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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揮手之間

  聽著‘皮球舞廳’內不斷傳來槍聲,盧興戈內心無比焦急,他躲在小巷子里,急躁的來回踱步。

  偽上海市政府警察局偵緝隊第四大隊隊長況有禮乃是阿元的遠房親戚,此人原來是國府上海市公安局的一名科員,蘇文西的偽大道市政府成立后,偽警察局招攬了原國府公安局的警員入職,況有禮便是那個時候進入到大道市政府偽警察局的。

  上海偽市政府成立后,吳山岳靠著三本次郎的支持入主警察局,并且成立了偵緝大隊,況有禮因為在上海公安局工作期間和吳山岳有些交情,便被吳山岳調到了偵緝大隊,并且委以第四大隊隊長之職務。

  事實上,況有禮的第四大隊,也是吳山岳在偵緝大隊的嫡系部隊之一,是他制約汪康年的底氣所在。

  阿元向盧興戈匯報,說自家遠房親戚況大哥和他吃酒的時候,曾經酒后抱怨過,說自己現在當了漢奸,令祖宗蒙羞;說梅村老家族長托人捎了口信,說如果他繼續當漢奸,以后不會讓他入祖墳。

  按照阿元的說法,況有禮長吁短嘆,說他的名字就是族長給取得,亦即有禮有節,是為有理之人,現在自己當了漢奸,卻是最最無理的數典忘祖之輩。

  從阿元那里得知此事后,盧興戈便安排阿元開始和況有禮試探性接觸,在況有禮表態愿意回頭是岸,愿意為重慶方面做事之后,盧興戈便果斷決定親自和況有禮見面。

  今日之見面地點是況有禮選擇的,他和龐水有些交情,在這里見面很安全。

  誰成想,此次見面問題沒有出在張笑林的新亞和平促進會這邊,也沒有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卻是自家二弟程千帆帶領大隊人馬突然殺來。

  盡管心中為況有禮擔心,不過,盧興戈并未輕舉妄動,他不露面,況有禮反而會相對更加安全。

  事實上,對于自家二弟程千帆,盧興戈的內心是頗為矛盾的。

  此前那次‘碰面’,二弟假裝不認識他,實則是暗中向他示警,示意他立刻離開,對此,他還是頗為欣慰的。

  他覺得二弟良心未泯,可以嘗試爭取。

  但是,二弟似乎也只是對他區別對待,平素里和日本人走的越來越近,法租界中央區巡捕房甚至會不定時的展開搜查,搜捕‘暴力分子’,而所謂的‘暴力分子’,實際上就是抗日分子。

  若非法租界當局對于引渡被抓捕的‘仇日分子’之事還是有一些忌諱的,被捕者基本上都因為‘仇日之事證據不足’,都被關押在薛華立路的靶子場監獄,否則的話,程千帆手上已經是血債累累了。

  上海站內部,一直有一個聲音,要求對于親日分子程千帆采取措施,不過,重慶總部方面對于此事一直秉持否決態度,理由很直接:

  程千帆是法租界巡捕房高級警官,在上海灘也是頗有權勢和影響力,最重要的是,此人和法國人、英國人、美國人、日本方面都有頗多勾連,對如此人物動手,很可能引起友邦的憤怒和反感。

  盧興戈也不知道自己得知了總部對于程千帆的態度,自己到底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生氣。

  “程總。”況有禮朝著程千帆抱拳一禮。

  “況隊長。”程千帆有些驚訝,“怎么,這么晚了,況隊長也來此消遣?”

  “這兩天覺著手氣不錯,索性來摸兩把。”況有禮苦笑著搖搖頭,“這不,剛抹了一把…”

  瞥到了程千帆的表情有些冷淡,況有禮將兜里的牌九拿出來,“我可得謝謝程總啊,這牌運極壞,若不是程總你來了,我這把可要輸慘了。”

  “哈哈哈。”程千帆哈哈大笑,“況隊長可是欠了我一頓東道。”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況有禮也是哈哈大笑。

  說著,況有禮指了指門口的方向,“程總,您看…”

  “猴子,放況隊長離開。”程千帆朝著侯平亮說道。

  “程總,多謝。”況有禮高興說道,“改日況某當做東,感謝程總此番維護。”

  “況隊長替我向吳局長帶個好。”程千帆說道。

  “一定一定。”況有禮連忙點頭說道。

  說來有意思,程千帆和偵緝大隊的汪康年有仇,吳山岳是汪康年的頂頭上司,結果這兩人竟而關系頗為不錯。

  “等一下。”程千帆突然冷聲說道。

  況有禮的腳步停下,同時心頭一驚。

  “況隊長忘了你朋友了?”程千帆說道。

  況有禮心中更驚,他強忍慌張,不解的表情看向程千帆。

  小程總笑了笑,指了指老老實實排排站的那些舞客。

  眾人明白小程總的意思了,有那些和況有禮認識的舞客立刻聒噪喊叫起來,“況隊長,我是老六啊。婆婆彎的老六啊。”

  “況兄,小弟在這呢。”

  “況叔叔,俺是張白明家的老幺啊。”

  況有禮看了一眼這些‘熟人’,心中苦笑,卻又不得不承小程總的情。

  他指了指第一個開口的‘老六’,“程總,老六是我家親戚。”

  “放人。”程千帆微微一笑。

  “是。”魯玖翻答應一聲,將從二樓某個房間抓下來的這個‘老六’往前一推,“請吧。”

  老六朝著魯玖翻抱了抱拳,又沖著小程總鞠躬,跟隨著況有禮離開。

  程千帆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打了個哈欠,他擺擺手。

  大頭呂站出來說道,“好了,諸位皆是受到龐水蒙蔽之人,被點名的,到了巡捕房,查清楚事情大小,請了保人,便可回家了。”

  “其他人,過來登記,記住了,是登記姓名,就是你姓甚名誰,住在哪里。”

  看著大頭呂在忙碌,程千帆點燃一支香煙,站在門口。

  霓虹燈閃爍,他的身體一半被紅色紫色的光影籠罩,一半在黑暗中,空中有雪花紛紛楊落,再度染白了他的發絲。

  他微微皺眉。

  今日確實是好險,他根本不曉得己方的同志竟然會出現在‘皮球舞廳’。

  他看到剛才自稱‘老六’的那個人,此前被從樓上押下來的時候,大驚。

  這個‘老六’曾經有過一個隱蔽身份,這個身份在法租界的戶籍證明也是出自他手。

  程千帆見過照片,雖然不知道這位‘老六’姓甚名誰,在組織內部的身份地位,但是,他知道此人是自己的同志,且地位不低。

  因為他當時經手的那些戶籍證,基本上都是江蘇省委、上海市委從蘇區以及蘇俄返回的中高級別干部、領導。

  當時‘竹林’同志曾經開玩笑說,反動派若是抓了‘小火苗’,基本上就能將江蘇省委、上海市委幾乎一網打盡了。

  程千帆當時很生氣,他說他不喜歡這個玩笑,他說,‘竹林’同志這話是對他的黨性的質疑,這是懷疑他對黨的忠誠,他說自己即使是被捕了,定然堅貞不屈,做一個鋼鐵意志的布爾斯維克。

  ‘竹林’同志便向他道歉。

  ‘火苗’同志接受了‘竹林’同志的道歉。

  大半年后,特科被破壞,大批同志被捕、失蹤、犧牲,‘竹林’同志在雨花臺英勇就義!

  程千帆‘認出’了‘老六’同志,正在想著如何不著痕跡的放了此人,最好是找個理由放了一批人,如此才能盡量避免留下隱患。

  卻是沒想到偵緝大隊的況有禮竟然‘選擇’帶走了這位綽號‘老六’的朋友。

  程千帆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他未免陷入思考,兩種可能:

  其一,況有禮和‘老六’確實是遠房親戚。

  其二…

  就在此時,有巡捕跑過來向小程總耳語一番。

  “帶我去看看。”

  “是!”

  程千帆盯著地上的腳印看,有些腳印已經被新雪重新蓋上一層,觀之略模糊,有的腳印依然很深。

  他抬頭看了看二樓。

  “應該是從二樓跳下來的。”負責在院子里勘察的豪仔匯報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從二樓跳下來,腳印會較深且有滑痕。

  “問了沒?”程千帆問道。

  “問過了,不過沒什么有用的。”豪仔搖搖頭,“樓上是舞客跳累了或者是賭累了后休息玩女人的地方。”

  程千帆點點頭,二樓的特殊性,使得舞廳的侍者也很少會來打擾。

  響起‘老六’便是從二樓被押解下來的,程千帆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老六’同志在二樓和某位同志秘密接頭。

  他帶隊突然闖入‘皮球舞廳’,此事攪了這次接頭。

  ‘老六’同志沒有冒險逃脫,這是因為他對他身份之保密性和安全性比較有信心。

  至于說另外那名同志為什么要逃,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此人的掩護身份極為隱秘,或者是這個身份不應該出現在‘皮球舞廳’,或者是這個身份不應該和‘老六’同志有交集,或者是此人最好少拋頭露面。

  總之,此人必須緊急逃離。

  程千帆冷哼一聲,然后摸著下巴,笑了笑,“看來,我們突然闖入,驚了個兔兒爺啊。”

  眾手下哈哈大笑。

  若是舞客和舞女之間,大概是不用嚇得逃走的,哪怕是家有悍妻,那也用不著逃跑,萬一驚了巡捕,引得巡捕開槍可就太倒霉了。

  所以,眾人聽了小程總這么一說,略一琢磨,都認可老大的分析,逃跑之人的身份,可不就‘昭然若揭’了。

  有巡捕就笑了說道,這‘皮球舞廳’是會有這般玩的豪放的家伙的。

  眾人又大笑,嘖嘖不已。

  “晦氣!”小程總笑著罵了句。

  盧興戈看到況有禮和一個逮著毛線帽子的中年男子一起從舞廳正門出來。

  他又瞥了一眼舞廳大門,沒有看到有巡捕跟出來,他心中總算是安定下來。

  羅延年也沒想到況有禮竟然也在‘皮球舞廳’,不過,今日多虧了況有禮了,若不然,落入程千帆的手中,盡管最后依然大概能脫險,但是,進入到這個親日的家伙的視線內,總共不太妙。

  羅延年正要開口,看到況有禮的表情,他立刻會意。

  “況老弟,今日之事,多謝了。”羅延年抱拳說道。

  “你我親戚,說著話就見外了。”況有禮說道,隨即苦笑一聲,“誰能想到碰到這種事。”

  “是啊,龐三爺這樣的大人物,小程總都說殺就殺了。”說著他搖搖頭,嘖嘖兩聲。

  對于此事,他的心中愉悅的,程千帆是反革命巡捕頭子,龐水是張笑林的左膀右臂之一,更是新亞和平促進會的六個副會長之一。

  新亞和平促進會掠奪百姓物資,殺害人民群眾,捕捉、戕害抗日志士,作為張笑林的智囊之一的龐水自然要對此負有重要責任。

  準漢奸和漢奸狗咬狗一嘴毛,好極了!

  看著況有禮和那個戴著毛線帽子的男子分開,盧興戈又跟了一段距離后,確認四下無人,他便果斷現身:“況隊長,勞您久候了。”

  “山重水復疑無路。”況有禮很謹慎,低聲問道。

  “病樹前頭萬木春。”盧興戈回答說道。

  “盧隊長,久仰大名。”況有禮抱拳說道。

  “況隊長,久仰久仰,盧某感佩況兄之壯志,擊節贊嘆,喜不自禁,特來相會。”盧興戈爽朗一笑,“此地不便多談,這邊請。”

  “請!”

  ‘皮球舞廳’門口,被‘點了名’的舞客在風雪中哆哆嗦嗦的上了篷布軍卡。

  就在中央巡捕房的三輛軍卡啟動,正要準備押解‘嫌犯’返回薛華立路的時候,遠處四輛卡車疾馳而來。

  “程千帆,別人怕你,我詹四可不怕你。”詹四從頭前的卡車跳下,氣勢洶洶的吼道。

  巡捕房的篷布卡車里,眾人表情略古怪,只覺得這話似頗為耳熟。

  “程千帆,放了阿水。”詹四一揮手,“若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隨著他這一揮手,卡車上的乘員紛紛跳下。

  每輛卡車大約拉了二十幾人,四輛卡車約有近百人,人人手持短槍。

  看到程千帆沉默不語,詹四哈哈大笑,他帶的人是程千帆的三倍還要多,怕了吧?小程總!

  程千帆冷冷的看了的得意洋洋的詹四一眼,他一揮手。

  隨著小程總的一揮手,巡捕房的三輛軍卡的車頂之上,巡捕迅速冒出頭,架起了輕機槍。

  噠噠噠噠噠噠…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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