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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熙鳳協理寧國府、來順仗勢會芳園【下】

4300字,二合一  打從初一這日開始,來順就領了會芳園的糾察重任。

  他因尋思著,一來日后必是要得罪寧國府的,早些晚些也沒什么分別。

  二來么,也盼著自己能拿住什么賈珍想保之人,惹得賈珍與王熙鳳起了沖突,方便日后橫刀奪爵一事。

  故此王熙鳳在里面只有八分森嚴,他在外面卻足足做到了十二分,直拿出當年做甲方監工的派頭,大到牌樓、宣臺,小到針頭線腦,就沒有他管不到的地方。

  非但偷奸耍滑的把他恨到了骨子里,連寧國府里的老實人,也都人人自危,生怕被他尋到什么錯處。

  然而這一來,會芳園里倒愈發秩序井然了。

  竟惹得賈珍在王熙鳳面前連夸了幾回,說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有了這一里一外管束著,也不知省了他多少心思。

  非止如此,連那賴升也是鼎力支持,但凡是來順提出的要求,他從無半個不字。

  最重要的目的沒能達到,反而有些弄巧成拙的架勢,這來順心下正郁悶呢,不想又從母親徐氏那里,聽來了另一樁壞消息。

  卻是王熙鳳因見尤氏病了,賈珍又吃不下睡不著的,便每日給這府上帶些各色細粥、精致小菜,分發給尤氏、賈珍、賈蓉幾個。

  而賈珍也投桃報李,命人將最好的上等菜,每日送往抱廈廳中,一應待遇比他自己還強出不少。

  這相親相愛一家人…

  若不是來順每天夜里,還能瞧見賈珍去兒媳靈前啜泣,多半以為這廝是準備移情別戀,從兒媳升格到弟媳了。

  可雙方這一團和氣的,豈不是愈發給自己承爵脫籍,制造障礙么?

  來順焦躁的不行,抽時間和自家老子商量了兩回,結果就換成了來旺吃不下睡不著。

  且等過了初八之后,來旺去那吏部、兵部打探回來的消息,也不甚理想。

  這提前承爵的審查,是多少年來的慣例,又因為當初曾發生過,兵部官員與人內外勾結奪爵的事兒,引得勛貴們群起激憤,故此這方面卡的極嚴。

  至少以來家自己影響力,想要跳過這一節,是絕無可能的——即便有銀子,也找不著花錢的門路。

  總之這隆源三年,對來家來說稱得上是開局不利。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焦大調養了半個月,傷勢病情大有改善,近來已經可以下地走動了,倒是不用擔心他會提前咽氣。

  來順已經抽空和干爹商量好了,等寧國府這邊的喪事辦完,就在家里擺幾桌席面,先把這義父義子的名分敲死了,然后再伺機走王熙鳳的門路承爵。

  當然,近期是怕夠嗆了,正因為賈珍的托請,王熙鳳才露了個大臉兒,若她投桃報李把焦大送回寧國府,來家怕是哭都找不找調兒。

  卻說這一日,來順正心煩意亂,忽然接了個檢舉,說是有人夜里在會芳園附近聚賭。

  因王熙鳳定下了連坐的法子,先前來順就已經收到過幾次檢舉了,所以起初也沒有太過在意。

  但盤問那檢舉人時,他將時間地點格局說的甚是詳細,恍似親眼得見一般,可細問組織聚賭都有哪個,偏又一問三不知。

  來順登時就起了警惕之心,因為以往跑來檢舉的,多半是擔心會牽連到自己,所以檢舉的也都是同組的伙伴。

  而既是同組的伙伴,又怎會只知道聚賭的細節,卻不知道聚賭之人是誰的道理?

  于是他一面不動聲色的,安撫了那檢舉人,又刻意從這府里尋了十來個執事,擺出要連夜突襲的架勢。

  一面卻又悄悄聯絡了自家老子并何三兩個,讓他們設法探查這其中是否有什么古怪之處。

  找自家老子的緣故,就不用多說了。

  至于找何三幫忙,卻是因為這廝慣是個五毒俱全的,東西二府里但凡有什么歪門邪道,多半都瞞不過這廝。

  果不其然!

  當天下午何三就急吼吼尋了過來,說在寧國府里聚賭的不是別個,正是自家干兄弟周福與三房里的芹四爺。

  這雙方要是起了沖突,可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他拍著胸脯得意道:“不過順哥兒你大可放心,我來之前就已經知會了周福和芹四爺,讓他們先把那賭局給停了。”

  這廝竟還搞起先斬后奏來了。

  且那周瑞之子周福,明知道這邊兒是自己在巡查,偏偏不曾知會自己一聲,就跑來聚眾設賭,顯然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

  來順眼中更顯狠戾,面上卻一副松了口氣架勢,連連點頭道:“這就好、這就好——那他們可知道,是我使人暗中查出這事兒,又設法通風報信的?”

  “這…”

  何三支吾道:“自、自然曉得!”

  來順因就攬住他的肩膀,用力往下壓迫著質問道:“三哥,這賣人情的事兒,你越過我一個人干了,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我…”

  何三被他拘的背都駝了,忙告饒道:“我是急著過來告訴你,就、就沒說太清楚——你等我回去再跟他們分說分說!”

  “不用了,還是我自個跟他們說吧。”

  來順說著,摸出懷表看了看時間,不容置疑的道:“晚上九點,也就是亥時,你讓他們去東胡同璜大爺的酒館里等著我。”

  說著,松開對何三的鉗制,沒事人一般回了會芳園。

  入夜后,來順裝模作樣展開的突查行動,結果自然是毫無所獲,唯獨那引路的檢舉人,不知被什么給絆了個跟頭,白白磕掉掉了一顆門牙。

  亥時。

  來順按照約定到了酒肆,卻見何三與兩個眼熟卻沒見過的年輕人,早已經喝的紅頭脹臉,正在店內邊劃拳邊笑鬧著。

  何三倒還有幾分清醒,眼見來順自外面進來,忙起身招呼道:“順哥兒,你來啦——這我兄弟和芹四爺餓得緊了,就先要了些…嗝~!”

  說著說著,他就忍不住打起了酒嗝。

  旁邊周福更是連起身都懶得起身,回頭醉醺醺的招手道:“你小子怎來的這么晚,快快快、過來陪哥哥們一起吃酒!”

  來順卻是理也不理,見酒館里再沒有別的客人,便向身后打了個手勢,立刻有個雄壯的蒙面漢子走了進來,利落的把前門落了閂。

  然后又壓著嗓子,沖齊掌柜和店小二雙全道:“我們來管事要辦些私事,勞煩兩位避一避吧。”

  “這…”

  齊掌柜還有些猶疑,卻早被那漢子一手一個,提溜著丟到后院里,順勢反鎖了后門。

  這回周福、賈芹也看出不對來了。

  周福拍案而起,指著來順喝道:“來順,你今兒是要給老子擺鴻門宴不成?!”

  那賈芹則是唱起了白臉:“都是自家人,這鬧個什么?你要是嫌咱們沒等你,那待會哥哥們先自罰三杯可好?”

  來順仍是一概不理,自去柜臺拿了賬本,又慢條斯理的走向周福。

  周福下意識的退了半步,但隨即又咬著牙往前迎了一步,乍著膀子伸著脖子,斗雞似的吼道:“來順,你特娘動我一下試…”

  那第二個‘試’字還未出口,來順已然箭步上前,一把薅住周福的脖領子,借助沖勢將他按倒在酒桌上!

  那三盤五碗的,登時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對面賈芹嚇的連連后退。

  何三則是想著上前阻攔,只是他剛邁出半步,就被那蒙面漢子攔了下來。

  “來順,你特娘的好大的狗膽!你敢動老子一根毫毛,老子讓你全家都…”

  周福被壓在桌上,一邊怒罵一邊用力的掙動,可他本就不如來順雄健,此時又喝的爛醉,即便把臉憋成了紫茄子,也拗不過來順一條臂膀的力道。

  來順一面鉗制著他,一面把那賬本放在了他胸前,然后提起拳頭就是一套閃電五連!

  直打的周福罵聲變成了哀聲,原本就憋紫了的胖臉,又雜了青白二色。

  這還不算,他腹中翻涌難耐,忍不住仰頭噴出一道穢泉來,那黃的、綠的、黑的、灰的,劈頭蓋臉落在他身上,淋淋漓漓的恍似開了雜貨鋪一般。

  在他吐出來的同時,來順就及時抽身躲開,站在一旁警惕著這廝的反撲。

  不過看他爛泥也似的,順著桌角滑落在地,滿臉驚懼惶恐的樣子,顯然已經被這幾拳打沒了傲氣、驚去了勇氣。

  于是來順就把兇戾的目光,轉向了對面的賈芹。

  被他這一瞪,賈芹撲通一聲跌坐回條凳上,隨即又覺著不妥,急忙起身拱手賠笑道:“來管事,這都自己人,何必鬧到…”

  來順胳膊一探,隔著桌子把他揪到了面前,冷笑著反問:“你也知道都是自己人,那為何偏偏這時候去寧國府做局設賭?說!你是對我們二奶奶有什么不滿,還是存了別的歹心?!”

  “我、我我我…”

  賈芹拼命往后縮著身子,慌張的支吾道:“我就是瞧二奶奶在那邊兒掌了權,才想著跟周福去撈一筆小錢,絕沒有別的…”

  來順不等他說完,就不輕不重的搡了他一把。

  他本就往后縮,被這一搡,登時摔了個滾地葫蘆。

  好個賈芹,竟全然不急著起來,順勢就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來管事,這事兒不是我起的頭啊,冤有頭債有主,您、您也…”

  “少廢話!”

  來順又給那蒙面漢子使了個眼色,那漢子立刻從柜臺里翻出了紙墨筆硯,走過來把剩余的酒菜一股腦掃掉,又在周瑞、賈芹面前各擺了一套紙筆。

  “寫吧。”

  來順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寫、寫什么?”

  賈芹戰戰兢兢起身,看著身前的白紙,頗有些莫名其妙。

  “寫你們是怎么在寧國府設賭,刻意要坑害二奶奶的!”

  來順說著,不等二人插嘴解釋,又道:“不過別寫你們自個的事兒,互相檢舉揭發一下吧——當然了,要是實在不樂意出賣朋友,往后這罪名都落到自個身上,也就怪不得別人了。”

  賈芹看著那紙筆,默默吞了口唾沫,又賠笑道:“來管事,你有什么吩咐,咱們照做就是,何必非要把事情鬧大呢?”

  “放心吧,這東西我自個留著,除非你們不開眼,非要跟我爭個高低死活,否則這東西絕不會外傳。”

  頓了頓,來順又補充道:“倒是你們如果咬死了不寫,那我現在就把你們送到二奶奶面前,聽憑她發落!”

  賈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猶豫著把手伸向了那紙筆。

  這時對面一直裝死的周福,卻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二話不說抓起毛筆就問:“怎么寫?”

  “就把你們在哪兒設賭,賺了多少銀子,如何不把二奶奶放在眼里之類的,寫下來就成。”

  來順說著,看看周福、再看看賈芹,捏著下巴道:“你這吃了苦頭,他卻好端端的,倒不怎么公平——罷了,你再多寫他一樁錯處吧,譬如調戲東府丫鬟之類的。”

  周福這會兒倒是識時務的緊,立刻龍飛鳳舞往上描畫。

  賈芹見狀,也忙苦著臉往上羅織周福的罪狀。

  兩人互相攀比著長短多寡,到最后真真假假的,也不知寫了多少對方的罪狀上去。

  來順略略過目之后,滿意的收起了那兩封檢舉書,又指著地上的狼藉道:“這東西你們自己掂量著賠——最好能堵住璜大爺和璜大奶奶的嘴,否則消息傳出去,可就賴不得我了。”

  說著,招呼那蒙面人施施然到了門前。

  下了門閂,一腳門里一腳門外之際,來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轉頭沖正扶起周福的何三笑道:“三哥,今兒這事兒辦的不錯,就依你之前說的,往后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撂下這話,他這才領著那蒙面漢子,撞入了呼號的夜風之中。

  酒館里靜了好半晌,周福這才猛地推開了何三的攙扶,氣咻咻的罵道:“這狗入的來順,老子和他沒個完!”

  說著,又狠狠剜了何三一眼。

  何三暗暗叫苦,待要解釋幾句,卻聽對面賈芹咬牙道:“現如今咱們都被他捏住了把柄,你怎么和他斗?還是先消停些,想想怎么堵璜大叔的嘴吧!”

  說著,沖后面使了個眼色。

  何三會意,躡手躡腳的到了后門前,悄默聲下了門閂,然后猛的一把拉開!

  “哎呦~”

  驚呼聲中,賈璜與金氏夫婦,就跌跌撞撞的沖進了酒館里。

  賈璜站住了腳,看看屋里緊盯著自己的三人,不由訕笑著搓手道:“都是自家人,怎么就弄成這樣了?”

  旁邊璜大奶奶整理著發髻,心下卻是愈發打定了主意…

  周瑞的兒子出自四十五回,原書中并沒有提到他的名字。

  因王熙鳳過生日時,主人還沒開宴席,這周瑞的兒子倒先喝得爛醉,又在那兒罵街生事。

  讓他幫著搬東西,別人都好好地,偏他把過壽的饅頭散了一地。

  王熙鳳派了丫鬟責問,他竟然反把丫鬟罵了一頓。

  因此王熙鳳惱了要趕他出府,后來被賴嬤嬤勸阻,才改成了四十大板。

  另:我弄的彩蛋人物圖,不是只貪圖漂亮,而是盡量找符合人物形象的——再說了丫鬟少婦都弄最漂亮的,后面輪到釵黛、熙鳳怎么搞?

  讀者老爺們自然無所謂,覺得怎么漂亮怎么來就好,但老嗷這里必須有個層次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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