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佛堂之后,邢氏心事重重的回到東跨院里,這才記起還有個賈珍在家里等著。
想到正是他的餿主意害自己遭了打罵,邢氏便板著臉到了廳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道:“珍哥兒,你也別在這里等著便宜了,那些寶貝你叔叔一件都舍不得動,更何況是拿出去讓你賤賣!”
賈珍聞言大失所望。
他原想著趁機賺上一筆,誰成想這叔叔竟是舍命不舍財,比自己還要吝嗇許多。
失望之余,賈珍本打算就此離開。
可不經意間瞥到邢氏青絲垂耳、俏面含煞的模樣,心下忽然又是一動,脫口道:“叔叔舍不得死寶貝,那家中的活寶貝又如何?”
“什么活寶貝?”
邢氏先是有些莫名其妙,隨即卻一下子想岔了,暗道這禽獸莫非也惦念上了迎春不成?!
那可是他的堂妹,他怎么就敢…
不過想想賈珍扒灰的傳聞,似乎惦念堂妹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邢氏正胡思亂想,不防賈珍卻往前湊了兩步,直勾勾盯著她道:“嬸子難道就沒聽說過,好妻近地家中寶的說法?”
其實這話原是‘丑妻近地家中寶’。
不過邢氏當初就是憑借著美貌,才成了賈赦的續弦夫人,她入府時不過十五歲,如今十七年過去了,論姿容雖已不是最盛時節,但三十二歲的婦人,平素保養的又極好,怎么看也與‘丑’字搭不上邊。
打量著邢氏那狐媚的面龐,肖想著衣服下成熟的身段,賈珍一時只覺喉頭發干、心下瘙癢。
這容貌身段還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
兒媳他早已受用過了,這嬸子卻還不曾沾染!
而邢氏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繼而那狐兒媚的面龐就漲成了豬肝色,對著湊上來的賈珍狠啐了一口,大罵道:“瞎了心狗雜種,連自家嬸子都敢惦記,你怎么不去X你娘去!”
賈珍被她指著鼻子罵娘,又啐了一臉的唾沫,卻也半點不惱,笑吟吟的抹了把臉,將手放在鼻尖用力嗅了嗅,嘴里嘿笑道:“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嬸子怎么就惱了?要不,我找叔叔商量商量,也興許他老人家開明,就…”
“就你娘了個X!”
邢氏已是氣急,滿嘴的市井粗口,指著門外道:“滾!你給我滾出去!”
賈珍沖她攤了攤手,這才不慌不忙離開。
邢氏追出去又啐了一口,回到屋里生了半日悶氣,眼見著夜色將近,卻又忍不住心生惶恐。
畢竟先前賈赦可是曾說過,寧肯賣了她也不能動那些物件。
這雖是氣話,可看其為了還債不惜賣女兒的做法,真要是被賈珍當面引誘幾句,也未必不會出此下策!
是夜。
邢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想著該如何才能逃過這一劫。
直到天亮時,她才終于下定了決心,打算拼盡全力從焦順那里拿到銀子,以免真被丈夫當成‘活寶貝’抵押給賈珍。
于是初五傍晚,苦等了一天的邢氏,便差人在榮府后門截住了焦順。
見面之后,她把只要肯給聘禮就賣女兒的事情一說。
焦順當即冷笑連連:“太太是把我當三歲小孩哄了?實話告訴你,赦老爺那些謀劃我心知肚明,你如今就算說出花來,也休想再讓我上當!”
“順哥兒。”
邢氏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態度,苦口婆心的解釋道:“先前是老爺的不是,可現如今他是真心要把二姑娘嫁給你,絕沒有哄騙的意思——你若不信,我可以當著你的面對天發誓!”
但焦順卻是嗤之以鼻。
先前他也不過是想把賈迎春當個備胎養著,現如今鬧成這樣,如何還會選她做大婦?
“太太就算賭咒發誓又如何,這當家做主的可不是你!”
“那、那我帶你去見老爺,讓他當面…”
“不必了!”
焦順想也不想就拒絕道:“事到如今,我與二姑娘已是注定無緣,為了二姑娘的清譽著想,往后這些話還是不要再提了!”
說著,沖邢氏粗粗一禮:“若沒旁的事兒,且容我先行告退。”
丟下這話,轉身就走。
“順哥兒、順哥兒,你先別走!”
邢氏哪敢丟開這救命稻草,忙提著裙角趕上去,不管不顧的扯住了焦順的袖子,哀求道:“不提二姑娘了、不提二姑娘了!我只求你暫借五千兩銀子可好?三分利!且等十月里南邊的銀子到了,一準兒連本帶利還你!”
“哈哈!”
焦順哈哈一笑,邊試圖掙開邢氏的拉扯,邊鄙夷道:“太太不妨出去掃聽掃聽,看京城里有誰敢把銀子借給赦老爺?我的銀子又不是大風刮來的,何苦平白擔這風險。”
邢氏見焦順要掙脫,索性一把抱住了焦順的胳膊,急道:“我可以對天發誓…”
“空口無憑,便立誓又能如何?”
焦順不屑嗤笑,隨即卻想到了當初被賈赦強買去的扇骨,臨時改口道:“不過要是赦老爺肯拿些珍品玩物出來做抵押,這事兒倒也不是沒得商量。”
邢氏聞言登時氣苦。
這一個兩個的都想著趁火打劫,可賈赦又怎肯舍得那些心肝寶貝?
而趁著這個檔口,焦順卻是用力掙脫了她的束縛,逃也似的去了。
是夜。
邢氏再次失眠。
披散著頭發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憔悴嬌弱的容顏,心下是五味雜陳。
她自嫁入榮國府以來,便對賈赦唯命是從,從來不曾違逆丈夫的心意,誰成想百般逢迎,卻仍是落到了這等窘境。
現如今焦順咬死了,必須有足夠的抵押才肯借錢;賈珍更是貪得無厭,意圖趁機低買高賣賺取差價。
偏老爺又舍命不舍財,寧愿賣女兒也不讓動那些死物件。
可問題是這女兒也賣不出去啊!
邢氏煩躁的打開梳妝盒,又用力扣上了盒蓋,幾根修長細嫩的指頭在銅鎖上來回摩挲著,卻始終想不出破局的法子。
再這么下去,就真要失身于賈珍了!
這是邢氏三十多年來,從未設想過的局面,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想面對的結局。
失掉貞潔也還罷了,那賈珍當初和兒媳秦可卿的事情,就曾鬧的滿城風雨,自己若真失身于他,又如何保證奸情不會泄露出去?
到那時可就不止是貞潔受損了,只怕榮國府大太太的位置也難以坐穩。
甚至于…
秦可卿的下場,就是自己的前車之鑒!
更何況賈赦是喜新厭舊之人,自己本就已經不得他寵愛,這再失身于賈珍,只怕日后愈發不被他看重了。
再往深里想,這凡事就怕起頭,今兒能為了還債把自己抵給賈珍,明兒缺了銀子未必不會把自己許給別家,真要是那樣,只怕自己就是生不如死了!
邢氏打了個寒顫,愈發堅定了不能失身于賈珍的念頭。
可要想避免這種下場,她就必須盡快籌到銀子還債,讓賈珍無機可乘才行。
偏焦順卻又擔心自己口說無憑,非要拿出抵押才肯…
等等!
邢氏腦中突然跳出一個念頭,雖然她自己也覺得荒誕至極,可卻偏又縈繞在心中,始終揮之不去。
時間就這般又過去了兩日。
到了八月初七這天中午,邢氏突然聽說賈珍求見賈赦,卻被守門的婆子攔在了門外,一時慌的什么似的,倒又因此下定了決心。
傍晚。
邢氏再次將焦順將焦順請到家中,先抱著萬一的希望問道:“順哥兒,你當真對二姑娘無意?”
“焦順不敢高攀!”
聽到這斬釘截鐵的回答,邢氏深吸了一口氣,邊手顫顫的解去外套,邊聲顫顫的道:“家中的死寶貝老爺不許動,只有一樁活寶貝我能做主,就不知、不知順哥兒敢不敢要?”
說話間,任憑那外套滑落在地,露出一席白底青花的高開叉旗袍。
比起失身于賈珍所帶來的種種惡果,她倒寧愿瞞著賈赦將自己抵押給焦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