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座,非常時期,不可輕易動怒。”岑雨峰說道。
“茲事煩擾。”陳功書面色陰沉,說道,“我總覺得有一只手在暗處對付我們。”
自從,履任上海區區長后,他自忖兢兢業業、并且卓有功勛。
不過,陳功書始終有一種感覺,有一雙陰鷙的眼眸在暗處盯著他和上海區,他曾經下令最信任之人暗中查勘,卻并未發現絲毫端倪,這反而使得陳功書愈發有些疑神疑鬼。
“處座多慮了。”岑雨峰寬慰陳功書說道,當然,這話也不全是寬慰,畢竟事關安全無小事,他也曾經暗中調查過,并未發現有什么問題。
陳功書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聲道,“岑老弟,重慶那邊,處事不公,不公啊。”
岑雨峰也是面色陰沉。
上海區向重慶發出了刺殺崗村車隊的報捷電報,本以為會獲得來自重慶的大大嘉獎,卻是沒想到重慶那邊的回電只有一句話:
你部主動出擊,予敵殺傷,可喜可賀,望再接再厲。
這句話可以簡單理解為更簡潔的話語:知道了。
重慶總部的這份回電,引得陳功書勃然大怒,這些天屢屢在岑雨峰的面前抱怨重慶不公。
此外,最令上海區難受的是,他們搶功未得預期回報,但是,上海區襲擊崗村車隊的消息早已經放出去了,這引來了日本人的瘋狂報復。
不足半月的時間,上海區已經有十余人被捕,三個秘密交通站點或是被破壞,或是被迫緊急關閉、撤離,可謂是損失慘重。
“區座,總部的齊秘書素來公道,我聽聞區座和齊秘書也是舊識,不妨請齊秘書在戴老板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岑雨峰想了想,說道。
“若是其他事情,齊伍許是會出手相助。”陳功書搖搖頭,“這件事不成。”
看到岑雨峰一幅不解的樣子,陳功書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壓低聲音說道,“重慶那邊有朋友傳話,肖勉的跟腳可能就在這位齊秘書身上。”
“怎么會?”岑雨峰驚訝不已,“肖勉是醴陵人,不是說他是余平安的人嗎?”
“真真假假,誰又能知道呢。”陳功書冷哼一聲,“岑老弟,上海有了上海區,還有一個特情組,現在更是特情處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岑雨峰沉默了,他明白陳功書的意思,肖勉是誰的人并不重要,重點在于重慶那邊顯然是樂于見到上海區和特勤處并存發展的局面的。
甚至于,特情組升格為特情處,這足以說明肖勉及其所部深得戴老板的賞識和器重。
肖勉最大的跟腳在于戴老板的器重,這才是最重要的。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陳功書擺擺手,“有牛景田的消息了嗎?”
“沒有任何消息。”岑雨峰搖搖頭。
牛景田是上海區行動三分隊二組組長。
前些天牛景田跟隨岑雨峰參加齊民醫院刺殺崗村的行動,刺殺行動后,上海區在付出不小的損失的情況下,終于突圍成功。
事后,上海區方面統計人員情況,折損了十二名弟兄,后來陸陸續續打探、確認到十一個兄弟殉國,其中九人的尸體可以確認被敵人丟在了亂葬崗。
只有牛景田是生是死并無確切的結論。
“區座且放心,我們已經做了最壞情況的準備了。”岑雨峰說道。
牛景田是上海區行動三分隊二組組長,他失蹤之后,岑雨峰就下令三分隊二組其余成員撤離上海市區,前往山附近的一支忠義救國軍暫時‘落腳’,此外,牛景田與上海區行動隊各方的關系也及時掐斷了。
所以,在岑雨峰看來,即便是牛景田不幸被俘,乃至是背叛黨國、投靠了敵人,此人對于上海區可能造成的威脅也幾乎為零。
“很好。”陳功書點點頭,“有岑老弟幫我,我可無憂也。”
他對岑雨峰這個上海區書記是頗為滿意的,岑雨峰能力不俗,做事謹慎,最重要的是對他這個區長非常尊重,也愿意聽他的差遣。
在陳功書看來,岑雨峰比此前的區書記程續源要好十倍!
“區座,關海鳴雖然態度不好,但是,此人對我們還是比較認可,傾向于愿意支持抗日的。”岑雨峰說道,“所以,關海鳴若有得罪之處,你這邊還是要多包涵一二的。”
就在前幾日,上海區新近發展的關憲章突然暴露,引來了七十六號的抓捕,雖然由此直接引發了法租界巡捕房和日偽勢力的強烈對峙。
從結果而言,日本人和法租界巡捕房交惡,這是陳功書樂于見到的。
但是,好不容易發展的法租界巡捕房重要人物莫名其妙的暴露,陳功書對此自是憤怒不已。
尤其是關憲章那邊,其叔叔關海鳴得知侄子被軍統秘密發展,更是直接派人找上門,對軍統上海區不打招呼就發展其家人的行為表示非常不滿,威脅說要對上海區采取強硬態度,這也令陳功書很是生氣,更兼焦頭爛額。
“行。”陳功書點點頭,“關海鳴那邊交給你去接洽溝通。”
他正色說道,“關海鳴這老東西是個老滑頭,雖然有時候會幫我們一把,不過,這老東西始終留一手,并不曾和日本人那邊徹底交惡,而這一次因為關憲章這件事,他和日本人那邊徹底鬧掰了。”
陳功書冷笑一聲,“岑老弟,爭取借此機會徹底將關海鳴拉到我們這邊。”
“明白。”
“宋甫國和盛叔玉可曾離開上海了?”戴春風步履匆匆,一上小汽車,就問坐在副駕駛的齊伍。
“尚無確切情報傳來。”齊伍搖搖頭說道,“他們的撤離應該是由肖勉來安排的,此前日本人在上海瘋了一般的搜查,肖勉的意思是繼續隱蔽,等待時機再送他們出上海。”
按照宋、盛、程三人聯名電報,三人匯報了此次‘圓規計劃’的戰果。
獲悉齊民醫院的行動,造成了日方不小的損失。
其后三人更是指揮所部襲擊了日軍新編預備第五旅團旅團長戶田清一郎的生日壽宴,制裁處決大大小小漢奸二十一人,殺死日軍中佐兩名,少佐兩名,尉官、軍曹、士兵三十余人,摧毀日軍一個哨卡,尤其是日軍新編預備第五旅團旅團長戶田清一郎少將,這個曾經在南京犯下累累血案的老鬼子也被梟首。
宋甫國、程千帆、盛叔玉三人在電報中,更是用了‘浦口大捷’來形容此次襲擊戰斗。
戴春風收到聯名密電,可謂是大喜過望。
他第二天就興沖沖的拜謁委員長,向校長報告了此‘浦口大捷’,贏得了老頭子的‘好滴很,好滴很’的連連夸贊。
而獲悉行動人員還特別砍下了日軍少將戶田清一郎的頭顱,要作為禮物帶回重慶,委員長也是默許了,臨近清明,此獠頭顱正好可拿來祭奠蒙難民眾亡魂。
按照宋、程、盛三位聯合密電,盛叔玉會帶數名有功之士回重慶復命,而宋甫國則會帶領浙江方面還幸活的隊員返回浙江。
因而,戴春風這些天想起來就會詢問齊伍,關于盛叔玉的動向:
他等著盛叔玉帶來的木匣子里的禮物呢。
“局座,此事急切不得。”齊伍寬慰戴春風說道,“肖勉那邊說了,會盡量確保盛叔玉在清明前回到重慶。”
“這小子素來不說大話。”戴春風微微頷首,他面帶笑容,“此次,我們這位學弟可是又立下大功了。”
他看著齊伍,贊嘆說道,“校長對‘青鳥’這個學生相當滿意,說他是好學生。”
“情報得到證實了?”齊伍大喜,問道。
他知道戴春風此時所說的‘大功’,并非是特勤處和浙西行動隊的‘浦口大捷’,而是‘青鳥’匯報的源于日軍第十一軍可能的軍事行動日期的推斷。
通過和平重陽一的糧食交易,程千帆得出判斷,他認為日軍對我第五戰區之宜昌、襄陽一線的進攻,應該會在三月底、四月初,最早不會早于三月底。
而‘青鳥’得出這個判斷的理由是,平重陽一已經回到日軍鄂北前線籌備糧食物資,并且與他進行了聯系,表示其本人會在三月二十五日左右從鄂北返程上海,親自與‘宮崎健太郎’交割糧食物資。
因而,‘青鳥’得出的猜測是,在平重陽一三月二十五日離開鄂北之前,日軍應該不會動手。
戴春風和齊伍以及余平安等人研究了‘青鳥’的這份密電,他們認為雖然‘青鳥’得出這個結論的理由略顯單薄,但是,卻又并非毫無道理的。
根據‘青鳥’的這份密電,戴春風下令軍統鄂北站不惜一切代價刺探日軍情報,此外,一位與‘青鳥’、‘乞巧花’同等重要的戰略級特工被動用,從他那里反饋回來的情報,也側面上印證了‘青鳥’關于日軍有可能在三月底四月初進犯我第五戰區宜昌、襄陽一線的判斷。
戴春風已經將軍統獲得重要情報,日軍可能在三月底四月初進犯宜昌、襄陽防線向軍事委員會進行了通報,并且獲得了老頭子的夸獎。
功勞之大莫過于軍情,因而,戴春風才會笑言‘小學弟’又立下大功了!
“別人是好不容易才立下功勞,還會想盡辦法夸大一番。”齊伍笑著說道,“這位小老鄉倒好,浦口大捷,鄂北軍情,這功勞是一個接一個。”
戴春風看了齊伍一眼,他覺得齊伍在內涵陳功書,并且他有證據。
齊伍拎起熱水瓶幫戴春風添了茶水,繼續說道,“就這,上海特情處此前秘密行動,干掉了三本次郎和千北原司,這已經是‘羞于示人’的小功勞了。”
上海特情處秘密行動,干掉了千北原司,尤其是此后的連環陷阱伏擊、干掉了上海特高課課長三本次郎,此行動和戰果并非宋、程、盛三人聯合行動所包含,因而此是肖勉單獨發來密電匯報的。
與‘浦口大捷’和‘鄂北軍情’相比較,除掉三本次郎這個日軍上海特高課課長、大佐的功勞,似乎要相形見絀。
故而,齊伍會有此說。
“干掉三本次郎,這是肖勉所部獨立行動的,有功自然要賞。”戴春風笑了笑說道,“你這邊擬定一份嘉獎方案,報給我看看。”
“是。”齊伍微笑點頭,戴老板這話說的,就好似別的功勞和肖勉無關似的。
他當然知道,這是戴春風對程千帆的寵信和優待,聯名功勞是聯合功勞的,要嘉獎,單獨秘密做下的大事,戴老板更是會不吝嘉獎,這是獨寵,意義不同。
“陸星材那邊有什么動靜沒?”戴春風問道。
確認了陸星材就是‘戒尺’后,戴春風并沒有急著動手。
此人是日本人的王牌特工,好不容易挖出來了,自然要將此人的價值最大化。
“此次上海方面的行動,日本人是吃了大虧的。”齊伍說道,“客觀而言,日本人是有可能懷疑‘戒尺’的情報的確切性的。”
他對戴春風說道,“不過,浙江方面監視‘戒尺’的行動組匯報說,并未發現‘戒尺’有什么異常舉動。”
“去電‘青鳥’。”戴春風思忖說道,“讓他從荒木播磨那里,進一步獲取關于‘戒尺’的情況。”
他對齊伍說道,“倘若日本人對‘戒尺’有所懷疑,認為問題出現在‘戒尺’這邊,那么‘戒尺’也就沒有繼續留著了。”
“明白。”
戴春風與齊伍在討論‘戒尺’。
宮崎健太郎與荒木播磨則正在討論汪恒毅。
“荒木君,你懷疑是汪恒毅這邊走漏了消息?”程千帆露出思索狀,問道。
“齊民醫院的陷阱,雖然軍統方面確實是入彀了,但是,從戰果來分析,反而是帝國這邊的損失更大。”荒木播磨說道,“這是有問題的,很蹊蹺。”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琢磨前段時間的一連串的事件,其中齊民醫院的情況,因為涉及到他手頭的王牌特工‘戒尺’的情報,因此格外引得荒木播磨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