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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陳州’+‘魚腸’=?

  德國診所。

  程千帆苦苦思索,這是他從荒木播磨的話里所捕捉到的最關鍵情報。

  被五花大綁旳男人是在一家德國診所工作的。

  德國診所?

  他的心中莫名一緊,腦海中立刻浮現的便是漢斯醫生的診所。

  這名紅色國際同志所開的診所是上海黨組織的秘密醫療據點。

  去年浙西紅色根據地的紅色將領‘苗先生’便是在漢斯診所治療、休養的。

  最重要的是,程千帆知道那名被青東游擊隊的同志們護送到上海的新四軍傷員同志,此時此刻正在漢斯診所。

  這名被特高課秘密抓捕之人是漢斯診所的員工?

  程千帆臉色微變。

  盡管他并沒有任何證據支持這種猜測,但是,直覺告訴他,這種可能性很高。

  是的,對于特工而言,很多時候,看似牽強的聯想,一旦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中,這種猜測便有極高的幾率變成現實。

  程千帆微微皺眉,不管這個猜測、判斷是否正確,他都必須重視,確切的說是當作真實確定的情報那樣去緊急對待。

  不重視的結果,或者是虛驚一場,或者是需要付出鮮血和生命的代價。

  “路邊停一下,我打個電話。”程千帆指著一個公用電話亭,對黃包車夫說道。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中央巡捕房。

  醫療室。

  老黃躺在床上,沒有開燈,漆黑的房間里,他睜著眼睛看。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秋霞同志,生日快樂。”他在心里說道。

  是的,今天是未婚妻的生忌,不,是妻子,她就是他的妻子,盡管沒有來得及舉行婚禮秋霞同志便犧牲了,在老黃的心中,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是他愛了一輩子的愛人,堅定的革命伴侶!

  秋玲有一雙纖細漂亮的手,鋼琴彈得很好。

  就是這一雙彈鋼琴的手,犧牲的時候,十根手指全部被砍掉…

  “阿霞,我現在代號‘鋼琴’嘞,我選的,你一定喜歡。”老黃咧嘴笑。

  叮鈴鈴。

  電話鈴聲響起。

  “誰啊,大晚上的。”老黃煩躁的嚷嚷了一句,隨手拉起床頭的燈線。

  這話若是被巡捕房其他人聽到,大概會罵老黃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醫療室的這門電話是小程總特批安裝的,理由是醫療室很重要,弟兄們難免有個頭疼腦熱和外傷,安裝了電話,對大家有好處。

  這話誰信誰傻子。

  大家都知道老黃這個老棒槌,憑借著會搗鼓一些偏房,攀上了小程總的高枝,十之八九是老黃愛現,求到小程總這里,要了一門電話。

  電話裝了,老黃的出診速度卻絲毫沒有起色,這老東西有時候喝醉了,為了不被打擾睡覺,或者是溜出去喝酒之類的,竟然會拔掉電話線。

  你一問,老黃還振振有詞,電話壞了,不關他事。

  總之,盡管醫療室裝了電話,但是,打過去有沒有人接,或者是‘電話壞掉’,這全看運氣。

  有巡捕打電話到醫療室沒人接,氣不過,認為老黃指定跑哪里喝酒去了,便憤怒舉告老黃擅離職守。

  敲開了醫療室的門,便看到老黃喝的醉醺醺的開門。

  一問就是電話壞了沒聽到。

  別人也便就拿老黃沒轍了,你說什么?舉告老黃喝酒?老黃喝酒這是事嗎?壓根不是事。

  以前有覃德泰關照,老黃活得很好,現在有小程總關照,老黃繼續活得很好。

  這名告小狀的巡捕則被老黃罵了個狗血淋頭,甚至被吐了一口濃痰,后來在一次抓捕行動中受傷,在治療過程中被老黃狠狠地整治了一番。

  個老東西,沒天理了。

  不過,經此之事,再也沒有不開眼的去舉告老黃,他老人家愿意接電話就接電話,樂意拔電話線就拔電話線,您開心就好。

  就是這么操蛋的事情,警務總監辦公室竟然還行文褒獎:

  中央巡捕房是第一個給醫療室配備電話的巡捕房,這體現了中央巡捕房在金克木金總,程千帆副總巡長的領導下,銳意進取,以先進工具武裝自己,保障警員生命安全的榜樣舉措!

  老黃兩步走到桌子邊,拿起電話聽筒。

  “老黃,是我。”

  “程總,怎這么晚打電話來,莫非是家里有人生病了?”老黃問道。

  “你就不能盼著我一點點好。”程千帆笑罵說道。

  電話那頭的老黃嘿哈笑著。

  “有應酬,還沒到家,你上次送我的那什么草,過了這么些天了,還能煎吃嗎?”程千帆抽了一口煙,說道,“能用的話,我就叫若蘭給我煎藥,回家正好喝,不能的話,我一會路過藥材鋪子買點。”

  “什么草?”老黃表情瞬間凝重,卻是打了個哈欠說道。

  “就是你說的清熱解毒的。”程千帆想了想說道,“就是那個,你說苗人還用他治蛇毒的。”

  “韓信草?”老黃問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程千帆點頭說道。

  “可以用,煎服就行了。”老黃說道。

  “好了,你睡覺吧。”程千帆笑著說道,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說道,“大晚上的吵醒你,我過兩天帶兩瓶上好的花雕給你。”

  “那感情好。”老黃嘿嘿一笑,掛掉了電話。

  “糖人哩!糖人哩!”

  一個巷子口,路燈下,一個捏糖人的手藝人在小聲叫賣。

  天色已晚,不少人家都已經歇息了,他不敢大聲叫賣,會挨罵的。

  這個老手藝人許是白天的生意不好,寄希望于晚上能再出幾個糖人,這些錢會變成明天的稀粥中的米粒。

  “來一只小兔子。”程千帆壓了壓帽檐,說道。

  “好的嘞。”老藝人高興說道,昏黃的路燈下,面皮猶如老樹皮的老藝人,專心致志的制作糖人。

  所謂捏糖人,便是用加入紅、黃、綠等食用色素的飴糖捏成公雞、兔子、孫悟空等形狀,是糖食,也是一種手藝。

  程千帆盯著捏糖人的老人的手,他在暗中觀察、估算老人捏一個糖人大約需要多少時間。

  心中大致有了譜。

  “再來一個孫悟空,還有那個豬八戒,還有白龍馬,都來一個。”程千帆將鈔票放進一個掉了漆的鐵罐子里,“不用找了,我一會來拿。”

  捏糖人的老藝人高興的直點頭,一邊捏著糖人,一邊鞠躬。

  程千帆沒有理會,他轉了個身,又走了幾步,站在那里抽煙。

  這里是路燈的背光之處,從巷子外的街道上看過來,如果是刻意尋找,一眼是看不清他的。

  程千帆彈了彈煙灰,活動了一下脖頸。

  在距離他稍遠的地方,黃包車夫以為這位客人是在看他,立刻露出討好的笑。

  客人中途下車耽擱長時間,車夫多半是不太樂意的。

  不過,程千帆掏錢買了半斤豆腐干,以示犒勞和貼補,這自然令車夫歡天喜地。

  豆腐干是男女老少都愛吃的零食,邊煮邊賣,一鍋豆腐干往往要煮幾小時,濃香撲鼻,美味可口,下酒零食皆相宜。

  當然,這種小吃食,車夫是舍不得買的。

  他看了一眼牛皮紙包裹的半斤豆腐干,咕咚咽了唾沫,用力吸了吸香氣。

  這豆腐干,他舍不得吃,打算帶回家給家里的老娘、娃娃和家里婆吃。

  只是,車夫又看了一眼牛皮紙袋,心中有些遺憾,如果客人不是買了東西給他,而是選擇多給點錢,那就更好了,可以多買倆窩頭。

  然后,他撓撓頭,又用力吸了吸豆腐干的香味,臉上露出笑容,豆腐干也好,幺娃早就饞這一口了。

  延德里到了。

  “嚇嚇儂,嚇嚇儂。”

  在身后車夫千恩萬謝中,程千帆手里舉著幾個糖人,踏著青石板,走在巷子里。

  隨著‘小程總’的名氣和權勢越來越大,仇家也越來越多,他繼續住在延德里已經并不合適了。

  他已經在考慮搬家的事情了。

  白若蘭還沒有休息,開門將丈夫迎進去。

  “怎么買這么多糖人?”她從程千帆的手中接過五個糖人,看了丈夫一眼,問道。

  “也不知道小寶喜歡哪一個,就多買了幾個。”程千帆拿起桌子上的搪瓷缸,里面是白若蘭提前冷涼的涼茶,他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若蘭,上次家里還剩了些韓信草,辛苦你一會煎出來。”程千帆說道。

  既然他在打給老黃的電話里說了這件事,那么,他就必須去做。

  是的,假如他沒有安排妻子幫他煎藥,這似乎也沒有什么,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

  但是,一旦他進入到某個懷疑名單,敵人暗中調查的話,這個小細節甚或可能是導致他暴露之‘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的那個‘蟻穴’。

  對于特工而言,永遠不要報以僥幸心理。

  或者更加直白的說,不要想著偷懶!

  “好的嘞。”將糖人放進抽屜里,鎖好,白若蘭扭頭看向程千帆。

  妻子的目光中寫滿了擔憂,“我一會就煎藥,要不要多放點水,在爐子上溫著?”

  “不用,煎好藥后,將藥汁倒在碗里冷著就行。”程千帆輕輕攬住妻子的腰,如蘭極聰慧,盡管他沒有說什么,若蘭已經知道他要出門了。

  若蘭擔心他,卻又不好多問什么,只能如此隱晦的方式詢問。

  看著丈夫上樓去了,白若蘭輕輕嘆口氣。

  煎好湯藥,放在桌子上冷著就是,這說明千帆自己也不確定什么時候回來。

  從書柜后面的暗盒中取出一把毛瑟手槍,仔細檢查了槍支情況,確保一切正常。

  又取了兩個十發的備用橋夾。

  用布包裝了三枚德制m24手雷。

  一把匕首插在綁腿里。

  看了看確切的時間,程千帆打開窗戶,將貓咪放出去,他自己也從二樓書房的窗戶翻出。

  趴在窗臺‘值班’的貓咪看著自己的男主人身子靈活得像是一只貍貓,飛快而輕巧地輾轉躍動。

  很快,程千帆從屋頂上輕輕躍下,極速奔跑,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由于前兩天法租界發生了多起槍擊案,故而這兩天晚上法租界加強了巡邏。

  無論是在買糖人的時候暗暗計算時間,還是剛才回到家中后他心中暗中計算著時間,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在估算家附近的巡捕巡邏換班的時間。

  剛才,回家經過家門口附近、遇到巡邏的巡捕的時候,小程總還特別停下來和巡捕說了兩句話,勉勵了辛苦值班的手下們。

  現在,他算準了時間出發,等到他到達卡口的時候,正好是兩隊巡捕換班。

  換班的時候,有大約十五分鐘的時間,該卡口是‘’無人值守’的。

  當然,這個無人值守指的是距離稍遠。

  這是因為小程總體恤手下,在延德里附近令人搭了個棚子,放了一張桌子,一些椅子,以供巡捕夜間巡邏時候休息。

  這個棚子距離卡口約莫三四十米。

  而這個棚子的存在,直接結果就是,兩隊巡捕換班的時候,習慣性的現在棚子里聚集,互相吹吹牛,甚至是喝兩口酒,反正卡口離得不遠,如果有人經過,似是逃不過棚子里巡捕的眼睛的。

  如此,他們歇歇一會,然后才會去卡口點執勤。

  程千帆輕巧如同貍貓,貼著墻根走,行到一半,敏捷的翻墻。

墻的那一側臨河,不過,這一段的墻邊卻是正好有一個較為狹窄的小徑,程千帆可以躡手躡腳的通行,不至于墜河  行走約莫二十來米,有一棵柳樹,通過這棵柳樹翻進來,正好可以避開巡捕哨卡。

  是的,小程總體恤下屬搭建的那個棚子,最大的用途便是確保這三十米不到的距離的觀察盲區!

  機敏的穿越了卡口,程千帆長舒了一口氣。

  以他剛才回家經過這個卡口的時間來計算,這些巡捕都是他的時間證人,他此時此刻正在家中:

  從小程總的家到此處的距離,他根本來不及返回、在巡捕換班暫時離開卡口的這簡短的時間再度穿過卡口,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是‘火眼金睛’,離著卡口也就不遠,那么多雙眼睛看著,有沒有人過去一目了然。

  漢斯診所對面的一個住宅的二樓,老黃眼睛一瞇,遠遠的看到有汽車燈光朝著這邊照過來。

  他的目光瞬間變的寒冷,趴在窗臺內側,輕輕拉動槍栓,三八式步槍的槍口悄悄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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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繼續核酸,感覺嗓子都有老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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