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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賈母壽辰【下】

5100字二合一  焦順并不知紫鵑姓甚名誰,但卻知道她是林黛玉的貼身丫鬟,當下便覺有事出有異。

  蓋因他與林黛玉之間并無什么瓜葛,唯一能扯上干系的事情,就是兩人都與賈迎春親近,故此黛玉使人來尋,多半是為了迎春之事。

  可問題是…

  若事情和迎春有關,來的也不該是林黛玉的丫鬟。

  繡橘和自家常來常往,司棋就更不必多說了,卻怎么越過她二人,反差了林黛玉的丫鬟來?

  難道是她們都不方便出面?

  可方才明明瞧見司棋了——她在一眾丫鬟婦人當中鶴立雞群。

  這滿心的疑惑,等見到等在僻靜處的林黛玉時,不由得又放大了幾分。

  焦順定了定神,上前拱手一禮:“林姑娘。”

  等了片刻,卻見林黛玉恍似魂游物外,對自己的到來全無反應。

  看來事情還不小。

  焦順一面愈發提高了警惕,一面偷眼打量的眼前的小姑娘。

  那眉眼五官說是粉雕玉琢絕不為過,周身的弱質風流,偏又隱隱透著些不屈的倔強,論容貌論神韻,倒無愧于原書中兩大女主之姿。

  不過…

  林黛玉先天就嬌弱,如今更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心智倒是早熟,可這體態就…

  雖說蘿莉有三好,但他焦順也不是沒有底線的人——只是這底線很低,而且越來越低就是了。

  正想些有的沒的,林黛玉終于晃過神來,沖著焦順微微揮了萬福,正色道:“焦大哥,我這回是受邢姐姐所托,特來向你示警的!”

  “示警?”

  焦順雖然早有所料,但還是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不知這警從何來?”

  “適才邢姐姐偶然聽到大舅舅和舅母密謀…”

  林黛玉將邢岫煙的說辭復述了一遍,隨即又引出了自己關注的重點:“卻不知焦大哥準備如何應對?”

  好個賈恩侯!

  原本以為李代桃僵的做法就已經夠無恥了,沒想到還有更惡毒的在后面呢!

  焦順聽完直氣的牙癢癢,恨不能將這賈赦挫骨揚灰,方消心頭之恨。

  但如今畢竟不是無法無天的亂世,賈赦更不是沒根腳的主兒,想要宰了這廝又不沾因果絕非易事,須得從長計議徐徐圖之才行。

  眼下最要緊的是壞了他的謀算…

  “焦大哥。”

  見焦順沉吟不語,林黛玉忍不住進一步追問:“今后你與二姐姐之間,不知又準備如何相處?”

  這小姑娘最關注的,果然還是感情問題。

  依照林黛玉的人生經歷來看,她欣賞的肯定是那種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的癡情男子。

  焦順如果想要討她歡心,就該順水推舟營造一番癡情人設。

  不過…

  立下這等人設,以后再顯出花心本質,豈不弄巧成拙?

  而焦順自付,別的他或許還能隱藏一二,這好色的本性卻如同黑夜的螢火蟲,萬難遮掩。

  故此略一猶豫,他便直言不諱道:“事已如此,談何相處?以后不過是橋歸橋路歸路罷了。”

  “這…”

  這已經是林黛玉今天遇到的第三個薄情之人了!

  先前積攢的怨怒——尤其是寶玉身上積攢的怨懟,一時齊齊涌上了心頭,不由激憤道:“二姐姐分明早已傾心與你,你難道就這般輕易辜負了她不成?!”

  她雖知道,賈迎春比焦順更早的辜負了這段感情,卻仍是覺得焦順身為男子,自然責任更大。

  尤其推己及人的想到寶玉身上,忍不住鄙棄的仰視著焦順嘲諷道:“你們這些男子,果然盡是些薄情寡性之人!”

  這地圖炮開的。

  莫不是又和賈寶玉吵架了?

  焦順直視著林黛玉那一雙婉轉多情,偏又滿含義憤的眸子,毫不避讓的哂笑道:“那姑娘想讓我如何?跪倒在令舅面前哭訴非他的女兒不娶,為此甘愿作奸犯科貪贓枉法,用民脂民膏供他揮霍?”

  “你!”

  林黛玉一張瓜子臉漲的通紅,半晌才又擠出句:“你這分明是在胡攪蠻纏,明明還有別的法子可想!”

  “為何總要我來想法子?”

  焦順嗤之以鼻:“既說是男子薄情、女子深情,自該是深情的來想法子才對。”

  說完眼見林黛玉怒發沖冠,攥著拳頭瞪著眼睛,好像是隨時要一頭頂過來似的,焦順又道:“也罷,那我就再出個主意——二姑娘若肯學紅拂夜奔,再當眾表示非我不嫁,這樁因果我倒也不是不能扛下。”

  “你!”

  林黛玉氣的直跳腳,憤然道:“虧我還以為你是個有擔當的,不想竟然…若真如此,二姐姐的名聲豈不是毀了?!”

  “我承了這因果,不也要面對榮國府的打壓報復?”

  焦順好容易才忍下沖動,沒有伸手按住那起起伏伏的小腦袋,肅然正色道:“若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自可穩坐家中等著男子求娶——如今既要隨心所欲,又瞻前顧后的不肯付出,依舊等著別人勞心勞力…”

  “須知這門親事,乃是大太太主動許諾,非是我登門求娶,現如今大老爺夫婦出爾反爾,又意圖訛詐勒索于我,結果我倒成了薄情寡性之人——如此顛倒黑白是非不分,林姑娘不覺得可笑嗎?”

  這一番話說出來,林黛玉登時啞口無言。

  她雖性子有些偏激,卻畢竟不是什么拳師,做不出倒因為果罔顧事實的事情。

  而且焦順這番話,對林黛玉隱隱也有些啟迪。

  既然單憑寶玉未必靠得住,那她是不是也能為了二人的未來,做些力所能及的努力?

  可在這講究三從四德、媒妁之言的時代,女兒家又能做些什么?

  林黛玉一時有些迷茫,下意識想要詢問焦順——畢竟這事兒就是焦順挑的頭。

  但焦順這時卻又拱手一禮:“邢姑娘、林姑娘今日的好意,焦某人必有后報!”

  說著,退了兩步,轉身揚長而去。

  林黛玉在后面幾次欲言又止,終究也還是沒有喊住他。

  臨近正午。

  大太太邢氏終于瞅準了機會,攔下了忙里忙外的王熙鳳。

  王熙鳳一見是她,先就暗罵了聲‘晦氣’,面上卻忙陪笑道:“太太若有什么吩咐,讓人傳個話,我們照著辦就是了,怎么還勞動您的大駕。”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邢氏下意識冷笑一聲:“怕只怕我三令五請的,某些人也只當做是耳旁風!”

  說完之后,她卻又有后悔了。

  畢竟這回來是有事相求,而且討要王熙鳳的陪嫁家人身契,就等同于是謀奪對方的嫁妝一般,即便是頂著婆婆的名義,也絕占不了什么道理。

  故此合該放低身段才是。

  想到這里,邢氏僵硬的轉成笑臉道:“不說這些,我找你,是琢磨著那焦順畢竟不比從前了,繼續扣著他娘老子做奴才,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王熙鳳聞言就是一愣。

  昨兒王夫人才剛跟她說了這事兒,打算給賈母過完壽辰就給來旺夫婦脫籍,誰曾想今兒邢氏竟也提起了此事。

  不過想到邢氏當初說要把侄女許給焦順,如今又特地把邢岫煙一家從南邊請了來,王熙鳳也只以為她是急著與焦家結親,倒沒多想什么。

  故此一笑道:“不瞞您說,媳婦早就惦記這事兒呢,準備等過了老太太的好日子,就給來旺夫婦脫籍。”

  邢氏聞言暗道好險,得虧自己及時下手,否則老爺那里只怕就不好交代。

  她急忙道:“這等事總要講個事出有因,不然外面還以為咱們捧高踩低呢——不如你把他們夫妻的身契給我,我自想個穩妥的由頭,再給他們脫籍不遲。”

  這下卻終于引起了王熙鳳的警惕。

  蓋因這闔府上下,誰不知道賈赦夫婦是最不講體統的,偏怎么突然就顧及起榮國府的顏面風評了?

  于是王熙鳳笑著婉拒道:“我身邊的人,又怎好勞太太勞心費力?您只管放心就是,媳婦一準兒安排的妥妥當當。”

  邢氏倒也料到事情不會一帆風順,又試探了兩句,見王熙鳳愈發堅決,咬死了不肯交出來旺夫婦的身契。

  她便退而求其次道:“既如此,我就不多事了——不過等到她夫妻脫籍的時候,可一定要有我在場才成!”

  這是邢氏和賈赦商量出來的法子,只要王熙鳳應承下來,邢氏屆時就可以硬拖著不肯露面,暗地里催逼焦順拿銀子贖身。

  王熙鳳不明就里,還以為她也是想市恩于焦順。

  雖然有些不情愿,但這畢竟沒什么要緊,況且也不好因為些許小事掃了婆婆的顏面,故此她便應承道:“既然太太有意,媳婦自然…”

  “二奶奶、二奶奶!”

  這時平兒突然滿臉焦急的尋了過來,似是要稟報什么,見到邢氏在旁,忙又臨時改口道:“老太太讓太太和二奶奶趕緊過去,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婆媳二人見她申請有異,心下都有些納悶。

  邢氏不便探問,王熙鳳卻沒有顧慮,當下忙將平兒拉到一旁,追問究竟。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平兒悄聲道:“老壽星方才突然就惱了,那臉陰的什么似的,吩咐讓一家子人都去榮禧堂湊齊——待會兒奶奶可千萬仔細些!”

  這一說,王熙鳳就更莫名其妙了。

  大好的日子,又趕上賈政千里迢迢回來,方才老太太直樂的合不攏嘴,怎么突然就惱了?

  莫非是寶兄弟…

  想到方才一直不曾見到寶玉,王熙鳳就以為是寶玉又鬧出了什么亂子,不由的暗嘆一聲,隨即打起精神就準備從中說合。

  等到了榮禧堂內,見到一臉頹唐的寶玉,王熙鳳就更是認定如此了。

  她照著素日里爽朗一笑,正要上前賣乖,不想賈母卻開口道:“且等人到齊了再說。”

  王熙鳳一愣,東西二府里的頭面人物都已經到齊,這時候還要等誰?

  正疑惑間,就見從外面走進兩男一女。

  打頭的正是來旺,緊隨其后的則是徐氏、焦順母子二人。

  眼見這一家三口上前見禮,老太太才終于擠出些笑模樣,拄著拐杖起身,抬手虛扶道:“快起來、快起來。”

  等來旺幾個起身,她又繼續道:“本想著等過兩日再說,可又想著好事成雙,就一塊辦了也省得再惦念——鳳丫頭,來旺夫婦的身契可還在你那里?”

  怎么老太太也問身契?

  王熙鳳下意識瞥了邢氏一眼,上前笑道:“在呢、在呢,老太太要用,我讓平兒去取了來。”

  “去拿來吧。”

  老太太微微一揚手,等平兒領命去了,又對來旺夫婦笑道:“自今往后,咱們就只當是親戚處,只是千萬也不能短了往來。”

  只這一句,便斷了主仆之契。

  眾人詫異之余,倒也并未覺得驚奇,畢竟以焦順如今的勢頭,給來旺夫婦脫籍是遲早的事情。

  內中唯獨賈赦和邢氏面有異色。

  來旺夫婦對視了一眼,按理說這時候就該演一出主仆情深,假裝不愿脫籍離開,但兒子畢竟身份不同了,再這么演似乎又有些不妥。

  正遲疑間,焦順踏前一步跪倒道:“多謝老壽星恩典!”

  “起來、起來!”

  賈母親自上前扶起了焦順。

  他又趁勢笑道:“老太太既說是當親戚處,那我們可不急著搬出去了,總也要拖個三五年,等新宅子成了老宅子再說。”

  “哈哈…”

  老太太哈哈一笑:“莫說三五年,便十年二十年也只管住著——往后若得閑,就和寶玉一起過來,這老了老了就越喜歡和少年人相處,尤其是你這般有出息的好孩子!”

  這邊和焦順閑話幾句,賈母便又重新坐回了原處,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的消失了。

  眾人見狀,都是大氣不敢喘一聲。

  半晌,她才又道:“我昨兒做了個夢,方才讓人解了解,卻是不祥之兆,需要有人為家中誠心祈福,方可消災解惑。”

  說到這里,老太太拄著拐杖環視周遭,最后目光落在了賈赦身上:“老大。”

  賈赦一個激靈,忙上前躬身道:“母親有何吩咐?”

  賈母也不急著開口,盯著賈赦滿眼的怒火。

  她因奪爵一事,起初對焦順也頗有幾分不喜,但自從焦順助力寶玉上達天聽之后,這些許排斥也就煙消云散了。

  更何況月前工部驚變,充分展現出了皇帝對焦順的器重與欣賞,老太太為此也多了三分忌憚。

  誰知這當口賈赦為了幾千兩銀子,竟就要與其反目成仇!

  用的還是拿捏來旺夫婦身契的蠢法子,這要是傳到外面,榮國府只怕就要淪為笑柄了。

  早在那孫紹祖登門叫罵的時候,榮國府就已經淪為笑柄了。

  偏那件事情也是這孽子招惹的!

  想到這里,老太太長出了一口濁氣,板著臉道:“你從今兒起搬到小佛堂里閉門祈福,每日抄寫一篇《佛說輪轉五道罪福報應經》,再大聲誦讀十遍,如此百轉千回,方可功成身退!”

  賈赦聞言臉都綠了。

  先前因孫紹祖一事,他就曾被勒令在家緊閉月余,不過那畢竟是在家里,雖然出不了門,但在東西二府肆意取樂卻是無礙的。

  而這回卻是要關進佛堂里三個多月,還要每日里抄經念誦,這豈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當下也顧不得是在老太太面前,急道:“母親,這怕是…”

  “怎么?你不愿意為家中祈福消災?”

  “兒子、兒子身體不適,不如還是讓邢氏代為…”

  “身體不適,才正該去佛堂里靜養一段時日。”

  眼見連推脫到邢氏身上都不成,賈赦愈發沒了忌諱,索性挺直腰板質問道:“母親素日里有什么好事,都先緊著老二,這祈福消災為何不讓他去,偏要我去?!”

  “大哥!”

  賈政見狀也惱了,起身厲喝一聲,隨即跪倒在賈母面前:“兒子愿為家中祈福!”

  賈母卻不看他,依舊直勾勾盯著賈赦道:“你是長兄,他又有公務在身,自然只能你去——你若不去,老身便自去佛堂,拼著這把老骨頭為你們消災解禍!”

  “母親,使不得啊!”

  “老太太萬萬不可!”

  “叔父,你就應下吧。”

  “老爺,可不敢將老太太氣出個好歹來!”

  這話一出,登時全場嘩然,有勸老太太的有勸賈赦的,亂哄哄鬧作一團。

  賈赦見眾怒難犯,再這么下去,只怕要落個忤逆的罪名,也只得不服不忿的翻身跪倒,悶聲道:“母親不要生氣,兒子答應就是了。”

  賈母將手中龍頭拐杖一頓:“現在就去!”

  賈赦恨的直咬牙,起身也不多話,轉頭就往外走。

  邢氏見狀,也忙告罪一聲追了上去。

  走出兩步,賈赦忽得想起了什么,猛然回頭望向了焦順,卻看到焦順也正好不避諱的望著他,見他回頭,更是挑釁似的揚了揚眉。

  刁奴欺主、刁奴欺主啊!

  這下賈赦哪還不知是走漏了風聲?

  不過他倒沒猜到邢岫煙身上,只以為是邢氏不慎泄密,故此又瞪了邢氏一眼,胸膛擂鼓似的起伏著,咬牙切齒道:“壞了爺的好事,等出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尤氏聞言打了個寒顫,再看賈赦那前所未有的怨毒模樣,心下更是惶恐不已。

  她可是知道,賈赦在那廣交會上學了不少,讓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陰損法子,前些日子就曾有開臉丫鬟被其折磨的不成人形,這若是用在自己身上…

  不成!

  在老爺出關之前,必須想個法子找不找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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