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408章 合影

  程千帆同荒木播磨一起離開課長辦公室,兩人回到了荒木播磨的辦公室,卻是已經擺上了酒菜。

  “本該我做東為荒木君慶賀的。”程千帆看了一眼酒菜,搖頭笑說。

  “酒菜簡陋,宮崎君莫怪。”荒木播磨示意宮崎健太郎落座。

  隨后,他來到門口,沖著一名經過走廊的手下說道,“通知下去,沒有緊急公務不要來打擾我。“

  “哈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人不知不覺便又將話題轉到了虬江碼頭刺汪案上。

  “課長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肖勉這個對手。“荒木播磨沉聲說道,“肖勉這個人非常神秘,做事情更是格外謹慎。”

  他和宮崎健太郎碰杯,繼續說道,“這樣謹慎性格的人,想要抓住他的錯漏很難。“

  “所以,課長對于這一次發生在虬江碼頭的刺殺案件非常感興趣。”程千帆說道。

  “是的。”荒木播磨點點頭,“根據我們的分析,對方的刺殺行動應該是非常倉促的,這意味著這是一個臨時行動,并非經過周全的計劃和部署的。“

  “那個叫做趙義的槍手已經死了,他身上的線索斷了,不過,趙義的妻子失蹤了,這是一個勘查方向。“程千帆說道,他點點頭,“荒木君且放心,給我充足的時間,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必須要快。“荒木播磨搖搖頭,“肖勉這個人非常謹慎,即便這次行動是倉促的,但是,只要給與他足夠的時間,他必然能夠查缺補漏。“

  說著,荒木播磨從抽屜里摸出兩張照片,“宮崎君請看。”

  程千帆接過照片。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夫妻合照。

  女人燙發,微笑著,不是非常漂亮,但是,可以看出來女人的性格非常好,非常溫和。

  她臉上的笑是那么的燦爛,右手輕輕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身側是西裝革履的趙義。

  腹中的孩子,身側的丈夫,便是這個女人的全部。

  趙義也是微笑著,右手放在后面,輕輕攬住妻子。

  她和他的笑,都是那么的幸福。

  照片上有一行字:趙義陶云紅合影留念,民國二十八年。

  “這是趙義和妻子的合影。”荒木播磨說道,“從趙義工作的辦公室找到的。”

  “一個看起來較為普通的支那婦人。”程千帆淡然點頭,他略一思索,“從辦公室找到的“

  “趙義的家中并沒有找到類似照片。“荒木播磨明白宮崎健太郎的意思,點點頭說道,“這說明雖然這次行動略顯倉促,但是趙義家中的撤離并不慌亂,該帶走,該處理的文件、照片都帶走、處理了。“

  “看起來這個趙義很疼愛他的妻子。“程千帆說道。

  他已經可以想象,這張夫妻合照應該是放在趙義在報館的辦公桌玻璃壓片下的,這張合照是身處敵營的趙義心中最溫暖的那一絲光!

  就如同白若蘭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一般。

  他又看向另外那張照片,這是趙義自殺殉國后,日軍拍攝的遺體照片。

  只是看了一眼。

  這一剎那,程千帆的心中涌起無限的悲涼。

  特別是這兩張照片被放在一起的情況下,這種悲涼和傷心的情緒更加強烈。

程千帆輕輕喝了一口酒,將內心深處的巨大悲傷壓制下去,他輕笑一聲,搖搖頭,“抓住這個女人,把她帶到趙義的尸首旁邊,我要親自砍下這個孕婦的腦  袋。”

  說著,他的目光仿若泛著光芒,“一定要抓住這個女人!”

  荒木播磨看了好友一眼,笑了笑沒說什么。

  宮崎君因為假扮程千帆,所以不得不壓抑他內心的殺戮之心,更是和中國人虛與委蛇,實在是頗為辛苦的事情。

  憲兵司令部。

  在另一間窗明幾凈的屋子里,佐上梅津住正在看手中的供紙。

  這是《東亞日報》那位叫湯浩的副主編的口供。

  趙義是重慶分子。

  湯浩這名趙義在報館的頂頭上司自然是有嫌疑的,更何況當時湯浩似乎是要去接趙義過卡口,這便是有了接應的嫌疑的。

  只是看了幾眼,佐上梅津住便皺眉。

  湯浩辯解說他不知道趙義是仇日分子,只是看到趙義被蝗軍盤查后向他喊話,他自然下意識過去詢問一番。

  這個解釋是無法讓佐上梅津住滿意的。

  隨后的審訊中,這個湯浩實在是膽小怯懦,稍一用刑便嚎叫求饒,什么都招了。

佐上梅津住將供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這個湯浩都招供了什么  《東亞日報》的老板清水義沢同井上公館合作,抓捕、恐嚇一些中國商人、巿民。

  清水義沢則指使湯浩假裝中間人,言說可以說服井上公館放人,趁機搜刮錢財。

  佐上梅津住搖搖頭,從這個口供來看,這個湯浩是仇日分子的可能性不大。

  此外,從湯浩的口供中可見,有些時候湯浩還會吩咐趙義去處理事情,而趙義則做得不錯,這應該也是湯浩從未懷疑趙義可能有問題的原因。

  盡管內心中傾向與認為湯浩是仇日分子的可能性不大,不過,保險起見,佐上梅津住還是準備在嚴刑拷問一番,反正最不好的情況便是這個湯浩受刑不過死掉了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有士兵敲門進來。

  “少佐,司令官閣下請您過去。“

  佐上梅津住撿起被自己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的供紙。輕輕撫平放在兜里,拿起軍帽戴上,隨著衛兵前往司令官辦公室。

  大約半小時后,佐上梅津住從池內純三郎的辦公室回來,他的臉色是陰沉的。

  清水義沢竟然是總領事館的清水董三的弟弟。

  清水董三親自致電池內司令官,詢問了《東亞日報》的副主編湯浩被憲兵抓捕之事的最新情況。

  按照池內司令官的看法,若是查明湯浩沒有問題便放人,當然,若是這個中國人有問題,那就毋需理會清水董三。

  既然湯浩沒有問題,放人自然是要放人的。

  佐上梅津住不是不知道變通之人,更沒有必要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中國人結怨清水董三。

  佐上梅津住從兜里拿出供紙,他輕輕撫平。

  如他所料不差的話,這個湯浩應該頗受清水義沢器重,因為湯浩能夠幫清水義沢搜刮錢財。

  這也正是清水義沢為了一個中國員工大動干戈,不惜請清水董三打電話到池內司令官那里的原因。

但是,倘若清水義沢得知湯浩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竟然將那些隱私之事都托盤招供,那么,清水義沢還會一如既往的信任湯浩嗎  清水義沢甚至恨不得湯浩去死吧。

  佐上梅津住左手拿住供紙,右手手指彈了彈紙張。

  他心中一動,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有這份供紙在手,他不怕這個中國人不從。

  體育會路。

  汪填海臨時住所。

  “先生,重慶那邊有口信遞過來。“楚銘宇輕聲說道,同時在暗中觀察汪填海的神情。

  楚銘宇是浙江吳興人。

  其妻是陳碧君母親的養女,故而,楚銘宇算是汪填海的親信和親戚。

  不過,楚銘宇的辦事能力并不強,此人此前擔任行政院秘書長的時候,竟然連公文呈式都弄不清楚。

  最“駭人聽聞,的是,楚銘宇負責行政院辦公樓擴建時候,大肆貪污建筑經費,用這筆錢為自己在南京蓋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公館,如此便沒有足夠經費擴建行政院辦公樓了,只能偷工減料。

  此事最直接的后果便是,有一次汪填海在行政院上廁所,竟然被關在廁所里面出不來,最終還因此無法出席行政院的一次重要會議。

  此事引得汪填海非常不滿。

  然而,楚銘宇非常善于投其所好,他把汪填海和陳碧君的三姑六婆親眷故交都安排來做官,不管有沒有本事,反正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如此,以至于有看不慣的人挖苦說堂堂行政院竟然成了藏污納垢之所。

  楚銘宇最大的優點便是,凡是汪填海交代的事情,他一定盡心盡力辦好,若辦不好,便任憑汪填海發作訓斥,絕不頂撞反駁,這一點最令汪填海欣賞,曾經稱楚銘宇對其格外尊重。

  因為“會做事,,汪填海夫婦二人的親屬都對楚銘宇贊不絕口,汪填海便不再生氣,對楚銘宇繼續委以重用。

  此前,汪填海發表艷電之時,楚銘宇正在上海中法工學院任院長,汪填海便給其郵寄了一份油印的電報聲明,卻并沒有在說其他。

  楚銘宇不明就里,不敢發聲。

被記者追問,又不得不被迫發聲,言說“親戚歸親戚,政治歸政治,我對汪先生的和平運動并無參加意圖  現如今,汪填海抵達上海,剛剛離船上岸,楚銘宇就立刻來拜見。

  并且還帶來了重慶方面的一則口信。

  “刀斧相加,他們還能說什么“汪填海冷冷問道。

  “那邊說虬江碼頭的刺殺不是他們安排的,是民間義士所為!”楚銘宇說道。

  “荒唐!”汪填海大怒,氣呼呼踱步,“無恥,常某人是一如既往的無恥!“

  他看著楚銘宇,怒氣沖沖繼續說道,“我和常凱電不共戴天!“

  事實上,汪氏同重慶方面此前有過數次溝通,不過,過程和結果并不愉快。

  全國抗戰處于最困難之時,汪填海等人突然叛離抗日陣營,影響巨大。

  汪填海出走時,其身份仍是國黨副總裁。

  為減少因此帶來的惡劣影響,重慶方面一開始采取規勸的辦法,希望汪填海不要進一步行動。

  國黨中央常務委員會在作出“永遠開除汪兆銘黨籍”決議時,由于常凱申的勸阻,并沒有立即下達通緝令。

  其后,常凱申一再表示對汪“惋惜”,希望其“幡然悔恨,重返抗戰隊伍”。

  對于留在重慶的汪派人員,常凱申也好言相撫,稱“這次對汪先生的處分,實在是迫不得已,平時和汪先生接近的朋友應安心工作,不要灰心,不要猜疑。“

  與此同時,重慶方面還直接派人對汪進行“勸阻”。

  “艷電”發表前,駐英大使奉命一再電告汪填海,“切勸其勿公開主和,表示與中央異致,免予敵人以可乘之機”。

  汪填海沒有理會,堅持發表“艷電,。

  今年二月。

  重慶方面又派人給汪填海等人送去了出國護照與大筆款項,并轉達希望汪氏出國考察,不要被日本人利用的建議,對此,汪再次斷然予以拒絕。

  對于常凱申的勸阻,汪填海已經極度反感。

  現在聽到楚銘宇轉達的話,更是“新仇舊恨,上頭。

  他對楚銘宇說:“我不信這個人,滿口謊言。“

  然后,他看著楚銘宇,“仲瑆現在可愿來幫我“

  楚銘宇字仲瑆。

  楚銘宇當即表態:愿意跟隨汪先生從事和平運動。

  “此乃一條充滿荊棘和誤解的道路,跟著我,仲瑆此后恐沒有閑暇踢毽子,打太極,聽昆曲了。“汪填海說道。

  楚銘宇喜歡踢毽子,打太極,聽昆曲,并且都玩的相當不俗。

  “國事為大。“楚銘宇慨然說道,“唯愿追隨先生為國民奔走!“

  汪填海大喜。

  離開了特高課。

  程千帆上了等候在外面的小汽車。

  “帆哥。”侯平亮看著帆哥沉著臉,問道。

  “開車。”程千帆隨口說道。

  車輛疾馳。

  車窗落下一小半。

  程千帆從公文包中取出了照片。

  是趙義同其妻子陶云紅合影的那張照片。

  他需要用這張照片去安排人查找陶云紅的下落。

  風在吹。

  看著照片上這對伉儷那幸福的笑容。

  程千帆沉默了。

  拿在手中的照片似被風吹動,隱約有嘩嘩聲作響。

  聽起來像是哭泣聲。

  程千帆沉默了一會兒以后,他的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哪怕是心中是那么的悲傷,他卻依然只能面帶笑  程千帆只覺得自己的情緒壓抑的厲害,他恨此時的自己,恨自己臉上的笑。

  他對侯平亮說道,“小猴子,先不回巡捕房了,回家。”

  他現在迫切想要見到若蘭、小寶和芝麻。

  “是帆哥。”侯平亮點點頭說道,帆哥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他聽帆哥的。

  然后侯平亮便想起來自己上次答應小寶買一個糖人給她,自己一時之間忙著忘記了。

  小猴子心中便有些懊惱。

大熊貓文學    我的諜戰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