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時分,荒木播磨將呂虎連夜向他報告的這件事向三本次郎匯報。
“這個張萍是紅黨嗎?”一身和服的三本次郎,手中揮舞著武士刀,正在練習刀法,他往前邁了一步,向斜下方猛然劈砍。
“可能性比較大。”荒木播磨說道,“不過,根據呂虎的說法,除了那個被殺死的檢舉者的口供,實際上巡捕房并沒有其他的證據。”
“對于這件事的最終解決,你的看法是?”三本次郎將指揮刀收入刀鞘,恭恭敬敬的放好,然后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擎著一杯紅酒輕輕搖晃,問道。
說來奇怪,他此前并沒有喝紅酒的癖好,但是,這兩年卻逐漸喜歡上了這種洋酒。
“張萍是趙樞理的女人,檢舉者又意外死亡,宮崎君沒有了證人,便沒有了指正張萍是紅黨的證據。”荒木播磨說道,“金克木給了他們雙方一個臺階,無論是對宮崎君還是趙樞理來說,是雙方都能接受的。”
“意外死亡…”三本次郎搖搖頭,表情陰鷙。
“如果沒有意外情況的話,宮崎君今天應該會來向課長您匯報這件事的。”荒木播磨說道。
三本次郎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沒有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汪康年抓到的那個紅黨開口了嗎?”三本次郎喝了一口紅酒,舒服的嘆口氣,宮崎送來的紅酒就是與眾不同。
三本課長喜好紅酒的消息傳出去,也有人給三本次郎送來紅酒,不過,那些人送的紅酒,和宮崎送的紅酒比起來,終究是少了幾分令人著迷的味道。
“樂啟文,去年童學詠投靠帝國的時候,樂啟文當時擔任紅黨南市交通站的書記,屬于資歷較老的紅黨干部。”荒木播磨說道,“從汪康年那邊匯報的情況來看,此人非常頑固,承受住了拷打,暫時還沒有開口。”
“加大審訊力度。”三本次郎冷冷說道。
“樂啟文被抓的時候身上中槍,汪康年擔心審訊太過會弄死了。”
“童學詠對此是什么態度?”三本次郎突然問道。
“童學詠倒是有不同的想法,他提議嘗試招降樂啟文。”荒木播磨說道,忍不住露出笑意。
三本次郎也是哈哈一笑。
中統如此。
軍統也是如此。
想不到紅黨也是如此。
這些支那人,一旦投靠了帝國,就會千方百計的想要拉攏原來的同僚。
“你笑什么?”三本次郎盯著宮崎健太郎看,問道。
正如荒木播磨所判斷的那般,中午的時候,宮崎健太郎便趕來特高課駐地匯報情況。
“屬下是高興啊,沒想到大頭呂竟然對帝國如此忠心,半夜就來向荒木君匯報情況了。”程千帆笑著說道,說話的時候還朝著一旁的荒木播磨微笑點頭。
荒木播磨苦笑一聲,他知道,對于招攬了呂虎,宮崎君雖然嘴巴上不介意,但是,怎么可能一點也不介意,畢竟誰也不希望身邊有一雙眼睛,雖然荒木播磨本身并無監視宮崎健太郎的意思。
當然,他也知道宮崎這個家伙只不過是借題發揮,抱怨兩句,實際上兩人之間的友誼并沒有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
“不要陰陽怪氣。”三本次郎訓斥說道。
“哈依。”程千帆微微鞠躬,垂頭說道。
“你認為張萍是紅黨嗎?”三本次郎問道。
“可能以前是,也可能不是,最起碼現在是的可能性不大。”程千帆想了想,說道。
他停頓了一下,解釋說道,“根據三眼皮的檢舉,他說以前見過一個女紅黨,長得非常像張萍,那么,張萍也許以前是紅黨,無法確認這個女人現在是紅黨。”
“你做過調查了?”三本次郎問道。
“是的,屬下自然不可能輕易將此事揭過,派人調查了張萍的情況,這個女人還是比較安分守己的,守著房子當包租婆,平時也不接觸政治。”
說著,程千帆將一張紙遞給了三本次郎,“這個女人唯一的接觸政治之事,就是最近和上海職業婦女俱樂部的人有些來往。”
三本次郎接過宮崎健太郎遞過來的紙張看,擺擺手示意他繼續說。
“這個上海職業婦女俱樂部,素來標榜、引誘無知女性參加仇日活動,不過,根據屬下的調查,這個俱樂部內部也有一部分中國女人是家庭主婦、有錢的太太們,她們是出于無聊才會去該俱樂部交朋友,打牌,消磨時間的。”程千帆說道。
“這個張萍正是這一類人?”三本次郎指著手中的紙張問道。
“應該是。”程千帆點點頭,“這是從幾個中國女人那里問來的口供,張萍到了俱樂部,便是織毛衣,打牌,嗑瓜子聊天,對于有些仇日分子宣傳的仇日講演,她似乎并沒有什么興趣。”
“所以,你的判斷是——”三本次郎看向宮崎健太郎。
“張萍可能確實曾經是紅黨,不過,出于某種原因,或者是出于對于國府當局當初對紅黨的血腥鎮壓,她害怕了,故而主動脫離紅黨,隱姓埋名。”
程千帆思忖說道,“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張萍不是紅黨,三眼皮看錯人了,或者是他和張萍有過節,又或者是知道張萍是趙樞理的女人,真正目標是咬住趙樞理,總之是出于某種目的,他故意攀誣張萍是紅黨。”
“你認為哪一種可能性大一些?”三本次郎問道。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性,只要這個張萍不參與仇日活動,對帝國沒有惡意,暫時都不好再動她了。”程千帆說著話的時候,表情有些無奈,更有些憤憤。
“因為趙樞理?”荒木播磨插話問道。
“是的,趙樞理這個人頗有能力,在法租界也是頗有人脈和勢力的。”程千帆點點頭,“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在巡捕房內部屬于中間派。”
三本次郎微微頷首。
宮崎健太郎所假扮的程千帆,以及霞飛區的上官梧等人是親日派。
以金克木為代表的一批巡捕房高級警官是對帝國采取不合作態度,甚至是敵視態度的仇日派。
所謂中間派,便是對于日本并不敵視,但是,也不主動親近的那一類人。
帝國現在便是要打擊和消滅仇日派,爭取這一批中間派向親日的方向靠攏。
三本次郎自詡自己是了解宮崎健太郎這個屬下的。
宮崎此次可以說是有些丟了面子,這是一個很好面子的家伙,自然心中頗為不爽的。
此外,宮崎健太郎對于中國人素來秉持蔑視態度,在宮崎健太郎看來,中國人死的越多,對于帝國才越有利。
所以,宮崎健太郎的內心應該是非常渴望再次對張萍下手的。
更何況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三本次郎已經聽說了,這個叫做張萍的女人長得非常漂亮。
宮崎這個家伙除了貪財之外,便是喜好女色。
對于宮崎健太郎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并且壓制住他內心的憤怒情緒、貪婪欲望,能夠忍耐住不再對張萍動手,而是想到要拉攏中間派的趙樞理,三本次郎還是非常滿意的。
三本次郎夸獎了宮崎健太郎兩句,又交代了兩句工作安排,便讓荒木播磨送宮崎健太郎離開了。
三本次郎站在窗臺邊,看著宮崎健太郎和荒木播磨在院子里說話、離開的背影。
他轉身打開抽屜,取出了一份文件,目光閃爍,陷入思考中,這份文件是宮崎來之前半小時送達他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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