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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5章 一個戰士

  “巴格鴨落!”

  被全林吐了一臉血水的宮崎健太郎惱羞成怒,他轉身走向刑訊室辦公桌。

  桌面上有荒木播磨的配槍。

  荒木播磨準備上前阻止,他不容許宮崎健太郎盛怒之下槍殺全林。

  卻是看到生氣的好友中途停下腳步,用日語嘟囔了一句‘不能這么便宜他’。

  然后,程千帆轉身走向炭爐那里,他拿起了燒紅的烙鐵,毫不猶豫的走回去。

  ‘肖勉’就那么來到全林的身邊,他的目光是那么的陰冷,惡狠狠的看著面前這位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兄弟。

  他的心在顫抖。

  “死ね!”

  他咬牙切齒,獰笑著,將烙鐵用力摁在了全林那早已經焦黑發臭的胸膛上。

  這一下,也仿若是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了‘肖勉’的心頭,令他無法呼吸,痛苦的無法呼吸。

  全林甚至沒有發出慘叫聲,便再度昏死過去。

  備受折磨的戰士,他的身體是如此脆弱,便是連慘叫的時間都不能承受了。

  程千帆猶自不解氣,他將烙鐵扔在地上,又要拿起鞭子抽打以泄憤。

  “夠了,宮崎君!”荒木播磨一把抓住了好友那揮舞著皮鞭的手臂。

  程千帆看了荒木播磨一眼。

  “這個人的身體很糟糕,小心被你活活打死了。”荒木播磨無奈說道。

  程千帆這才作罷。

  宮本一浪上前檢查了一下全林的情況,隨后向荒木播磨匯報,“隊長,這個人快要不行了,必須送醫院搶救。”

  荒木播磨便瞪了宮崎健太郎一眼,雖然他也知道全林現在的身體情況是長期的嚴控拷打造成的,這不能全怪好友方才用烙鐵那一下,但是,若沒有好友用烙鐵燙的那一下,許是情況不會這么糟糕。

  程千帆也意識到早就的魯莽‘闖禍’了,他訕訕一笑,口中猶自辯解,“荒木君,我是一時氣不過…”

  荒木播磨吩咐宮本一浪出去叫人,即刻將全林送往蝗軍陸軍醫院搶救。

  看得宮崎健太郎郁悶的樣子,他也只得搖搖頭,“也不能全怪你,我今天用刑也過重。”

  他確實是沒有過多責怪宮崎健太郎,自己這個好友骨子里鄙薄中國人,被全林這個支那人吐了一口血水,好友能夠在怒氣沖沖的去拿槍的時候,做到強忍怒火、沒有失去理智,而是選擇用刑具,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荒木播磨與宮崎健太郎邊走邊說話。

  回到荒木播磨的辦公室,程千帆拎起門口放在地上的紅酒禮盒進屋。

  “你就放在外面地上?”荒木播磨驚訝問道。

  他可是知道這紅酒禮盒里面裝了什么的。

  “你方才不在辦公室,我也沒地方放。”程千帆微笑說道,他壓低聲音,“放心,沒人敢偷拿。”

  荒木播磨摸了摸鼻子,確實是沒有人敢偷拿,應該沒人會不知道這是程千帆托他荒木播磨的手送給課長的紅酒禮物吧。

  法租界中央區巡捕房的‘小程總’是課長的貴賓,課長愛喝‘小程總’送來的紅酒,這在特高課內部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了。

  至于說有多少人猜到了這紅酒的秘密,那就無從曉得了。

  程千帆一句話便令荒木播磨驚訝出聲。

  他走到門后,確認房門關好了,這才放心。

  “你之前不是說菊部寬夫的死,與你無關嗎?”荒木播磨壓低聲音問道。

  “槍手是李浩負責找的,他們具體何時動手,我也無從掌握。”程千帆點燃一支煙卷,連吸了兩口,說道,“菊部寬夫一直待在淺草旅館,極少外出,我此前判斷他們也許要再等待兩天才可能有機會。”

  他彈了彈煙灰,“誰能想到這么快就得手了。”

  說著話的時候,程千帆的眉眼間是沒有能掩飾住的笑意,或者說,面對好友荒木播磨,他壓根沒有遮掩的意思。

  荒木播磨便瞪了好友一眼。

  “不是,我是想到…”程千帆給荒木播磨點燃煙卷,終究是沒有忍住自己心中的愜意、舒爽的情緒,說道,“根據李浩從槍手那里了解到的情況,槍手也沒有做好開槍的準備的,只是當時受到爆炸聲的影響,尺內和那個黃包車夫都嚇得趴在了地上,這就顯得站在那里的菊部君鶴立雞群了。”

  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快意和嘲諷的交雜的淺笑,“按照那個槍手的說法,如此大好機會,盡管還未做好刺殺之后的撤離準備工作,但是,槍手根本沒有能忍得住。”

  荒木播磨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有心說教好友兩句,卻是想到菊部寬夫被殺的真正原因竟然是這般,終究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忍住,笑著搖搖頭,“這可真是…”

  “殺死菊部寬夫的槍手…”荒木播磨看向宮崎健太郎,目光中一抹狠厲之色。

  程千帆自然明白荒木播磨的意思,他搖搖頭,“槍手不能殺。”

  荒木播磨皺眉。

  “留著此人,對于‘鐮刀計劃’大有裨益。”程千帆說道。

  荒木播磨恍然,他不禁連連點頭。

  確實,正如宮崎君所說,留著此槍手,這對于‘程千帆’和鐮刀計劃大有裨益。

  不管‘小程總’派人暗殺菊部寬夫的原因是什么,‘小程總’對日本人動手了,并且成功讓雙手沾了日本人的血,這都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這顯然會令鄭衛龍以及重慶方面對他的觀感大為改觀,甚至可以預料的是足以加快軍統對程千帆的認可和接納速度。

  “我會向課長匯報的。”荒木播磨說道。

  “注意說話方式。”程千帆不太放心,提醒荒木播磨。

  荒木播磨點點頭,他明白好友的意思,盡管除掉菊部寬夫乃是課長默許的,但是,絕對不可明確對課長坦然告知,需要做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你要不要一同去見課長?”荒木播磨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紅酒禮盒,問道。

  “我就不過去了。”程千帆搖搖頭,“課長令我暗中調查曹宇,這件事我親自去抓。”

  這種情況下,有紅酒禮盒在,他人不在,卻是比人在這里的效果要好。

  李浩坐在駕駛座,車窗開了一小半,車內火星一閃一閃的,這是李浩在抽煙。

  看得帆哥在荒木播磨的陪同下走過來,李浩趕緊下車,將嘴巴里咬著的煙卷吐在地上,用鞋尖碾滅。

  “‘小道士’應該還在法租界,我們的人和七十六號以及憲兵司令部都有派人進入法租界搜尋。”荒木播磨說道,“宮崎君,法租界是你的地盤,你這邊也要多方打探。”

  “放心吧。”程千帆點點頭,“一有消息,我立刻聯系你。”

  荒木播磨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感謝。

  這是一旦有情報,將單獨告知與他的意思。

  對于黃白之物,他雖然也喜歡,但是,他最渴望的還是立功授勛。

  倘若能抓到‘小道士’,進而通過‘小道士’順藤摸瓜捕獲肖勉、將上海特情組一網打盡的,此乃大功,非晉銜授勛不能酬功,他幾乎將毫無懸念完成從大尉軍銜向佐官的進階。

  李浩看著帆哥與荒木播磨笑逐顏開的揮手道別。

  然后,上了車子,拉上了車簾,帆哥的面色便沉了下來。

  “帆哥…”李浩說道。

  “開車。”程千帆聲音低沉,同時這聲音中似乎有著無盡的疲憊和哀傷。

  “帆哥,是回巡捕房還是家里?”李浩問道。

  “回家。”程千帆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

  “是。”浩子看出來帆哥的心情很不好,他也不敢多問,只是認真的開車。

  車輛出了特高課的院子,又出了巷子后,和等候在大馬路的兩輛保鏢車輛匯合,三輛小汽車的車燈穿透黑夜的雨霧,駛過了外白渡橋,朝著法租界疾馳而去。

  黑夜里,沉默的車輛,只有馬達的聲響。

  程千帆一直沉默。

  “是全林。”他忽而開口說道。

  “什么?”浩子愣了下,然后立刻問道,“是他?全林是叛徒?”

  程千帆又再度沉默了。

  “我就知道。”浩子氣的罵罵咧咧,“好人學什么東洋話!”

  全林要自學東洋話,程千帆從小道士那里得知這個情況后,還特別令浩子秘密買了一本日語學習入門書籍送給全林。

  “閉嘴。”聽得浩子罵罵咧咧,程千帆點燃一支煙卷,他輕輕地吸了一口,說道,“全林犯了錯誤,不過,他不是漢奸。”

  浩子愣了下,下意識的閉嘴了。

  “全林兄弟是一個戰士。”程千帆說道。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緩慢的與浩子講了全林和其叔叔全達的故事。

  浩子的眼珠子紅紅的。

  他很難過。

  程千帆知道,浩子這是恨他自己方才罵了全林。

  他也恨自己。

  煙蒂燙到了手指,他將煙蒂在鐵皮煙灰缸里摁滅,看那火星掙扎著四下飛濺,最終一片灰暗。

  他的臉色很難看。

  他從身上摸出打火機,想了想,又將打灰機放回去。

  ‘肖勉’摸出洋火盒,劃了一根洋火,看這一簇火苗,微小的火苗,在這黑夜里卻又是那么的炙熱,熱烈,照亮了眼前。

  程千帆將燃燒后的火柴根灰燼小心的放進了煙灰缸里,他一瞥眼,就看到火柴盒里安靜的躺著的那些火柴…

  雨越下越大。

  洗滌了黑色的夜空。

  克萊門公寓。

  此座公寓建于民國十七年,是由比利時人克萊門建造。

  當年他看到上海的外來人住房需求增加,于是建造此房供包月出租。

  此公寓充分考慮了租客的生活方便,所以房屋構造很精心,每一套房間臥室、衛生間齊全,但沒有廚房,南面兩樓中間有一個公共餐廳。

  突然的敲門聲驚醒了熟睡的萬友安。

  他猛然睜開眼,懷里的女人也被驚醒,有些不安的看向男人。

  萬友安捂住了女人的嘴巴,示意她閉嘴。

  他輕輕下床,拉開床頭柜的抽屜,拿出一柄轉輪手槍,關閉了保險,輕手輕腳的來到了門后。

  “誰?”萬友安喝問。

  “萬兄,是我。”一個聲音回答。

  “賴老弟?”萬友安聽出來外面的聲音,稍稍松了一口氣,“這么晚了,有事?”

  賴麒麟急切說道,“萬兄,出事了,張老板令我來請你過府一敘。”

  聽得賴麒麟這般說,萬友安不再起疑。

  他拿錢做事,幫張笑林處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和人,雙方合作還算愉快。

  不過,心中的警惕使得萬友安并未完全放松下來,他拉開門,露出一條縫,手中依然握緊轉輪手槍,低聲說道,“賴老弟稍等,我換好衣服。”

  “萬兄且快些。”賴麒麟說道。

  萬友安重新將房門關上,此時才終于完全放下了戒備。

  “我出去做事,乖乖等我回來。”在女人的伺候下穿好衣服,萬友安拍了拍女人的屁股,笑著說道。

  女人不依的扭了扭腰肢,叮囑萬友安早些回來。

  “冊那娘,這雨真大。”萬友安撐了一把雨傘出了公寓臺階。嘟囔著說道。

  “一場秋雨一場寒。”賴麒麟感嘆一聲說道,他扭頭對身邊的一個手下說道,“通知下去,明天的煤球漲價。”

  “是!”手下趕緊應道。

  “賴老弟果然是做生意的料。”萬友安哈哈一笑,“你不發財誰發財。”

  賴麒麟哈哈大笑。

  “賴老弟,到底出了什么事?”萬友安看了一眼暴雨,他想了想,還是問了賴麒麟。

  “上車再說。”賴麒麟說道,嘴巴里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哈欠,“我也是大半夜接了隋管家的電話,不瞞萬兄,我也是不甚清楚。”

  萬友安點點頭,心中卻是琢磨到底是何事竟引得張笑林大半夜瞎折騰。

  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在漂泊大雨中停在了臺階前。

  賴麒麟主動上前拉開車門,“萬兄,請。”

  “怎敢勞煩賴老弟。”萬友安心中頗為受用,笑著說道。

  然后他就被賴麒麟一把推進了車內。

  萬友安大驚,正要掙扎,腦門上就被黑洞洞的槍口抵住了。

  他不敢有絲毫的動彈。

  后排座位的男子看了一眼噤若寒蟬的萬友安,微笑說道,“萬先生,自我介紹一下,鄙人特工總部胡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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