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意外的遭遇戰差一點就讓行軍途中的四行團暴露于華北日軍面前,但沈老六的經驗和偵察連3排的強悍戰斗力卻彌補了這一切。
兩日內,方圓10公里內再無日軍蹤跡。
四行團四大主力營在當夜就由此通過20公里長的丘陵地帶進入中條山防線內。
其余在第二日趕至的各部也靜靜地在山中等待著下一個夜幕的到來。
當地的百姓倒是聽到過隱隱傳來的轟鳴,卻也不知道竟然會有這樣一支大軍在寂靜的深夜里從村莊邊緣通過。
12月6日的凌晨5時,唐刀和夜承桓兩位主官在山口和前來迎接趙軍長碰面。
以唐刀和趙軍長目前的關系,趙軍長自然是對唐刀率四行團遠征華中的前途憂心忡忡,吃個早飯的時間極其少有的告誡唐刀務必要謹慎再謹慎,那就像是個父親對即將遠行兒子的牽掛,讓唐刀心中倍感溫暖。
一頓極為簡單的早飯吃畢,唐刀就要返回團部率部繼續西行,第五戰區那邊已有戰況傳來,日軍兵鋒已然是再度逼近夷陵,夷陵已經開始大撤退。
趙軍長堅持要送,一路上一老一少兩人相互交換對當前華中、華北戰局看法。
“若軍政部要調離第4集團軍,趙大哥你會怎么做?”唐刀突然停住腳步,目光幽幽的看向群山。
雖說現在華北戰局穩定,但曾經時空中那場中條山大敗的陰影其實從未從唐刀心里去除。
唐刀太知道了中條山之戰敗北的主因了,有人說是中條山高級將領貪腐不負責任,也有人說是有些軍隊在駐守期間壓榨欺壓百姓堪比日寇,還有人說是日軍火力兇猛,守軍就是單純的打不過。
但在唐刀看來,這些最多不過是次因,只是戰術層面的問題。
曾經時空中41年中旬那場恥辱性的大敗,純粹是戰略上的失誤。
表面上看,第二戰區轄中條山、太行山以及黃河以北所有部隊,但實際上,中條山的指揮權并不在戰區司令部,而在那位衛姓司令官處。
假若衛姓司令官在中條山,以他的能力,或許對上岡村小次還有不足,但對付筱冢藝男這樣水平的日軍將領,還是綽綽有余的。
況且,中條山山高路險,防線縱深也能達20公里,又有20萬大軍和修筑了超過2年的各類防御工事,縱算沒有反擊之力,10萬日軍想擊破,那也是千難萬難。
但偏偏問題就出在那位衛姓司令官身上,大戰之前,他竟然不在自己的指揮崗位上,而在山城。
一個沒了自己最高指揮官,只能各自為戰的防線,如何能擋住日軍各處的突進?
就如同一條大堤,但凡有一處潰塌,滔滔洪水就會將防線之后的沃土盡皆淹沒,沒有任何人能幸免。
曾經的中條山之戰亦是如此,1941年5月7日下午,10萬日軍兵分四路向中條山發起進攻。北路日軍從橫嶺關直取垣曲;西路軍從夏縣、聞喜以及張茅大道向東進犯王家河太寨村;東路向濟源、孟縣進犯;東北一線日軍則從沁水、陽城一帶進犯董封。
面對日軍的猛烈攻勢,擁有20萬大軍的中國軍隊各部,大多抵擋不住日軍,紛紛棄地而走。
為數不多的幾支部隊則與日軍進行了殊死搏斗,給予了日軍不小殺傷,自身也傷亡慘重。
如第3軍唐淮源部,第12師寸性奇部,第98軍武士敏部等,但皆因寡不敵眾,三名將軍皆戰死當場,最終被日軍占領陣地。
5月12日后,守軍防御陣地全部被突破,日軍將中國軍隊防線分割成南北兩個部分,占領了垣曲、濟源、孟縣、平陸等地,封鎖了黃河各處渡口,完成了對中條山守軍的內外包圍。
5月13日,守軍被日軍分割、包圍之后,日軍開始對中條山各地區進行殘酷掃蕩。為保證主力軍不被日軍殲滅,中條山守軍留下一小部分兵力繼續抵抗,大部隊開始突圍撤退。
第5集團軍在其中將軍長的率領下,率領第3軍、第14軍及94師殘部突破日軍封鎖線,渡過汾河、黃河,轉戰到洛陽、新安一帶。
第14集團軍在垣曲縣城陷落后,便與第17軍高桂滋部突圍北上,5月18日,第14集團軍各部進入陜西韓城境內,成功突圍。
兩大主力集團軍撤出中條山,其它各部也紛紛突圍撤退。
5月27日,日軍完全占領黃河以北晉南地區,中條山戰役以中國方面的慘敗結束。
那一役,中方傷亡42萬人,3萬余被俘,而日軍則不過數千人,攻防戰的戰損比夸張到令人目瞪口呆。
這也才有了那位怒稱此戰為抗日戰爭中方最恥辱一戰的說辭。
但那位或許只是在為自己甩鍋。
在唐刀這位未來小蝴蝶看來,此戰之所以失利,那位的責任首當其沖。
1941年新年過后的春天,爆發于皖南的那場大變,將那位對八十集團軍的忌憚直接是放到了明面上,他甚至也不裝了。
敏銳抓出此戰機的日軍開始調整策略,對那位所屬各部實行誘降為主,軍事打擊為輔,導致不少部隊抗戰意志受到影響。那位則對各軍加強監視,對被發現懷疑有親八十集團軍者,輕則送去受訓,重則投入監獄關押。
駐守中條山的衛姓司令官也因為對八十集團軍多有照拂,因此被調回軟禁,號稱中條山鐵柱子的第4集團軍,則被調到長江以南分割使用。
中條山最強有力的指揮官和軍隊都先后被軟禁、調離,自身力量遭到嚴重削弱,這場慘敗早已經注定。
這也是無數次在沙盤上演練企圖能扳回這一局卻深感無力的唐刀對那位最齒冷的一個原因。
8萬人哪!僅僅因為他的派系之爭,就這樣成了犧牲品!
“日軍10萬大軍在側,我第4集團軍為防線主力,衛司令官怎可能”趙軍長顯然沒想到唐刀會問出近乎荒唐的問題。
但以趙將軍對唐刀的了解,知道他絕不會無的放矢,眉頭立即狠狠的皺了起來,沉思片響才回答:“如果是軍政部命令,我第4集團軍縱算是孫司令官也是無法抵抗的,大概率也只能使服從軍令。”
“那,如果我告訴趙叔您,第4集團軍若走,日軍他日對中條山發起攻擊,中條山防線必敗,趙叔你會如何抉擇?”唐刀仿佛早已知曉趙軍長答案,再度拋出一個問題。
趙軍長腳步猛然一頓,呆立于原地,內心波濤洶涌。
這尚是唐刀第一次再著軍裝之時以長輩之名來稱呼趙軍長,可見唐刀肯切之意。
但他能怎么辦?
他剛才其實已經很委婉的告訴唐刀,軍政部軍令一旦下達,其他集團軍還能找找其他理由和軍政部協商或者拖延,但唯獨第4集團軍沒有這個資格。
那是因為,四年前,正是因為他西北軍的主將和西北軍毅然發動的夜襲,使得那人身陷囹圄并被迫和八十集團軍合作達成抗日聯合戰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西北軍也是那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巴不得他們西北軍完蛋。
陣前抗命,可是給那位舉起屠刀的理由了。
他們這些將軍,不光是為了自己,也得為了數萬西北兒郎的命運,不得不選擇低頭。
可做為將軍,他更清楚中條山防線對當前中國戰局的重要性,中條一失,日軍可就陳兵數十萬于千里黃河防線了,他西北軍的家鄉,就要徹底袒露于日軍閃亮的刺刀之下。
那里可有他們西北人的家鄉父老,與之相比,或者他們這數萬人的命也不是那么重要。
“軍政部軍令難違啊!哪怕我和孫司令強烈爭取,恐只會換來那些人更猛烈的打壓。再說,中條山防線就算沒了我第4集團軍,也有20萬之眾,僅是抵擋日軍進攻應該是沒問題的。”趙軍長眼中滿是迷茫和掙扎,良久才幽幽出聲。
唐刀也只能微微嘆息。
他無法去苛責眼前這位將軍當前所做的選擇,換成任何人,對精心構筑兩年有余號稱‘東方馬奇諾’防線的中條山,都會具備信心。
但他們或許忘了,真正的馬奇諾不也被攻陷了嗎?更別說盜版的了。
說到底,一條防線或是一個戰場,決定勝負的關鍵不是工事多堅固武器多犀利,還得是人,是堪比鋼鐵的作戰意志。
這一點,在未來的雪原戰爭和西南戰爭中盡顯無疑!
“那拖延一至兩月可好?”唐刀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日軍將會于第4集團軍調離的第二個月對中條山發起攻擊,哪怕第4集團軍已經脫離陣地,若是他們走得還不遠,可迅速返回接應的話,縱算戰役依舊失利,但4萬大軍的加入,至少可以接應更多有生力量渡河,而不至于出現曾經時空中的慘狀。
“我只能答應你,盡力而為!”趙軍長這次卻是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老子又不是他常某人的兵,軍令都領了,磨磨蹭蹭一下怎么了,如果他這就要殺老子的頭,那老子就把青天勛章掛脖子上讓他砍。”
西北漢子的彪悍在此刻盡顯無疑,但唐刀心中的沉重卻絲毫未去,這已經是他當前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之一了。
實際上,在離開之前,他和八十集團軍劉師長以及雷雄都通過氣,表達了對中條山防線的擔憂。
尤其是王屋山防線方面,他記得很清楚,整個中條山防線最先被洞開的口子,就是王屋山。
駐扎于王屋山的中國守軍最先崩潰,最終造成了‘一字長蛇陣’的中方防線被日軍徹底一分為二。
八十集團軍方面保證,若日軍集結兵力發起對中條山防線的猛攻,他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定會集結兵力對其后勤補給線進行打擊以策應前線。
雷雄更是承諾,警備旅將會枕戈待旦,若中條山之戰有開啟之勢,他必然率主力返回太行山與敵激戰。
盡人事聽天命,即將遠離華北的唐刀雖深感無力,但這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
幸好,哪怕中條山戰役失利,日軍重兵眼看已經在黃河邊上了,日本海軍卻終于發瘋了,跑去狠狠捅了米國牛仔后庭一刀。
太平洋戰爭開啟,日本大本營不得不抽調日本華北方面軍精銳部隊到各個海島上駐防,以和憤怒的米國牛仔這個大敵抗衡。
哺育華夏民族的那條大河,日軍終究是沒能跨越!如果不是有這個底線撐著,唐刀縱算這個團長不當了,也得留在華北的。
或許是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后面的路上一老一少刻意繞開戰爭,聊了一些輕松的話題。
“拿著,我可不能讓你白喊我一聲趙叔,再說了,我是給我的小侄孫的又不是給你的。”趙軍長拿著一個長命鎖,勒令唐刀收下。
“放心,我這用的是家私,不是軍餉,頂多回家被你嬸子質詢無需擔心罵名!”
顯然,長命鎖可不是聽說唐刀要來才制作的,應該是有幾個月了,通體黃金制成,中間還鑲嵌著一塊溫潤如脂的白玉,不說價值連城,幾千大洋是絕對值的。
就算按趙軍長所說是用的他的中將軍餉,那也得不吃不喝半年,也可見這位老兵對唐刀的情誼之深。
“行,那我就替山河收下了,他日,必叫他給您磕幾個結結實實的響頭,就這塊鎖,加上您親自刻的字,夠他以后娶媳婦兒的錢了。”唐刀也是個干脆人,見這位都如此說了,也就爽快的收下了。
“哈哈!把賬都算到二十年之后,除了你唐團座,我還真沒見過別人。如果我真的能活到那一天,替我轉告山河那個小家伙,叔爺必還有大紅包相送,順便拉上程旅長,保證也讓他破破財,娶媳婦兒的時候,就不必像他那個摳門的爹說的那樣,都還靠賣鎖換錢。”趙軍長哈哈大笑。
先前的陰霾,因為已經快滿百日的唐山河,一掃而空!
這或許是此時中國軍人們最為開心的話題了,后繼有人,他們這一代死的差不多了,唐山河這一代應該也成長起來了。
中國不會滅亡,反抗也不會停止,那是他們這代軍人的信仰,而新生兒,就是他們的希望。
這或許對懵懂未知的唐山河們不公平,但,這人世,從你降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公平。
唐山河的叔伯們若不反抗,他或許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
與趙軍長辭別,唐刀率部用時一周渡過黃河,再用時10日,穿越陜省直抵漢中。
日行軍30公里的速度令無比關心四行團動向的第五戰區李司令官都為之咂舌,甚至來電讓唐刀可以稍稍慢一些,以免人困馬乏造成不必要損失。
但四行團行軍速度不減,踏上川陜公路后,行軍速度再度提高,僅用時12日就抵達山城外圍。
至此,四行團用時28日,以不到一月的時間,重裝行軍1000公里,創造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要知道,這可不是在大馬路上跑步,中間不僅要穿越交戰區,更要穿越中國最著名的幾座山脈和那條大河,甚至還需要一定程度的保密。
為迷惑日軍,在四行團抵達陜省之后,軍政部方面就發出密電,命令第十戰區一個步兵旅奉調回山城布防。
該密電則在發出的第三日就被日軍破譯,一個步兵旅調防并沒有引起日軍的警惕,相反這才符合當前戰局形勢。
夷陵基本被攻克,中國山城的東大門已失,在山城外圍長江防線上增加兵力才是正解。
所以,收起軍旗,臂章番號偽裝成那個步兵旅的四行團不僅創造了行軍奇跡,更是奇跡般地直達山城后,也沒被華北日軍發現他們的心腹大患主力已經運動到了兩千里之外的山城。
這場遠途行軍,在未來的戰術討論中,也被譽為抗日戰爭史上最成功的遠距離兵力投送之一。
也因為這次極為成功的遠距離兵力投送,創造了夷陵之戰失利后極為輝煌的保衛戰勝利。
位于夷陵上游三十里一處村莊,因其山中有一塊類似令牌的巨石而得名。
在石牌這里,長江忽然右拐整整110度,充當著湍急上游與平穩中游的分界線。
因其地勢特殊,據守長江的天險石牌便成為了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歷朝歷代,但凡想沿江而上攻山城,必破石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