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制造廠的地址經過一周的勘察測量徹底選定。
勞拉這點倒沒有騙老唐,工廠地址就選在距離唐家村大約10公里的一個山溝溝里。
那里距離主路不過3里路,而且山溝里有條水量還算充沛的山溪,足以滿足數千人吃水,若遇夏季還可以泄洪,兩側的山體全部被密林覆蓋,擁有足夠的隱蔽性。
根據唐刀和勞拉的規劃,在山體表面的建筑多以員工宿舍為主,廠房和材料倉庫都在山體內部,這樣就算日軍獲得情報動用轟炸機群來轟炸也不怕,寬達300米長度達5000米的山溝也足以修筑一條3200米的跑道,不僅可用以飛機飛行試驗,甚至還可以在戰時當做臨時機場來使用。
就是如此一來工程量有些浩大,光是前期投入的建設資金就高達1500萬美刀,投入使用的時間也大概會推遲到明年11月,歷時達一年半的時間。
唐刀大致算了一下,距離日本偷襲米國珍珠港發動太平洋戰爭的時間正好在這個時間點上,被激怒的戰爭機器一定會開足馬力制造飛機,這個位于遠東的最大飛機制造廠一定不會被他們放棄,源源不斷的材料和人員一定會抵達工廠。
俗話說“磨刀不誤砍柴工”,耽誤一年半算不得什么,距離戰爭結束還早得很,剩下的四年,只要這座飛機制造廠能造出一千架戰機,那日本將會為此付出比曾經時空中要慘重得多的代價。
唐刀拍板定下了這個方案,全部技術員和洛克菲勒公司負責工程的職員就地留下,而晉熙縣政府也收到了來自山城的命令:“集全縣之力建設該工廠,每戶三丁抽二,獨丁鞍役!”
晉熙縣是山區縣,全縣人口不過十萬余,兩年多經過數輪征兵已經抽丁萬余,這次下的命令更是苛刻到極致,幾乎要把16歲至50歲的男丁一網打盡。
換成以往,那不得哭聲震天,但這次卻是家家戶戶歡天喜地,母親給兒子準備好行囊,妻子給丈夫烙好大餅,老少男女到村口給親人們送行。
縣里給村鎮都發了通知,每丁一周工費3塊銀洋外加50斤精米,屆時會有車隊每月幫著送回,每丁每天伙食待遇米八兩、面半斤、肉二兩、糖一兩、白酒半斤,每季發放相應衣物,每丁每月有休息日兩天,可自由選擇,每丁每半年有連休日一周,可回家探親。
這吃得飽穿得暖,每月還可以替家里掙大洋和精米,別說足夠養活一家老小了,甚至連上繳的救國公糧都足夠了,你說百姓們能不高興嘛!
雖說也有人懷疑這是縣政府撒下的彌天大謊,但唐家村那邊可是傳來消息,這個工廠是唐團長的米國好朋友投資建設的,所有資金和管理都是米國人參與,縣政府只是派出保安團協助維持治安以及防止日諜滲透,不涉及到任何錢糧分配,而且光是一個唐家村就出丁200,占了整個村的四分之一。
唐團座如今的名號在晉熙縣那可是金字招牌,尤其是在那近百名因傷殘退役返鄉的晉熙籍四行團官兵的宣傳下,報紙上宣傳的唐團座抵不上現實中唐團座的十分之一。
別看他們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但他們沒有一個后悔跟著唐團座去了戰場。
不是每人帶回了至少300大洋重傷補貼,而是戰潼關戰泗洲山,對戰的都是日本老牌師團,但最終的結果都是他們這幫曾經的新兵蛋子贏了,那個牛逼夠他們吹一輩子。
尤其是一個雙腿皆因重傷感染為保命不得不截肢的士兵,每日都穿著他那沒有軍銜的舊軍裝,胸口戴著一枚金銀制的勛章,神采奕奕的出現在村口,就坐在椅子上大聲吆喝著村護衛隊訓練,根本沒有因為自己是重度殘疾人而頹廢。
有刺頭兒想挑戰一下這個雙腿皆殘的士兵權威,坐在椅子上拿著臨行時排長贈送的一把黑星手槍的老兵,隨手就把30米外大樹上停留的一只麻雀給打下來,讓刺頭兒把麻雀給炸了拿來給他當中午的下酒菜。
這就是四行團的兵,哪怕是人只剩一半了,經歷過戰火考驗的精神意志也堅若金剛。
唐刀還專門抽時間去看望了這名在泗洲山一戰中跟在自己背后反攻奪回陣地的士兵,唐刀清楚的記得,該名士兵雙腿被日軍機槍掃中,但他依舊爬進了日軍陣地,并用槍干掉了兩名日軍,最終被評定為二等戰功。
只是,因為這次堪稱地獄級的爬行,讓他本就血肉模糊的傷口上沾染了太多細菌,就算給他用了超過常人五倍的抗生素,依舊無法抑制傷口感染,最終不得不選擇鋸腿保命。
原本團里的意思讓他留在駐地的工廠,等戰爭勝利后再說,畢竟像他這樣完全失去勞動能力,回家鄉后也難得娶妻生子,指不定還被人嫌棄,四行團的兵,不能受此侮辱,誰都不行。
但這名士兵卻是堅持要回家,不因為別的,他不想白白消耗團里的經費,團里給的300大洋重傷補貼和他的戰功獎勵足夠他回鄉將養一生了。
這樣的兵,自然是值得唐刀親自登門探望的。
也正是在這名老兵和他的戰友們賣力宣傳下,唐團座在晉熙縣的名聲登峰造極,哪怕不是他親自招募,只要是報上他的名字,晉熙縣就能一呼百應。
縣政府發民工召集令不過2日,洛克菲勒遠東分公司的職員們走出帳篷,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
一隊隊背著簡陋包袱的中國農民,正從各種小道,向他們這個山谷匯聚而來。
僅第一個報到日,就來了23個鄉17萬人,到第二天,抵達人員總數已經超過3萬,幾乎達到了一個縣總人口的三分之一。
那可不光是男人,甚至還有四千多女子,那主要是家里孩子還小的年輕夫婦,為了不讓年近花甲的老父出工,夫婦倆一狠心一咬牙,干脆把孩子丟給父母,夫婦倆全都來了。
當然也有大姑娘,為了能替家里多點收入,還未出閣的姑娘剪去烏黑發亮的長發,穿上男人的衣服,跟著村里的兄長和叔伯們就來了。
用那位洛克菲勒遠東分公司副經理勞倫斯先生的原話:“那個清晨,是我這一生最為震撼的時刻,背著簡陋包袱舉著寫有村鄉名字橫幅的中國人,由各處涌向山腳,遠遠望去,猶如一條條躍動的溪流向這里匯入。
我絲毫不懷疑,給他們足夠的工具,這些由中國人組成的溪流,能將我腳下這座高達400米的山川給沖垮。
上帝啊!這還僅僅只是動用了一個縣的力量,而中國,像這樣的縣,數以千計!
日本人究竟是發了什么瘋,竟然企圖去吞掉這樣一個擁有龐大國土面積和人口的國家。
上帝保佑,我希望我們永遠都是盟友!”
唐刀沒能親眼目睹這一盛況。
7月28日,唐刀就接到一個令他震驚且無比悲慟的消息。
張將軍戰死!
原本應該在5月份發生的棗宜會戰,或許是因為華北戰場上的變化,日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無暇他顧,直到唐刀抵達山城時才批準日本第11軍籌劃半年之久的作戰計劃。
日本第11軍的作戰計劃一如曾經,其作戰目的是:“在漢水兩岸地區將敵第五戰區的主力擊敗,通過作戰的勝利,進一步削弱中國軍隊,并為推動對華政治、謀略的進展作出貢獻。”
其會戰指導方針是:“在最短期間內作好準備,首先在白河以南捕捉漢水左岸之敵,接著在夷陵附近,徹底消滅該河右岸之敵核心部隊。”
只是因為意外的延后,日軍沒能在雨季到來之前就發動攻勢,而是恰逢雨季,這使得日軍的機械化部隊行進速度比平常要緩慢,利守不利攻。
唐刀在山城獲悉此戰后,就通過67軍軍部和第33集團軍司令部取得聯系,簡短分析戰情后,唐刀一再叮囑張將軍不得與集團軍主力脫離太遠,并需增強保密意識,盡量少報告或是不報告具體軍隊部署位置,另外減少與各級部隊的電臺通訊,以免被日軍發現集團軍司令部位置。
曾經時空中,第33集團軍為何兵敗襄陽,其主要原因就是由于中國軍隊保密意識不強,軍事委員會與第五戰區間往來電報均為日軍截獲;日軍還從張將軍向那位報告有關所率5個師行動的電報中了解到第33集團軍的具體位置。
于是園部和一郎決定:集中第13、第39師團的兵力,沿漢水東岸南下,反擊第33集團軍,令在新野以南的第3師團撤至棗陽附近,掩護后方。
日本情報部門還根據電臺聯絡呼號及電波方向早就測知第33集團軍總司令部電臺的向外聯絡情況和位置。在了解到張將軍司令部在宜城東北約10公里一帶地方,日軍便在航空兵配合下向這一地區合圍。
當夜,日軍第39師團從方家集、南營向南瓜店逼進,次日拂曉完成對第33集團軍總司令部的戰術包圍。
在炮火支援下,四面圍攻。守軍第74師英勇抗擊,并不斷實施反沖擊,激戰至下午,特務營亦參加了戰斗。此時日軍進攻部隊已達5000余人,集中炮火和兵力,向守軍的最后陣地發起總攻,并有20多架飛機助戰。
親自率隊作戰的張將軍多處負傷,仍鎮定指揮。第74師與特務營彈盡力孤,傷亡殆盡。張將軍胸部又負重傷,壯烈殉國。
而當日,日軍第13師團也擊破我第33集團軍主力,南線包圍圈已經突破,日軍隨即調整兵力,向棗陽集中。
面對唐刀親自致電的勸說,張將軍回電:“弟為我軍中不可多得之勇將,來電以細閱,所提之建議兄自當省之,還請弟無需多憂,且等兄破寇之勝利消息,他日再和弟把酒言歡!”
此時有雨季之困,日軍行進速度遠不如前,且第五戰區有35萬大軍之眾,張將軍司令部的特務營因為唐刀的緣故全員換裝,光是MP28II沖鋒槍就有高達200桿、輕機槍30挺、擲彈筒30桿,迫擊炮16門,論遠近火力都不輸一個日軍步兵大隊。
至唐刀離開山城回鄉時,棗宜之戰尚處于焦灼狀態,第33集團軍正在對第13師團展開包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此戰縱使不勝,也不會敗。
誰知道不過數日,戰況竟然急轉直下。
張將軍竟然依舊和曾經時空中一樣,率司令部脫離自己集團軍主力59軍,僅和55軍屬下第74師不過6000人對敵作戰。
而日軍依舊是通過電臺偵測到張將軍司令部位置,為了消滅這一心腹大患,竟然集合了3個師團對33集團軍所屬的6個師進行猛攻。
由于軍事委員會判斷日軍西進企圖不在于占領夷陵或襄郡、樊城,而是要在襄河以東的棗陽一帶尋殲第五戰區主力,將第五戰區主力皆布于于棗陽以東或荊(門)、當(陽)以南地區與日軍決戰。
結果猝不及防之下,日軍以外圍2個師團之力突然襲擊正在尋機圍攻第13師團的第33集團軍,日軍兵力驟然擴張至5萬余人,且有飛機助陣。
第33集團軍迅速回收待援,但援軍大多在百公里之外,第五戰區司令官勒令湯部星夜馳援,但軍事委員會卻擔心日軍圍點打援破壞了先前戰略計劃,舉棋不定。
就是在這樣猶豫的3天中,第33集團軍被迫以6萬對5萬與敵血戰。
而日軍因為早就確定了第33集團軍司令部所在地,以兩個支隊近13萬人的兵力,破開第33集團軍防御空隙,將第74師與其主力徹底切割開,以超過1萬人兵力對74師及33集團軍特務營形成包圍圈。
張將軍一如曾經,親自持槍,率領司令部文職人員和特務營與敵血戰,終至胸部中彈,犧牲當場!
好在這一次不像曾經,33集團軍特務營因為裝備精良,在司令官殉職之后,立刻組織敢死隊,以不到區區400殘軍沖擊日寇防線,400人戰死當場超過360,僅有不足一個排殺出重圍。
33集團軍最精銳的警衛部隊,用戰死百分之九十五為代價,帶回了自己司令官的遺體。
正在連夜從夷陵趕來剛至荊門距離該戰場不足50里的67軍收到了這個令全國軍民悲慟的消息,痛哭出聲的吳軍長向大雨滂沱中行進的67軍官兵大喊:“殺!殺!殺!”
67軍在第二天清晨向日寇發起了潮水般的進攻,將還來不及撤離的一個日軍支隊包圍,頂著20余架日機的轟炸,3個步兵師4萬余人前赴后繼,輪番向不到5000人的日軍陣地進攻。
血戰一日,最終以戰損12000為代價,全殲這股日寇,獲得棗宜之戰中中方最大的勝利。
可那又怎樣呢?抗日戰場上中國第一位集團軍級司令官犧牲了。
消息傳出,第五戰區司令部在那位李姓司令官的帶領下,齊齊脫帽致敬默哀,軍政部那位坐在幽靜小樓里的何部長,看著窗外亦久久不語,整個上午,所有來客皆被擋在門外。
唐刀很少流淚,哪怕是老鼠山一役,兩個川軍連以百分之九十五傷亡為代價殺敵近千,他也只是眼圈紅著站在那座布滿將士血肉的山巔。
因為在那里,他是將,在他的士兵們面前,他不能流淚,哪怕他的心已經疼得快抽了。
可這一次,唐刀流淚了。
在車廂里,勞拉第一次看見這個堅硬得像巖石一樣的男人,閉著眼,卻淚流滿面,就像是個被拋棄了的孩子。
唐刀這次不是將,是弟弟,他的兄長已然戰死疆場!
唐刀以為自己能改變一切,但他錯了,歷史的車轍依舊那么頑固的向前,將他美好的愿景碾壓的粉碎。
唐刀微微仰起頭,自始至終他都閉著雙眼,但此時此刻,他卻看到了那位敦厚的大哥在虛空中對他頷首微笑。
“戰死沙場,此乃我平生之愿望!”張將軍喝下杯中之酒后的壯語猶存。
他希望用犧牲證明他生平之志,他終于如愿了。
“我需要一架專機,我要去迎回我兄長的遺骸,另外,我需要6架野貓戰斗機,我要拿日本飛行員的命祭奠我兄長!”唐刀睜開眼,輕聲道。
“好!我幫你!”勞拉點頭,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