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迪蹲在一塊青石板的臺階上,悶悶的抽煙。
他旳腳邊已經有兩枚煙屁股了。
他的身邊,尚奎還在絮絮叨叨。
“游四叔是苦命人,四嬸生福生的時候難產死了,四叔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將福生養大。”
“福生就是四叔的命根子,現在人沒了。”
“沒法交代啊!”
秦迪異常的煩躁,他想要將尚奎的嘴巴用石塊堵住。
不,他更想要給自己的腦袋來一下子。
“是我的錯。”秦迪說道。
“福生死的時候說不怪你。”尚奎說道。
“那叫犧牲!”秦迪糾正說到。
他的心里異常的悲傷,難過的要命,恨不得犧牲的是自己。
游福生是他動員參軍的。
確切的說,是福生聽了他的抗日宣傳后主動找到他,一門心思要加入游擊隊。
這是秦迪來到游擊隊后,聽了他的抗日宣傳后,第一個主動找到他、表示要加入游擊隊的老鄉。
這令秦迪很興奮。
他告訴大隊長谷保國,這是一個好兵,身材魁梧,抗日熱情高漲。
大隊長谷保國不同意。
他反對的理由只有一個,游福生是家中獨子!
“福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游老四也活不下去的。”谷保國說。
秦迪不贊同谷保國的話,他認為國土淪喪、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每個人都應該站出來為抗日貢獻一份力量。
“我也是家中獨子!”秦迪說,“我心甘情愿為抗日,為革命犧牲。”
“你是黨員。”谷保國說,“游福生不是!”
谷保國是大隊長,他的決定在游擊隊便是命令,他不同意游福生加入游擊隊,秦迪只能無奈放棄。
不過,幾天后,最終的結果是,游福生還是加入了抗日游擊隊。
鐵了心要抗日的游福生不知道怎么就說服了自己的父親,游老四親自將游福生送到了觀音堂,請谷保國收下自己兒子。
谷保國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但是,拗不過游家父子,最終只能點頭同意。
這個結果令秦迪很開心,不僅僅是因為這是他的工作成果,更因為從游福生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同胞們的抗日熱情,這令他受到了鼓舞。
“記住了,福生是游老四的命根子!”
當時,谷保國目光復雜的看了秦迪一眼。
此時此刻,秦迪才明白大隊長那句話,那個眼神所蘊含的深意。
游福生是在昨天的戰斗中犧牲的。
據點的日軍在新亞和平促進會的漢奸的帶領下,試圖偷襲青東人民抗日游擊隊,雙方發生交火。
游擊隊擊退了日偽軍的進攻,擊斃日軍一名,擊傷兩人,己方也有五名游擊隊員犧牲,多人負傷。
得知游福生犧牲的消息,秦迪整個人的大腦一片空白。
尚奎便一直在他的耳邊念叨那些話,這每一句話就像是一根根刺,狠狠地刺進了秦迪的心窩。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游四叔。
終于,秦迪邁著沉重的步伐,推開了游四叔家的門。
“是福生嗎?”里面傳來了游四叔的聲音。
秦迪沒有立刻回答,他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平素在抗日宣傳的時候激情澎湃、口若懸河的秦迪,此時此刻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失去獨子的父親。
“誰啊?”游四叔又問。
“四叔,是我。”秦迪不能不開口了,他的嗓音有些嘶啞,“我,秦迪。”
“是秦干事啊。”游四叔將手中的旱煙袋一纏,走出來,“快些,屋里坐。”
“不了,四叔,就在院子里吧。”秦迪說道,他看著游四叔,想要開口,卻怎么都開不了口。
“有事嗎?秦干事?”游四叔問。
“是,有事。”秦迪聲音低沉,“福生他…”
“福生他怎么了?”游老四看著秦迪,看到秦迪的表情,他心中發慌,“受傷了?”
“不是,是。”秦迪抬起頭,看著游四叔的眼睛,終于還是說出了那句話,“四叔,福生他,他犧牲了。”
“什么?”游老四的旱煙桿咣當一聲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四叔,福生他犧牲了。”秦迪撲通一聲下跪,“是我沒保護好福生!都是我的錯!我對不住您老人家!”
“福生,他,他真的——”游四叔看著秦迪,眼神中帶著最后一絲期待,“真的,沒啦?”
看到秦迪點頭,游四叔的兩滴淚花順著衰老的眼眶,就那么掉落。
這眼淚一掉,就收不住了。
游四叔的身體順著門框滑落,他大聲抽泣起來。
絕望的老父親的哭相是非常嚇人的。
表情扭曲,身子隨著抽泣,一下一下的抖動著。
這不是嚎啕大哭,是絕望的抽泣。
秦迪跪在那里,看著抽泣的游四叔,他的心中也宛若刀割一般。
游四叔已經癱坐在地上,抽泣著,嘴巴里一直在念著‘福生’、‘福生’。
秦迪的淚水涌出眼眶,他喊了聲,“阿爸!”
正在抽泣的游四叔抬起頭,看過來,已經悲傷的有些發暈的游四叔就那么的爬過來,跪在秦迪免簽,在他的臉上撫摸,一邊撫摸一邊喊著‘福生’。
秦迪一動不動的跪在那里,他說,“福生沒了,以后我就是您的兒子,只要我活著,我給您養老送終。”
這話令游四叔回神,他撫摸秦迪面孔的手收回來,也看清楚了面前這個小伙子不是自己的兒子福生。
秦迪跪著。
游四叔就那么也跪著,看著他。
終于,游四叔坐在地上,深深地一聲嘆息。
“秦干事。”好一會,游四叔開口,他看著秦迪。
“在呢,您說。”
“福生沒給咱中國人丟臉吧。”他問。
“沒!”秦迪說,“福生很勇敢!”
“那就好,那就好!”游四叔慢慢地從地上起身,謝絕了秦迪的攙扶,顫顫巍巍的走向里屋。
秦迪看著游四叔的背影,只這一會的功夫,這個男人仿佛蒼老了十幾年。
“什么人?”一聲拉動槍栓的聲音響起,然后是冷冷的質問。
“是我。”何關出聲說道。
“是何隊長。”放哨的游擊隊員探頭看了一眼,高興的喊道,“是何隊長回來了。”
“來兩個人,和尚銘他們換一下。”何關收起手中的毛瑟手槍,說道。
“來了!”幾名游擊隊員從樹林里出來,接過擔架,替換了尚銘等人。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觀音堂。
小心翼翼的將擔架上昏迷不醒的方木恒移動到了一張已經提前鋪了褥子的床板上。
“都下去休息吧。”何關吩咐說道,“另外,你們幾個,注意警戒,小心鬼子的偷襲。”
“放心吧,何隊長,我們的眼睛靈著呢。”
“要小心!”何關拍了拍游擊戰士的肩膀,“明哨要小心,暗哨要警惕。”
“明白!”戰士們敬了個禮,迅速離開了。
何關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兩只手握緊搪瓷缸子,拿了個板凳,坐在床邊。
何關看著昏迷不醒的方木恒,他的鼻頭有些發酸。
和方木恒一別近年,沒想到再次相見,卻是這般場景。
他的心中既驕傲又難過。
他為方木恒感到驕傲,新四軍在鎮江韋崗成功伏擊日軍的消息傳來,青東游擊隊上上下下也是備受鼓舞,沒想到二哥方木恒竟然正是這支英雄的新四軍隊伍中的一員。
難過的是方木恒身負重傷,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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