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厭詐!”黑瀨平一看著遠方打起的火把和手電筒,陰惻惻的說道。
日本陸軍大佐的身邊并沒有其他人,這句話更多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所謂的200人收尸隊,收尸不過是個幌子,最主要目的是對中國人人工制造的絕壁和深壕內的機槍暗堡進行爆破。
而他們身后300米的黑暗中匍匐著足足1500名日軍步兵!
那已經是133步兵聯隊如今能拿出來的最后步兵了,連133步兵聯隊的直屬護衛中隊都派上了前線。
只是開戰的第一個晚上,133步兵聯隊的黑瀨平一大佐就梭哈了自己所有的步兵力量,實在是師團長‘三日攻破衡陽’的口號喊的太響了,錯過今夜,黑瀨平一怕自己連700人的步兵都湊不出來了。
白天中國人算是勝了一場,黑瀨平一主動派出談判組并屈辱的付出10公斤的金銀首飾,就是為了讓中國人驕傲自滿,從而放松警惕,讓自己一戰功成。
當然了,200人的收尸隊一開始在中國軍人的監視中,還是很遵守雙方制定的規則,人不得進入深壕,只能用繩索結成環拋進深壕套住尸體手腳而后拖走。
一直忙碌到凌晨3時,也是人最困倦的時刻,一陣風吹過,原本用以照明插在壕溝上的火把突然熄滅不少,光線猛然變暗。
一直在陣地上嚴密監視的中國軍人們本能的感覺到不對。
“照明彈!”負責談判的那位少尉排長果斷的下令。
“嘭!”一聲悶響。
一道綠幽幽的青光升至高空,又緩緩下落,雪白的光芒將戰壕區域照得透亮。
目光所及,深壕里有黑影在晃動,顯然,日軍并沒有遵守規定進入了深壕,不管他出于哪種目的,陸軍少尉的直覺告訴他,有危險!
“照明彈!前方200米!300米!各兩發連射!”陸軍少尉迅速下令。
4顆照明彈打上天空,陣地上一覽無遺,陸軍少尉倒吸一口涼氣!
望遠鏡的視野中,‘屎黃色’猶如蝗蟲一般鋪滿了整片大地,日軍這幾乎已經不算是偷襲而是強攻了。
“敵襲!”兩個字都還在嗓子眼里打轉,對面的黑暗中傳來一聲凄厲的嘶吼:“殺雞雞!”
“板載!”不知有多少名日軍從地上彈起,口中高呼著口號,奮力向黃茶嶺沖鋒,攻勢如潮!
鹽谷倉空也夾雜在這些日軍中,端著槍,面孔猙獰而扭曲著大喊:“帝國萬歲!”,邁著兩條小短腿,奮力狂奔。
因為他所在的步兵中隊從中隊長到小隊長再到軍曹和曹長全部都戰死了,按照軍規,他這個僥幸逃回去的小兵是要被送上軍事法庭的,但考慮到此時為戰時,聯隊長閣下允許他們戴罪立功,如果此次能攻入中國人的陣地,就可以不追究他們這些僥幸逃回來的士兵。
鹽谷倉空別無選擇,只能被驅趕進入突擊隊,擔任第一波突擊任務,日本二等兵明白,他可以戰死,卻不能被送進軍事法庭,否則他的家就完了,父母會被街坊鄰居嘲笑,弟弟妹妹甚至連學都沒法上了,長大后更是會整個社會排擠。
為了自己的家人們,鹽谷倉空只能學會勇敢,跟著那些老兵們一起奮力前沖,直到他被中國人的彈雨給擊中。
中國人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放松警惕,在用照明彈發現他們的存在后,只是隔了不到15秒鐘,日軍步兵的第一個波次剛沖鋒到距離那道絕壁還有200米的時候,中國人的機槍就響了。
黑夜中,中國人裝備的那種高射速機槍子彈竟然形成了一道道瑰麗的彈流,猶如一道道長虹。
超過十挺機槍的集火攢射,在夜空中交織著,竟然有一種別樣的美麗。
只是這種美麗帶來的,是死亡!
鮮血,不斷的濺落在日本二等兵的臉上。
那是他周邊同僚被機槍子彈射中后飆射而出的,由于中國人裝備的機槍射速實在太快,一旦中彈,那都是幾發甚至更多,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
與此同時,手榴彈的猛烈的爆炸聲也接連響起,一排排手榴彈像是不要錢一樣拋入深壕,把幾分鐘前還在擔任收尸任務的200名日軍變成尸體。
這下可好,200日軍花費兩三個小時也沒運多少尸體走,這算是又給這道‘殺人壕’里增添了不少肥料。
尤其是這些日軍表面上看沒帶任何武器,但其實軍服的下方不是藏著手槍就是掛著手雷,甚至還有的膽大者把炸藥都帶在身上,就打算著戰斗命令一下,他們就把炸藥堆在早就觀察好的那兩個機槍暗堡上引爆,或是沖到那道絕壁下,用炸藥將其炸垮塌形成斜坡好讓隨后趕至的步兵沖鋒。
這200號日軍,性質和中國軍隊搞的‘敢死隊’也差不多。
但他們錯估了四行團一營的火力強度,不提各種槍械,單說這長柄手榴彈。
由于方顯絕的請求,那位親口答應,軍政部給衡陽守軍足足運來了30萬枚手榴彈,平均到2萬多步兵,也能一人十幾枚,加上原來各部自有的,手榴彈是目前中方最富裕的防御裝備。
一營又主動請纓黃茶嶺這個危險卻重要的陣地,方顯絕那里會吝嗇?光是一營這一千多號人馬,就配給了手榴彈12萬枚。
在挖掘戰壕時,給每名單兵都專門在戰壕壁的下方挖了個儲存手榴彈和私人物品的洞,以避免有炮彈或者爆炸物飛進戰壕引起殉爆。
用錢大柱的說法:‘只要你有勁兒,手榴彈管夠,子彈管夠!’
那手榴彈是一輪又一輪,就像浪潮一樣,根本看不到盡頭!
濃烈的硝煙把寬闊的深壕都給填滿了,深壕里的兩個機槍暗堡的8挺機槍也開啟怒吼模式,子彈和手榴彈破片以及氣浪幾乎充斥著深壕里每一個角落,根本不可能有活物在這道深壕里生存。
帶著手槍的日軍還好,頂多也就是個死!但身上有手雷和炸藥的日軍可就慘了,一旦引起殉爆,那整個人可就成了炸彈的一份子,四處亂飛的骨頭茬兒都能殺人。
200‘敢死隊’只用了不到五分鐘,就成了白死隊!
當然了,這么說倒也有些絕對,他們雖然啥都沒干成,但耗費了1連最少1000枚手榴彈。
據說光是這波攻擊,1連的兵們至少每人都干出去五六枚手榴彈。
如果說133步兵聯隊的‘敢死隊’命運悲催,那正在戰場上狂飆的1500名日軍步兵的命運也好不到哪兒去。
“板載沖鋒嗎?我等的就是這個!”冷鋒聽到前方的槍響和震耳欲聾的日軍吶喊,冷冷一笑。
“命令,炮兵連20毫米機關炮,戰車排1至4號車開炮!”
6門20毫米機關炮在日軍序列里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如果說之前的MG42機槍掃出的十幾道金屬彈流,就像是死神揮動的鐮刀,是肆意收割生命的利器,那這20門20毫米機關炮就是死神大大舞動的大錘頭,那不是收割生命,而是在粉碎生命。
比雪茄還要粗大一圈的彈頭,別說撞到人體,就是一顆比人腰還粗的大樹,那都是碗口大小的洞。
那血肉之軀和這個恐怖的玩意兒發生碰撞的后果是什么?
自然是人都碎了!
鹽谷倉空就有幸看到這樣的一幕,一名同僚就在他斜前方七八米的地方向前狂奔。
那人他見過,是在133步兵聯隊步兵中極為出名的角色,還擔任過他們這些分配到133步兵聯隊新兵的刺術教官。
為了讓新兵們在拼刺時對鮮血和慘叫減少心理負擔,他親自帶著一隊新兵去一個中國人的村莊抓了20幾名村民到訓練場。
鹽谷倉空很清楚的記得,他做為第一隊新兵,面前被綁在木樁子上的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
中國少年瘦小的可憐,臉色因為極度恐懼蒼白如雪,雖然沒有說話,但看著他的眼神里滿是祈求。
他的刀尖在顫抖,尤其是聽到耳畔傳來的一陣陣慘叫聲,日本二等兵實在是沒法刺出那一刀。
教官來了,狠狠的一腳將他踢到在地,而后就用他的刺刀,單手刺進中國少年的胸膛,而后手腕一擰,刺刀在少年的胸膛里轉動,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聽到沒有,這就是刺刀和骨頭的摩擦聲,簡直是人世間最美妙的聲音!”刺術教官的訓話聲堪稱人間惡魔。
在惡魔的聲音中,鹽谷倉空親手用刺刀再度刺進那名垂死中國少年的胸膛,減少了他的痛苦,也終于獲得了教官的認可成了一名真正的二等兵。
一直停留在日本二等兵記憶深處的惡魔教官,這次竟然再度出現在他眼前,并和他一起并肩沖鋒。
但下一秒,正在大步向前的惡魔教官就像被虛空中出現的一柄大錘頭給擊中一般,頭顱徹底粉碎了!
更準確點說,是腦袋和鋼盔一起被擊碎了。
一具無頭尸體竟然在慣性的作用下又向前沖出了好幾米,然后脖腔中才沖出一道三米高的血柱,在照明彈的光輝下,猶如開了一朵極為燦爛的血花!
原來,惡魔在子彈面前,也會如此脆弱!鹽谷倉空在血雨潑灑過來之前,內心突然有了一絲明悟!
這就是戰爭,不管你是天使還是惡魔,迎接你的唯有死亡!
黏糊糊的血灑了日本二等兵一頭一臉,使得他根本看不清前路,不得不一個前撲趴在地上,拿骯臟的袖口擦拭臉部的鮮血。
這個舉動無意間又救了他的小命。
“重迫排、所有連屬60迫,給老子打!另外,通知炮兵營山炮連,我陣地前沿有千余名鬼子,可以讓他們吃口肉了。”冷鋒登上黃茶嶺最高的觀察哨,看著至少還有近千日軍潮水般向陣地撲來,冷然下令。
“今晚就讓這幫鬼子來得回不得!”
日本人的重炮顧忌自己正在沖鋒的步兵不敢開炮,他可沒有這個顧忌。
“轟轟轟!”一排排硝煙在日軍陣型里騰起。
150重迫18公斤重的彈丸更是直接騰起一團火球,足以照亮半個戰場。
到此時,中日雙方都不用再打什么照明彈了,光是戰場上不斷騰起的焰火,都已經將整片戰場照的如同白晝一樣。
黑瀨平一呆若木雞,嘴唇翕動著,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以為白天3個小時鏖戰,已經摸出了中國人的虛實,機槍火力犀利,工事完善,但這些,在大量步兵兵力投入以及黑暗的掩護下,都會被大大的削弱。
沒成想,中國人的炮火會如此猛烈,竟然能形成覆蓋攻擊!
僅根據目前炮彈落下的密集度,中國人至少投入了十幾門大口徑火炮以及超過30門小口徑迫擊炮!
“撤退!”黑瀨平一面如死灰的下達軍令。
但顯然,那還是有些太晚了,數百米的距離,就是空著手在運動場上跑,都得跑上幾分鐘,更何況是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
日軍步兵凄慘的嚎叫聲和撤退的警報器拉長的長鳴都被狂風巨浪般的爆炸聲給淹沒了。
當鹽谷倉空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在戰場上,也不知道戰斗結束沒有。
或許是聽覺在猛烈的爆炸聲中已經受損,他只聽到耳邊‘呼呼呼’不停作響,身體就像是汪洋里的一條小船,在驚濤駭浪里蕩來蕩去,又像剛剛做完麻醉手術,麻醉勁兒一過,全身晃得更厲害了。
日本二等兵只能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往四周觀看。
此時應該快至黎明了,天已經蒙蒙亮,借著光亮,他看到周圍到處都遍布著土黃色軍服的尸骸,都是躺著的,根本不知道還有沒有像他一樣被遺棄在陣地上的活人。
正在此時,他的耳鳴好了很多,隱隱聽到遠處有人在口齒不清的喃喃自語“友軍還在嗎?友軍還在嗎?”間或又聽見‘有水嗎?’之類的微弱聲音。
日本二等兵的淚水猛然涌出,那不是憂傷,而是在這種絕望的戰場上還能遇見同類的感動。
但這種感動并沒能持續太久。
十幾名彎著腰摸過來的中國人來了,他們都提著大袋子,在血淋淋的尸體上搜索著,不管是子彈盒還是財物或是吃的,都被他們丟入麻袋里。
“班長,這里還有活的鬼子咋整?”一動不敢動的鹽谷倉空聽到有人輕聲問。
“這還用老子教你?團座長官平時怎么說的?死去的鬼子才是好鬼子!”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些許憤怒吼道。
“噗嗤!”那是鹽谷倉空聽到過的利器入肉的聲音。
“咔嚓!”那是刀刃和骨骼摩擦的聲音。
隨著這些中國士兵的走動,那些曾經微弱的聲音都沒了。
惡魔教官噴出的那股血泉再次拯救了日本二等兵,焦黑的硝煙和濃烈的血腥味兒加上他紋絲不動的身體,讓中國士兵只是掃了他一眼就自動略過了。
畢竟,一名二等兵身上能有什么好東西,要找也得找軍曹或是軍官,他們來戰場上的時間也不能超過30分鐘。
清點戰果的同時順便從鬼子這兒打點秋風,這是唐團座都默許的。
“本聯隊遭受重創,無力再攻,請師團長閣下責罰!”收到133步兵聯隊電報的116師團長巖永旺大驚。
親自驅車趕往黃茶嶺戰場的途中,正好遇到趕往城西的68師團中將師團長佐久間相遇。
正好,68師團在城西作戰中也遭遇中方頑強阻擊損失慘重,俗話說老六遇老六,兩眼淚汪汪,兩個老六下車見面后一商量,要不干脆雙方組成個聯合指揮部,以兩個師團的炮兵支援一地戰場,那是不是攻擊力就更強一些。
免得這樣兵分兩路打,結果兩個師團都落不到好!
于是,在6月4日上午,抵達黃茶嶺戰場的,卻是兩個日本陸軍中將。
為了便于聯合指揮,第116師團將指揮所放到黃茶嶺戰場以北2000米處,第68師團將指揮所搬到黃茶嶺以西1500米處,兩部靠近,齊心協力,共創輝煌!
兩個老六可能做夢也想不到,老六只能有一個,不能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