吳貴妃一前一后走進寢殿——臨門一腳,吳貴妃到底還是習慣性的慫了——就聽帷幕后面皇帝吼道:“若不徹查此事,朕與工部數年心血,到頭來豈不都便宜了那些賊子?!”

  聽這聲音雖然中氣不足,但顯然皇帝的精氣神都還正常,皇后暗暗松了口氣,遂挑開簾幕快步走了進去。

  還不等她開口勸說,半躺半靠在床上的隆源帝便轉眼望來,旋即惱道:“怎么又驚動皇后了?麗妃?!”

  原本在旁邊戰戰兢兢的麗妃,連忙屈膝跪倒,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皇上息怒。”

  皇后見狀,忙替她分辯道:“麗妃妹妹也是擔心您的身子…”

  “哼”

  不等皇后說完,隆源帝便嗤鼻一聲,斜藐著麗妃道:“以前一個個巴不得與朕獨處,如今朕不中用了,便一個個的往外推,生恐沾染了什么似的!朕雖癱了,卻不是聾子瞎…”

  “陛下!”

  皇后顧不上什么尊卑規矩,急忙斷喝一聲,止住了皇帝的郁憤之言。

  皇帝這時也驚覺自己觸犯了太上皇的忌諱,于是又‘哼’了一聲,便暫時沉默了下來。

  這時麗妃卻被嚇的魂不附體,冬冬冬的磕頭喊冤,只幾下額頭就青腫了。

  皇后連忙上前扶起了她,轉頭想讓吳貴妃幫著寬慰寬慰,自己好騰出手來解勸皇帝。

  誰知一回頭才發現,吳貴妃壓根就沒敢進來,至今還縮在簾幕外面呢。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索性拉著麗妃到了簾幕外面,招呼吳貴妃道:“麗妃妹妹受了些驚嚇,勞煩你受累送她回去。”

  吳貴妃聽里面皇帝大發雷霆,正后悔自己不該跟來,此時聞言如蒙大赦,也不管麗妃愿不愿意,忙扯著她奪門而去。

  皇后目送兩人消失在宮門外,搖頭輕嘆一聲,轉身獨自回到了簾幕之內。

  是日下午。

  西門十數里外,焦順毫無形象的躺在草地上,已經接近十個月大的小知夏,正在他肚皮上連滾帶爬想要掙脫束縛,卻又屢屢被他用大手擺正,只急的啊啊大叫。

  邢岫煙早習慣了這父女兩個的相處方式,因此恍若未見一般,沒事人一般與平兒、翠縷、司棋、銀蝶幾個,在不遠處打著羽毛球。

  這正是焦順昨兒說的驚喜。

  焦家后院不大,自行車有些施展不開,史湘云卻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所以焦順才特意命人打造了幾支羽毛球拍,平日里也好供她活動活動筋骨。

  這剛說到史湘云,她便跳出來打抱不平了。

  就見她直接從焦順懷里抱起了小知夏,嗔怪道:“老爺忒也胡鬧,就不怕知夏把嗓子喊壞了?”

  “小孩子就該多鍛煉肺活量。”

  焦順說著翻身坐起,隨掃著身上沾染的泥土,笑問:“你怎么不玩兒了?”

  “累了,再說我也不能總霸著一個位置。”

  史湘云說著,愛憐的將額頭抵在知夏額頭上,沖著她擠眉弄眼做了幾個鬼臉,看著小家伙咯咯咯的笑,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此情景,焦順一咧嘴,忽然道:“你身上怎么染了這么重的塵土?”

  “哪呢?”

  史湘云聞言忙低頭左瞧右看,但抱著孩子實在是不方便。

  焦順便又道:“你背對著我轉過來,我幫拍掉。”

  史湘云不虞有詐,便抱著知夏背對焦順站好,熟料焦順忽然一伸手環住了她的小腹,發力向后拉扯。

  “呀!”

  史湘云驚呼一聲,急道:“別傷著孩子!”

  后來感覺到焦順的力道十分柔和,且還用頭頂支著她的背,這才松了口氣。

  史湘云原想掙扎,但等焦順停下動作,仰望著萬里無云的晴空,聽著丈夫強而有力的心跳,懷中又抱著個可愛的小知夏,登時就把什么掙扎拋到了腦后。

  只搖頭晃腦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便默默的眺望起了天空。

  夫妻二人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然而小知夏卻沒有消停,趴在史湘云懷里胡亂扭動了幾下,似乎是發現了與母親相差仿佛的零件,索性一把抱住,隔著衣服就下了嘴。

  “呀!”

  史湘云驚呼一聲,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

  “怎么了?”

  “知夏她…”

  史湘云不好意思明說,但隨著她站起身來,女兒的所作所為便也映入了焦順眼底。

  焦順不由哈哈大笑,一骨碌也爬將起來,摟著史湘云戲謔道:“先演練一下也好,明年咱們再生一個就有經驗了。”

  “呸”

  史湘云啐了一聲,卻并沒有從焦順懷里脫身,那鵝蛋臉兒紅撲撲的,目光中不無期盼。

  這時各出了一身香汗的邢岫煙和平兒,也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焦順順勢往‘球場’上看去,見連網子都已經收起來,不由納悶道:“怎么都不打了,這離天黑還早呢。”

  平兒笑道:“是我的主意,早先來的路上瞧見牟尼院,就突然想起我先前還和二奶奶一道,在那廟里點了長明燈,前陣子忙的都給忘了,所以就想著回去路上順便去廟里走走,再貼補些香油錢。”

  邢岫煙也在一旁幫腔道:“我也正好想去瞧瞧妙玉,所以和平兒姐姐一拍即合。”

  “好啊、好啊!”

  史湘云一聽說要去牟尼院,立刻舉著知夏贊成道:“咱們正好給小知夏也點一盞長明燈!”

  既然都說要去,焦順自無不可,只是暗暗掃了平兒一眼,心道這多半是王熙鳳的主意——不過自從兩下里因為王家鬧的不愉快,也確實有陣子沒與這二奶奶再續前緣了,如今王家的事情既然了了,倒不妨就坡下驢。

  抱著這份心思,他一聲令下,眾人各自上了馬車原路折返。

  等到了西門左近的牟尼院里,果然王熙鳳一早就在這里候著。

  只是除了她之外,四小姐賈惜春竟也在場。

  焦順抽冷子給王熙鳳遞了個疑問的眼色,王熙鳳卻也只能回以苦笑,拐彎抹角的表示,這賈惜春早想著要來瞧妙玉,她實在是推諉不過。

  如此這般,兩人欲要茍且也難,于是只能暗中約定五日后在此相會。

  再然后,就是討論給知夏點長明燈的事兒了。

  這期間賈惜春冷眼旁觀,見妙玉在焦順面前明顯少了素日的超脫出塵,不覺暗暗搖頭,頗有些偶像幻滅之感。

  心中暗道,在紅塵中修行果然也難逃世間紛擾,不過若只在這廟里做個小沙彌,應該就無需應酬這些事情了吧?

  這些瑣事且不細論。

  卻說商量好長明燈的事兒,焦順一家便于王熙鳳和賈惜春結伴回到了城中,直到進入內城才各奔東西。

  焦順正在馬車上,琢磨著到時候是帶平兒去敲邊鼓,還是就地取材讓妙玉推碼頭——反正單只是王熙鳳,肯定是沒法盡興的。

  不想便在這時,王熙鳳的馬車忽又發了瘋似的從后面追了上來。

  焦順情知不妥,忙命人靠邊停車。

  就見榮國府的馬車一直貼到了近前,緊接著王熙鳳從窗戶里不顧體統的探出頭來,變聲變色的道:“禍事了、禍事了,快跟我回榮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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