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甫國已經提前通知程千帆,此次刺殺周懷古的行動,不需要他參加。
緣由很簡單。
此處‘中日友好研討會’沒有被安排在法租界。
法國人在爭奪‘東道主’的較量中,輸給了和日人關系更好的英國人美國人。
研討會被安排在了英美公共租界。
宋甫國此前有權限請程千帆協助這次行動,就是因為預判日本人會將研討會安排在法租界。
這是程千帆的地盤,有程千帆幫忙會方便很多。
不需要參加刺殺周懷古之行動,這對于程千帆來說是一個好消息,他可以心無旁騖的以宮崎健太郎的身份出現在研討會上了。
至于說研討會之日方參會人員名單,宋甫國倒是如約送來。
程千帆仔細研究了一番,名單以日本國內的幾個大學之教授以及他們的學生為主,還有幾個是在中國已經頗有名氣的日本學者、文人。
最起碼從表面上都是‘純粹’的學者和文人。
其中就包括神戶大學中國文學院著名教授谷口寬之的愛徒,青年詩人宮崎健太郎。
五月的上海,已經可以感受到夏日的熱氣。
程千帆沿途可以看到,穿著漂亮的旗袍、美麗的連衣裙的女子,挎著精致的小坤包,點綴了大上海的美麗。
不時地有自認錢包鼓鼓、風流倜儻的男士上前搭訕。
有人獲得了為女士拎包的許可。
有人被拒絕,倒也并未失禮,還會從買花孩童那里買來一束花,以作冒昧搭訕之賠禮。
這以退為進的招數,顯然有效果,女士微微頷首,對這位紳士印象頗佳。
就在此人自以為有機會贏得美人放心之時,一輛法國產的黑色福特小汽車開過來,叭叭兩聲喇叭響。
這是一個年輕的小開,成功邀請美麗的女人上車,驕傲的昂著頭,看了失敗者一眼,猶如爭奪配偶成功后的猴子。
看著小汽車載著美女兜風而去,男士手里捧著女士退回的鮮花,憤怒的扔在地上。
“有車就了不起啊!”
英美公共租界,漢口路的一個會館的大廳里。
已經擺放了一列列長桌,長桌上面放了各色點心、水果、以及糖果、瓜子、花生等零嘴兒。
大廳里已經來了不少人。
今天是‘中日友好研討會’暨亞洲和平促進研討會開幕的第一天,主辦方選擇以記者招待會的方式來辦。
天氣已經有些炎熱。
英美公共租界的漢口路的巡長盧本偉擦拭了額頭的汗水。
英美公共租界方面已經收到情報,國府方面對于近來愈發向日人靠攏的周懷古很不滿意。
上海方面的國府特工已經接到了對周懷古的制裁令。
作為負責此次研討會開幕式之記者研討會安全工作的巡長,盧本偉壓力很大。
老實說,對于公共租界公董局主動邀請這個勞什子的研討會放在公共租界來舉辦,公共租界巡捕房上上下下是不歡迎的。
大家都知道這個所謂的‘中日友好研討會’是什么性質的,這就是漢奸大聚會,大家自然沒有什么好感。
另外就是,巡捕們也擔心出了安全問題會被追究責任,更擔心國府特工制裁漢奸的時候會受到誤傷。
可是沒辦法,大家端的是英國人、美國人的飯碗。
“程千帆,他來做什么?”
遠遠的看到一位西裝革履、極為英俊之男子從黃包車上下來,昂首挺胸、闊步而來,擔任警戒保衛工作的公共租界巡捕有些驚訝。
“程警官,請留步。”一名巡捕走上前來,伸手攔了下。
“你是誰?為什么攔住我?”宮崎健太郎皺了皺眉頭,說道。
“哎呦呦,還說上日本話了?”這名巡捕冷笑一聲,挖苦說道。
“請讓開!”宮崎健太郎冷聲說道。
“出什么事情了?”盧本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趕緊過來詢問。
“巡長,法租界的程千帆…”巡捕捂著嘴巴,低聲對盧本偉說話間用手指指了指。
“這位警官,我可以進去了嗎?”宮崎健太郎微微抬起下巴,冷冷說道。
盧本偉聽手下的匯報,同時扭頭去看。
程千帆這家伙來做什么?
這也是他第一反應。
就在這個時候,對方說話了。
看著‘程千帆’那倨傲的眼神,盧本偉心中一個激靈:
不對,這個人長相和程千帆極為相似,但是,這不是程千帆。
表情、眼神、神態!
或者最直觀的說:
人的氣質不一樣。
程千帆那家伙他見過,小伙子有才能,卻并不是那種倨傲的年輕人,做事情講究,會來事。
面前這個家伙的眼神讓盧本偉很不舒服,這是一種蔑視的眼神。
這眼神讓盧本偉想起有一次他抓了一個日本人,日本駐滬總領事館的的一個工作人員來到巡捕房,得意洋洋的帶走了那名日本人時候的眼神:
蔑視,他們將這塊土地,以及這塊土地上祖祖輩輩生活的中國人,視為低他們一等之人,甚至是看做是可以隨意奴役的奴隸!
“這位先生,請出示您的邀請函?”盧本偉忍著憤怒,語氣較為平靜說道。
“辛苦了,請查看。”宮崎健太郎倨傲卻又不失禮貌的微微點頭,一口流利的北方官話,雙手將邀請函奉上。
神戶大學,宮崎健太郎!
看到邀請函上的日本名字,盧本偉立刻確認,果然弄錯了,這家伙不是程千帆,真的是一個日本人。
以前只是聽說有人會長得很像,卻沒有親見,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如此相像之人!
而且,這家伙明明會說中國話,被巡捕攔住的時候,卻故意說日語,不說中國話。
“宮崎健太郎先生,請。”盧本偉伸手延請。
“有勞。”宮崎健太郎接過邀請函,隨手收進內兜,走了兩步,卻又停下腳步,盯著盧本偉的眼睛,“這位警官,你的眼神隱藏了憤怒,我很不喜歡。”
說完,宮崎健太郎微微一笑,禮貌的點點頭,闊步進入會館。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嗎?”日本駐滬總領事館副總領事巖井英一的副官今村兵太郎帶了兩人步履匆匆的走來,直接詢問盧本偉。
會館有前、后、左共三個入口,因為人手不足,這個位于左側的入口沒有來得及安排日方工作人員,他剛剛帶人過來。
“沒什么。”盧本偉不卑不亢的說,“我的手下聽不懂日語,有點小誤會,已經沒事了。”
今村兵太郎看了一眼這名中國巡長,點點頭,安排一名手下在此迎接賓客,自己闊步進入會館。
進入會場的宮崎健太郎很安靜,他找到了一個不算太偏僻,但是,仍然可以比較安靜的獨處的所在,隨手拿起桌子上放著的一張宣傳單,假作無聊的閱讀,實則在觀察。
左側有一伙中國記者,正在低聲交流著什么。
三名身高馬大的英國人或者是美國人,哈哈大笑著,在不遠處不知道在談論什么。
有一對年輕的夫婦在輕聲說話,這應該是一對新婚不久的男女,新婚的躁動和甜蜜在舉手投足之間釋放:
不,程千帆修正了自己的判斷,這是一對剛剛勾搭上的狗男女。
女子白皙的胸脯上有淡淡的吻痕,男子的手一直在女子的翹臀上隱蔽摩挲。
不,程千帆再次修正了自己的判斷。
這對男女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