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一名特高課特工拉開門進來,來到荒木播磨的身邊捂著手耳語一番。
荒木播磨擺擺手,特工退出去。
程千帆注意到荒木播磨表情變化,他不禁問道,“荒木君,怎么了?”
“課長回來了,他令我即刻去見他。”荒木播磨嘆口氣說道,“課長很生氣。”
“人是在七十六號那幫蠢貨手中被劫走的,要說責任的話,怎么都不能算到荒木君頭上吧。”程千帆皺眉說道。
荒木播磨搖搖頭,話雖這么說,但是,長官生氣是會講道理的嗎?
他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宮崎君,課長知道你現在和我在一起,他要你也隨我一同見他。”
程千帆與荒木播磨對視一眼,兩人都是搖頭苦笑。
兩人都知道,在三本次郎的心中,肖勉以及上海特情組的威脅遠在軍統上海區之上,課長做夢都想著要將肖勉和上海特情組一網打盡,好不容易七十六號抓住了一名上海特情組的重要人員,只要將此人控制在手中、撬開此人的嘴巴,摧毀肖勉和上海特情組近在眼前。
如此大好機會,煮的半熟的鴨子竟然飛了。
可想而知,課長會是多么憤怒。
當然,兩人只是感慨,卻并未有太多慌張,此事責任在七十六號,他們頂多屬于被遷怒。
特高課。
“課長,責任在我。”荒木播磨表情凝重說道,“我應該第一時間強行令李萃群無條件將犯人移交給我們的。”
陰沉著臉的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他確實是心中火大,確實是遷怒,想著要訓斥荒木播磨一番了。
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三本次郎這屬于憤怒之下的‘借題發揮’,他去南京公干期間,將上海特高課的事務交由荒木播磨負責,現在他回滬,找個借口訓斥荒木播磨一番,乃是正常操作。
只是,面對荒木播磨主動承認錯誤的做法,三本次郎那到了嘴邊的訓斥之言,到底是只能噎回去了。
畢竟,荒木播磨是他頗為信重的親信,他不好做得太過。
三本次郎冷哼一聲。
“課長,這件事主要責任在特工總部。”程千帆為荒木播磨說公道話,“荒木君與我都認為出了童學詠和湯炆烙的事情后,無法排除其內部是否還有其他問題和隱患,故而荒木君已經向極司菲爾路提出將人犯移交給我方。”
他的語氣中帶著憤怒和不滿,“只不過,李萃群和蘇晨德一直推諉,倘若他們早日將犯人移交給我們,也就不會有人犯被敵人劫走之事發生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課長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
一名特工進來,將一份文件遞給了三本次郎。
三本次郎看了文件上的內容,他的臉色愈發陰沉,最終是用力的將文件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巴格鴨落!”
看著一臉莫名同時又小心翼翼的荒木播磨和宮崎健太郎,三本次郎將這張紙遞給兩人。
荒木播磨趕緊接過來,兩人的腦袋湊在一起看。
這是帝國在極司菲爾路的憲兵班所掌握之關于齊民橋劫囚事件,或者是對于該名人犯的初步調查結果。
情報顯示,被蘇晨德所抓捕之人犯,其身份應該是上海特情組下屬某活動組組長,此人別名(綽號)小道士。
“有些奇怪。”荒木播磨皺眉說道。
三本次郎示意他繼續講。
“根據屬下此前從極司菲爾路內部最新的情報,這個小道士應該是被人指認的。”荒木播磨說道,“而指認這個小道士之人,可能正是其手下,那么,既然如此——”
他指著手中的紙張說道,“這個小道士的真正身份,他是特情報哪個部門的組長,姓甚名誰,這些情況應該都很清楚了,這上面為何語焉不詳。”
程千帆看了荒木播磨一眼,從荒木播磨這句話中,他第一次確認了是有行動二組的組員被捕、落入了七十六號手中,也正是此人指認了小道士。
由此,程千帆也初步判斷,這個指認小道士的組員,極可能是此前營救盛叔玉之行動中有隊員受傷后被捕。
想到這里,程千帆便想起了當時他看到親日報紙上刊印了己方隊員殉國尸首照片,而也正是這照片令包括程千帆在內等人確認除了突圍的隊員之外,其他隊員皆已經全員殉國的‘事實’。
現在看來,那張照片是有問題的。
這應該是敵人故意設置的圈套,其目的就是令他們誤以為當時那些隊員都殉國了,進而放松警惕。
“宮崎,對于荒木所說,你怎么看?”三本次郎看向宮崎健太郎。
“課長,屬下也贊同荒木君所言,情報中似乎語焉不詳。”程千帆說道,他思索著,“課長,這件事內情如何,李萃群、蘇晨德兩人是最清楚的了…”
荒木播磨立刻點頭說道,“課長,極司菲爾路沒有及時向我方移交人犯,以至于發生重要人犯被劫走的事情,他們應該向我特高課有一個交代!”
三本次郎沉思片刻,陰沉的面容上更多了一絲冷意,“荒木,伱隨我去極司菲爾路。”
說著,他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宮崎。”
“哈依。”
“發生在齊民橋的劫囚事件,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他對宮崎健太郎說道,“你安排人暗中調查曹宇。”
“哈依。”程千帆恭恭敬敬說道。
荒木播磨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么,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也就在這個時候,課長辦公室的房門又被敲響了。
“進來。”
一名特高課特工進來,“課長,尺內二十九在外面。”
“尺內?”三本次郎凝眉,想起此人是菊部寬夫的手下,他看了荒木播磨以及宮崎健太郎一眼,“你們先出去。”
他‘默許’菊部寬夫暗中繼續調查宮崎健太郎,此事盡管是他穩住菊部寬夫的權宜之計,然則依然不宜令這兩人知道。
“哈依!”
“哈依!”
雖然知道課長是有意回避自己,兩人也不敢多問,乖乖退出辦公室。
走廊里。
“這個尺內…”程千帆抽了口煙卷,隨口問道。
“尺內二十九是菊部君的手下。”荒木播磨說道。
“搜得死內。”程千帆微微頷首,只是表情中多了幾分陰霾,“荒木君,我猜想菊部寬夫派手下來見課長,十之八九是沖著我來的。”
他冷哼一聲,“估摸著現在正向課長進讒言呢。”
“我聽說,菊部君認為總領事館的內藤小翼失蹤之事有內情,他認為內藤應該是遇害了,要求就此事進行調查。”荒木播磨說道。
“內藤君失蹤那么久了,我也有不好的預感。”程千帆說道,兩人的目光有一個交集,“菊部君有心了。”
荒木播磨聽懂了好友口中的‘有心了’的其中之意,他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那件事…”
“已經安排下去了。”程千帆彈了彈煙灰,低聲說道,“那家伙蹦跶不了幾天了。”
荒木播磨微微頷首。
也就在這個時候,小池急匆匆的跑來,“荒木君,宮崎君,課長請你們現在過去。”
兩人即刻跟著小池返回課長辦公室。
荒木播磨和宮崎健太郎回到課長辦公室,就看到眼睛紅紅的、面帶悲戚之色的尺內二十九。
“菊部寬夫遇害了。”三本次郎沉聲說道,他陰鷙一般的雙眸在兩人身上掠過,尤其是重點關注宮崎健太郎的神情。
“納尼?”荒木播磨驚愕不已,然后他下意識的看了身旁的好友一眼。
“納尼?”程千帆的眼眸中一抹驚愕之色閃過,然后是一抹喜悅,不過,喜悅之色很快收斂,化作凝重之色。
“菊部寬夫因執行某項秘密任務,暫時在淺草旅館辦公。”三本次郎說道,他語氣沉重,“尺內二十九來報告,今天上午菊部寬夫遭遇刺殺,他頭部中彈,已經玉碎了。”
“尺內。”三本次郎看向尺內二十九,“你將菊部君遇害的情況再詳細的說一說。”
就在方才,他暗中觀察了荒木播磨和宮崎健太郎的神態變化。
荒木播磨對于菊部寬夫之死是驚愕的,只是,這個驚愕之色并沒有那么濃重,此外,他有一個看向宮崎健太郎的隱蔽動作眼神,這個隱蔽的動作神色就耐人尋味了。
至于說宮崎健太郎,宮崎也驚愕,這份驚愕比荒木播磨要更加濃重,然后是沒有掩飾得住的驚喜,最后那凝重的表情則是表演出來的了。
三本次郎覺得宮崎健太郎眼眸中那比荒木播磨要濃重一些的驚愕之色,頗為值得關注和揣摩。
“尺內,你的意思是,在菊部君遇害之時,也就是槍響前幾秒鐘,你們聽到了爆炸聲音?”荒木播磨皺眉問道。
“是的,荒木隊長,當時響起了突然的爆炸聲,我和黃包車夫嚇得蹲在了地上躲避,菊部室長面不改色,我當時對室長的處變不驚非常敬佩,然后就聽到槍響,看到室長中槍,頭蓋骨都飛出來了…”尺內一臉悲戚。
“菊部君中槍遇害的確切時間是?”程千帆也明白荒木播磨為何如此問了,他立刻問道。
尺內說了一個時間。
程千帆和荒木播磨對視了一眼,然后他對三本次郎說道,“課長,如果屬下所料不差的話,尺內當時聽到的爆炸聲正是齊民橋被人炸毀之時。”
三本次郎微微頷首,他擺擺手示意尺內出去。
“對于菊部寬夫遇刺身亡之事,你們怎么看?”三本次郎問道,目光盯著宮崎健太郎。
他的心中此前幾乎確定菊部寬夫被殺之事,應該是宮崎健太郎所為。
因為荒木播磨此前向他匯報中,言語暗示了宮崎健太郎可能對菊部寬夫采取行動。
或者說,如果考慮因果關系的話,是他向荒木播磨表示他還有公務要處理,還需要在南京滯留多日,然后他很快便收到了荒木播磨的那番暗示言語的。
或者也不能說是暗示,是一種你沒說,但我知的默契。
只是,從方才宮崎健太郎的神態表情來看,宮崎的驚愕不是裝出來的,這似乎有說明了菊部寬夫之死不是宮崎健太郎所為?
“課長,屬下覺得菊部君遇害之事,十有八九是軍統所為?”程千帆想了想,說道。
三本次郎看向荒木播磨。
“課長,我同意宮崎君的看法。”荒木播磨鄭重說道。
“菊部被害是軍統所為!”三本次郎冷哼一聲,語氣不善說道,“小道士在齊民橋附近被劫走,帝國憲兵在齊民橋被炸死炸傷,也是軍統所為!”
他看著兩人,“軍統此前遭遇重創,一夜之間就這般強大,且如此橫行無忌了?”
“課長,遭遇重創是軍統上海區。”程千帆小心翼翼說道,“和上海區的那些愚蠢的家伙不同,軍統上海特情組一直都很狡猾,肖勉更是神出鬼沒…”
他看到三本次郎沒有呵斥,這才繼續說道,“依屬下看,營救小道士的應該是軍統上海特情組無疑,殺害菊部君的,則可能是軍統上海區所為。”
三本次郎看向荒木播磨。
“屬下認同宮崎君的判斷。”荒木播磨說道,他此前也傾向于認為菊部寬夫被殺是宮崎健太郎所為,不過,以他對好友的了解,他判斷宮崎健太郎的驚愕不是作偽,看來菊部寬夫被殺之事不是好友的手筆。
“小池,你即刻前往淺草旅館,調查菊部寬夫遇害之事。”三本次郎沉聲說道。
“哈依。”一直在一旁沉默如同透明人的小池答應說道,隨后,他想了想,“課長,屬下需要帶一個人同去。”
“誰?”三本次郎問道。
“石磊。”小池說道,“此人的醫術不錯,森田醫生也對其稱贊有加。”
“可以。”三本次郎點點頭。
幾分鐘后。
三本次郎站在窗口,他看到小池在院子里同宮崎健太郎說話。
隨后兩人分別,各自上車離去。
三本次郎忽而皺眉。
“荒木。”三本次郎說道,“你是否覺得宮崎有些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