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曹組長已經入住滄州飯店。”手下向胡四水匯報。
“開的哪個房間?”胡四水問道。
“二零四房間。”
胡四水看了董正國一眼,“董老弟可有什么要問的?”
“翟兄弟,曹組長可有什么口信送出來?”董正國問道。
“曹組長說,不必管他,我們這邊做我們的。”翟茂祥說道。
“也好。”胡四水點點頭。
說著,胡四水一擺手,“把紀培帶過來。”
很快,一個鼻梁上粘著膠布的男子被帶來了。
“胡隊長。”紀培點頭哈腰,“董組長。”
“你說陳處長要你盯著滄州飯店,仔細想想,有沒有更加具體的交代?”董正國問道。
陳明初、何興建等人在兆豐總會門口遇刺,李萃群堅定認為王鉄沐涉嫌反叛謀刺,派遣馬天悛調查此案。
而私下里,李萃群則安排胡四水和董正國聯手秘密調查此案。
也就在這個時候,陳明初的手下紀培進入到了兩人的視線。
紀培報告了一件事,陳明初生前要他秘密監視滄州飯店,旦有異常舉動,要即刻向他匯報。
一開始,胡四水對于這個情況是既重視,又不重視。
重視的原因是,他推測這應該是陳明初發現在滄州飯店有抗日分子活動,所以安排手下秘密監視。
如此,陳明初已死,這個似乎快要成熟的果子,那就是他胡某人的了。
不重視的原因是,他并不覺得這件事和陳明初遇刺之案有什么關聯。
不過,董正國在盤問了紀培后,得到一個細節情況:
陳明初再三叮囑紀培,即便是發現滄州飯店有什么異常,也只能向他本人匯報,絕對不可向其他人透漏半點口風。
發現線索,要吃獨食,故而瞞著其他人,這在特務機關內部并不罕見。
只是,董正國仔細思索后,卻覺得這其中有蹊蹺。
到了陳明初這個級別,已經沒有多少人能搶他的功勞了。
此事,陳明初根本不必擔心太多,他只需要提前與李副主任,乃至是與丁主任打個招呼,這件案子就不會有其他人去觸碰。
也就是說,陳明初根本不必如此神秘。
而最重要的是,經過董正國的擴大盤問,并無其他弟兄受命秘密監視滄州飯店。
如此,這便是有問題的了。
倘若是重要目標,亦或是重要情報,陳明初最正確的選擇是增派人手,全方位監視滄州飯店,而以陳明初那神神秘秘的態度,顯然他是非常重視此事的。
而事實上呢,陳明初卻又只安排了紀培一個人秘密監視滄州飯店。
這是前后矛盾的,是不合理的。
董正國將自己的懷疑告知胡四水,胡四水也深以為然。
胡四水向李萃群匯報了此事,李萃群親自拍板,安排胡四水、董正國、曹宇三人聯袂調查此事。
胡四水信風水,尤其是對命理相克之說格外重視。
因此,對于曹宇妨主之說,胡四水不能說是深信不疑,最起碼是信了九成九,故而,他是不愿意和曹宇一起聯合辦案的。
于是乎,胡四水靈機一動便安排曹宇獨立行動,與他們分開行事。
紀培并不曉得更多事情。
甚至于此人監視滄州飯店有些時日了,竟表示并未發現什么異常。
胡四水死死地盯著此人看了幾眼,最后他確認,此人并非是故意作對,而是愚蠢。
“董老弟,說說你的看法。”胡四水說道。
“我還是堅持此前的觀點。”董正國思忖說道,“陳處長如此小心翼翼,這里面一定有蹊蹺。”
他看了胡四水一眼,解釋說道,“我并非是懷疑陳處長有什么問題,只是陳處長這種做法確實是有些古怪。”
“行了,不必小心翼翼的,陳明初都已經死特了,有什么不能說不敢說的?”胡四水瞪了董正國一眼,“說,放心大膽說。”
董正國苦笑一聲,只得說道,“我的直覺是——”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最后還是用了‘欲蓋擬彰’來形容。
“魚該泥漲,什么意思?”胡四水問。
“就是說,陳處長似乎是在遮掩什么。”董正國又看了胡四水一眼,最后終于說道,“遮掩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
“偷人?”胡四水眼中一亮,如果是說到這個,那他可就很懂的,“你的意思是陳明初在滄州飯店與女人亂搞?”
然后,胡四水果然很懂,他立刻搖搖頭,“不對,現在是陳明初派人秘密監視滄州飯店,那就應該是——”
“捉奸!”胡四水一拍大腿,“指定是捉奸,一定是陳明初的女人在外面偷偷給他帶了綠帽子,他安排手下捉奸。”
董正國便看了胡四水一眼,他無法理解自己好端端的正常的解釋,按照特工的思維邏輯的分析,難道很難理解嗎?
怎么就扯到了男女關系,偷情、綠帽子、捉奸都出來了。
別的不說,若是他只是懷疑陳明初是在安排手下幫他自己捉奸,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匯報,他董正國得有多閑,多么沒義氣,在陳明初都已經‘殉國’的情況下,竟會來揪出這件陰私之事?!
所以,他懷疑的必然是有價值的事情。
看到董正國目瞪口呆的樣子,胡四水哈哈大笑。
他拍了拍董正國的肩膀,“好了,董老弟,不和你玩笑了。”
他問董正國,“所以,董老弟你也懷疑陳明初在暗中監視王鉄沐?”
董正國看著胡四水,他的表情是震驚的。
“怎么?沒想到哥哥我會這么聰明?”胡四水哈哈大笑,“我雖然讀書不多,但是,我喜歡聽戲啊。”
董正國確實是震驚無比。
他確實是被胡四水這句話震驚了,只不過,他震驚的原因是,胡四水說的這種可能性,他竟然沒有考慮過。
他此前一直的懷疑和猜測是,陳明初是不是發現了重慶方面的重要目標,但是,陳明初選擇隱瞞,甚至不曾考慮過抓人,這是要待價而沽?還是說準備賣個好給重慶,準備腳踏兩只船?
不過,現在胡四水的這個猜測,卻是給了董正國一個新的思考方向。
陳明初在秘密監視王鉄沐?
這合理嗎?
這似乎不合理。
但是,細思之下,這似乎又很合理:
王鉄沐的投誠是被迫的,他是被陳明初賣了的。
要說王鉄沐就一點也沒有恨過陳明初?董正國覺得這不可能。
那么,陳明初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陳明初會安排人秘密監視王鉄沐,先不說陳明初是否要對付王鉄沐,最起碼這是一個預防性質的監視。
然后,看著胡四水那高興的神情,聯想到胡四水是李副主任絕對親信的背景,董正國明白了更多:
李副主任堅持認為王鉄沐反叛了,認為王鉄沐是兆豐總會刺殺案的幕后主謀。
馬天悛的調查,是在搜集證據佐證之。
那么,胡四水的秘密調查,就真的是在尋找真相嗎?
或者是,尋找李副主任期待的真相?
陳明初監視滄州飯店。
陳明初是在秘密監視王鉄沐。
陳明初發現了一個秘密——王鉄沐有問題!
王鉄沐發現了陳明初發現自己。
王鉄沐動手了。
王鉄沐的親信副官孟克圖,還有王鉄沐的保鏢丁零金出手了。
其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陳明初。
至于說為什么何興建也被殺,兩個可能性。
其一,其目的是攪渾水。
其二,何興建的身份級別,是配得上順帶著一起除掉的資格的。
董正國嘖巴嘖巴嘴,他驚訝的發現,盡管無法排除(幾乎肯定)是李副主任故意安排胡四水借著滄州飯店的事情,來朝著王鉄沐身上攀扯的可能性。
但是,只從邏輯上來說,這竟然是能說得通的,甚至可以說是很合理。
然后,董正國心中卻是苦笑一聲,他被李萃群安排隨同胡四水一起調查該案,竟然還真的天真的以為李副主任是要秘密找尋真相呢。
我真傻。
“去,秘密盤問滄州飯店的人,讓他們認人。”胡四水沒有理會陷入沉默的董正國,他拿出王鉄沐與陳明初的照片,讓手下去秘密盤問。
然后,胡四水又瞥了董正國一眼,這家伙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真的以為他是蠢貨,看不透?
所以被驚呆了?
還是說接受不了他胡某人的聰明?
“眼睛睜大點,看清楚了,見沒見過這兩個人?”
“若是知情不報,那可要祈禱別被老子查出來。”
“那個時候,七十六號的大門好進,可就難出咯。”
曹宇站在門口,他身后的房門虛掩著,他在等待特工總部特工們的上來盤問。
粗糙。
他看了一眼帶隊的時永倫。
此人是胡四水的手下,以前是上海市公案局的,青幫出身,上海淪陷后被吸收進了中統,然后順理成章的投靠了七十六號。
“沒見過。”
“沒見過。”
“沒見過。”
“ngu見過。”一個身穿滄州飯店的服務生衣裝的青年男子說道。
“見過哪個?”時永倫大喜,走過來問道。
“就是這個,姓…”服務生說道,卻是被時永倫的目光緊急制止后,話到了嘴邊緊急剎車,甚至‘成功’的圓了回來,“姓什么不知道,就知道是這個人。”
‘太假了’。
曹宇在心中直搖頭。
胡隊長精挑細選的干將,就是這水平?
曹宇沒說話,整個人是小心翼翼的,一幅房客被牽扯進了了不得的事情后,那戰戰兢兢,唯恐惹禍上身的表情。
他今天就是假扮房客來‘臥底’調查,實際工作是當一個見證人。
他這個從兆豐總會的刺殺事件中僥幸活命之人的證詞,還是頗有可信度的。
“什么時候見過這個人的?”時永倫即刻問道。
服務生按照事先的交代,給出了一個時間。
時永倫大喜,繼續問。
服務生繼續回答。
曹宇在一旁看得真切,只說服務生的證詞,王鉄沐身上的嫌疑機會便是注定要洗不清了。
這還沒完。
又有一名住在滄州飯店的房客指證,他曾經見過王鉄沐。
一名七十六號的特工‘驚喜’的過去做筆錄。
“過猶不及啊。”曹宇在內心搖頭。
即便是要‘坐實’王鉄沐有問題,一個目擊證人就足夠了,太多了反而不美。
王鉄沐這樣的老牌特工,在滄州飯店與人秘密接頭,竟然被兩人看到,其中一個還是房客,該房客竟然還隱約聽到有‘反正’這樣的字語。
這簡直是太兒戲了。
“這位先生,你有沒有見過這兩個人?”一名七十六號特工走過來,朝著曹宇問話。
“老總,沒見過。”曹宇說道,“我是今天才住進來的。”
此時,曹宇看了看周圍沒人注意,他壓低聲音,幾乎是咬著牙說道,“笨蛋,說話太客氣了。”
這個人是他的手下。
若非是場合不對,曹宇氣的都想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了。
“行了,沒你事了。”手下立刻明白了,他朝著自家組長擺擺手,說道。
“查到什么了?”翟茂祥走過來詢問情況。
“有一個服務生,一個房客見過王廳長。”時永倫說道。
“確切么?”翟茂祥微微皺眉,沉聲問道。
“確切,這是筆錄。”說著,時永倫將筆錄遞給翟茂祥。
“嘶——”翟茂祥翻閱筆錄,忽而倒吸一口冷氣,“竟有此事?”
說著,他吧嗒一聲將藍色鐵夾合上,“筆錄我帶走,證人我也帶走。”
“好。”時永倫點點頭,說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得正在走過場一般盤問其他人員處,想起了一個聲音。
“這個人我見過。”
時永倫和翟茂祥都是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說話的是一個服務生。
翟茂祥心中一喜,竟然真的有人在此地見到了王鉄沐,這可真是巧兒他媽給巧兒開門,巧到家了。
時永倫也是面露喜色。
他直接走過去,“你見過這個人?”
他指著照片上的王鉄沐,問道。
“是陳處長。”盤問的特工在一旁低聲提醒。
“不是,是這個。”服務生也說道。
時永倫愣住了。
翟茂祥見狀,也兩步走過來,“怎么回事?”
“這人指認了陳處長。”時永倫將翟茂祥拉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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