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是五月下旬,雖然還是清晨,但天氣也有些炎熱!
唐刀很少見的脫去軍裝,就穿個鄉人常見的短褂,牽著小腹已經隆起的澹臺明月在山間散步。
澹臺明月穿著一件亞麻長衫,頭上扎著婦人髻,面如滿月,多了幾分成熟婦人的韻味兒。
路上遇到上山的鄉民,兩人皆是含笑致意,如果不是后面還跟著一個步兵班的警衛,誰也不會想到這對夫妻就是名震華北的唐刀夫婦。
雖然這一個多月唐刀都在駐地,但戰后撫恤、記功獎勵、兵員補充、兵力重新部署等工作卻是一件接一件,各營、連長更是要一一向唐團座述職,有的甚至一聊就是半天,唐刀這個團長依舊忙忙碌碌,能晚上抽空陪澹臺明月吃頓飯就很不錯了。
當然了,澹臺明月這個新任野戰醫院院長也沒有因為身懷六甲就放下手頭的工作,率領野戰醫院的精兵強將遠赴200里支援紫山回來,就一頭扎到野戰醫院的傷員救治工作。
此次紫山戰役,四行團和683旅以及冀南分區各部重傷員總計超過3800余人,由于八十集團軍自覺醫療條件遠不如四行團這邊,所以這些傷員都被送到四行團野戰醫院。
這對于任何醫療機構來說都是個巨大挑戰,用唐刀的話說:野戰醫院的工作,就是一次戰役!
在這個時代,重傷兵的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五十,哪怕四行團現在擁有了抗生素,也從未將死亡率減小到百分之三十以內,聽著存活率很高,但如果換算一下,3800余重傷兵,最多只有不到2700人能活,1100人會在病床上死去,堪比四行團全團在紫山戰役中犧牲的人數。
幸好,這次野戰醫院招募了來自全國的優秀外科醫生近百人,經過3月培訓的護士600余,八十集團軍派來的那個國際醫療團隊也未離開,紫山戰役前由洛克菲勒公司購置的大量藥物儲備發揮了巨大作用,加上野戰醫院上下千余人的努力,兩個月的時間里,重傷員的死亡率被死死的控制在百分之十五以內。
至五月底,甚至有將近1800人被批準出院歸隊,683旅和冀南分區為此都特地向四行團野戰醫院發來電文致謝。
像今天這樣,夫婦二人脫去軍裝,穿上居家服還能悠閑散步,著實是婚后以來的第一次。
夫婦倆就這樣攜手于山間小道上緩緩而行,誰也沒有說話,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已經擔任團部秘書科正連級科長的二丫和一個全副武裝的警衛班就跟在兩人身后30米外,遙看著唐刀和澹臺明月夫妻倆的幸福,頭發已經不再是寸頭的二丫科長也同樣感覺幸福。
這里稍微提一下,二丫終于不再那么辛苦的女扮男裝而是恢復她的女兒身了。
倒不是女兒身被澹臺明月識破,而是紫山之戰中跟隨唐刀突襲日軍師團部的戰斗中,二丫被手雷的彈片擊傷,眼瞅著驚惶的唐團座就要撕開軍衣替自己包裹傷口,二丫羞澀之下不得不丟下句‘我是女的’就暈厥了。
至于后續發展怎樣,二丫自己是不得而知,但等躺在擔架上回返紫山陣地的二丫醒過來時,胸部傷口卻是已經包裹得嚴嚴實實,跟隨在一旁的衛生兵反正拼命搖頭說那和自己沒關系。
二丫竟然是當代花木蘭的消息震驚了一大票人,以李九斤、顧西水為首的一大票老戰友來探望時紛紛用揉亂二丫一頭短發來表達一群大老爺們兒對自己愚蠢的不滿。
別說這個時代就是在未來,男權思想同樣濃烈,但四行團最重戰功,男女之別倒是其次,戰后二丫晉升陸軍上尉,成為四行團內女性高級軍官一員。
并且,因為團部事務繁雜,成立團部秘書科后,團部五人組有四人投票選擇二丫擔任秘書科科長一職。據說沒投票的那位,本屬意她擔任通信連連長一職來著。
但無論是秘書科長還是通信連長這兩個職務的任何一個,都已然是代表著二丫正式進入四行團核心層,男女性別之別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
“累了吧!坐下歇歇!”夫妻倆攜手登上一座小山山頂,唐刀貼心的扶著澹臺明月在一塊還算平整的石頭上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其身側,將目光投向遠山。
此時春末夏初,放眼望去巍巍太行郁郁蔥蔥生機盎然。
“你這次出遠門,歸來時不知能不能趕得上孩兒出生!”澹臺明月將螓首靠在丈夫的肩膀,幽幽出聲。
雖然身為軍人,但她終究還是一個女人、妻子,尤其是已經身懷六甲,還有不到3個月,就要當母親,難免會有些脆弱。
唐刀挺拔的身形不動,心里卻是狠狠一抽。
唐刀不驚訝澹臺明月猜得到他今日為何難得的休假一整天陪伴的原因,只是心里依舊難免愧疚。
“紫山一戰,我團裝備重炮之事,卻是難以瞞過那些人了。別看這兩個月貌似平靜,但山城那邊的情報部門和日本華北方面軍情報課都是全力探查重炮來源。
日本人那邊還好說,克虜伯公司有日耳曼帝國軍方背景,日軍已經開啟東南亞攻略,哪怕追查到克虜伯公司,也只能捏著鼻子權當沒查到,只是這大半年時間,我們是別想再從克虜伯公司那邊獲得軍火補給了。
但山城那邊,我們卻是別想輕易糊弄過去的,二十幾門150重炮,幾乎快趕得上那位手頭上的兩個重炮營了。
重武器來源以及經濟來源,都脫離了那位情報部門的掌控,恐怕那位戴少將這段日子是頗為難過的吧!
而我四行團又遠在華北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如何不心生警惕。
那會兒尚在戰后,他們保持沉默,現在華北戰事穩定,日本華北方面軍又沒有太大動作,他們自然不會再沉默了。
昨日晚,戰區司令部來電,軍政部下令,讓我回山城述職,路線由我黃河防線渡河至長安,屆時會有專機來接我抵達山城。
嘿嘿,想不到我一個小小陸軍上校竟然還有專機的待遇,真的是受寵若驚啊!”唐刀輕輕摟著澹臺明月的肩膀,微微嘆氣。
“山城那人,雖出身草莽,但能在短短數年間就獲得國父信任并躋身高層攪動一片風云,其城府和手腕皆是上乘,你此去務必小心為上。”澹臺明月想起父親澹臺云舒對那位的評價,內心忍不住一緊,提醒丈夫。
“安全一事,明月盡可放心,勞拉小姐已經在三月之前就聽我建議將洛克菲勒遠東分公司總部遷至山城,那位的夫人在米國就和勞拉小姐有過一面之緣,這次在山城相逢,更是言談甚歡。
我團和洛克菲勒公司的某些貿易,倒是可以堵住一些人的嘴,只是青霉素這個專利費恐怕會要分一大筆出去了,不然可滿足不了某些人的胃口。
退一萬步講,就算有人想對我不利,明月你對夫君的身手還不了解嗎?我想走,誰能留我?”唐刀認真而自信的回答。
“噗嗤!夫君你就算不加最后一句,我也會放心的,我相信勞拉小姐一定會動用她所有影響力保護你!”澹臺明月卻是被自己丈夫那個認真模樣給逗笑了。
這卻是給唐團座鬧了個大紅臉,敢情他后面豪氣干云自吹自擂的畫蛇添足全被老婆給看穿了。
沒錯,唐刀敢去山城的最大依仗,還真不是他自己有多勇冠三軍,而是有勞拉小姐罩著。
隨著五月初日軍對法屬印度支南用兵,并公然宣稱‘大東亞新秩序’,日本和米國的關系降至冰點,米國不僅凍結了日本在米國所有資產并停止了對日所有物資出口,中國政府方面那自然是舉雙手雙腳歡迎米國的行為,并加強對米國政府的靠攏。
像洛克菲勒這種米國傳統財閥,山城方面更是禮遇有加,沒看到夫人都親自出馬和勞拉成了好朋友,在這種背景下,別說唐刀還有‘抗日英雄團長’的光環和四行團這支精兵當保護傘,就是沒有,只要勞拉在山城,就算那位生了殺心,也只能暫時忍著。
“但夫君你還是要小心,就算那位按下害你之心,卻難保他手下各種勢力對我四行團的覬覦,尤其是公婆那邊,萬要加強警備,這世上最丑陋的莫過人心。”澹臺明月最大的優點就是明事理知方寸,夫妻間的玩笑見好就收,用自己的方式給丈夫提個醒卻絕不至于讓他窘迫,盈盈笑語間卻是將話題轉移。
“老宅那邊我早有安排,去年就有200名因傷退役的弟兄被我送回家鄉,由家里出資組建武裝護衛隊,那些弟兄雖然都有殘缺,但他們只要手中有槍,就算來一個步兵營又如何?
另外,早些日子榕城阿媽那邊,我也派去了30名退役的兄弟,他們都帶走了屬于自己的武器,薪水由我們二人支付,不用阿媽操心。”唐刀點點頭,眼中卻是射出寒光。
“如果那位戴姓局長真的想用我等父母來鉗制我,那他可就想錯了,真當我唐刀這把刀只能殺鬼子嗎?”
“嗯!你此去千里,自當一切小心,小弟已經傷愈,有他和阿爸在這里,你不用擔心我。”澹臺明月重新將螓首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柔聲說道。“你看這山河,多壯麗!”
“山河壯麗!”唐刀摟著妻子的腰肢。“要不然,不管男女,就取名山河。他(她)的阿爸阿媽這一生最大的期望,不就是希望這山河壯麗祥和嘛!”
“不要,女孩兒家家的叫什么山河,難聽死了。”澹臺明月杏眼瞪圓,堅決否決了丈夫這不靠譜的念頭。
“那就兒子叫山河,女兒叫壯麗!”唐刀隨性的說道。
“噗嗤!”那邊站著負責警戒的二丫實在是沒忍住,笑出聲來。
她這個團座長官什么都好,就是偶爾有些太不著調,真要是個女兒,估計長大了能為這個名字和老唐急眼。
“兒子叫山河行,女兒絕不能叫壯麗!”澹臺明月默默翻了個白眼,拿出昔日那個澹臺記者的氣勢,霸氣宣告:“你我皆為父母,都有取名權,這女兒的名字就由我來定。”
“你我在華北作戰,眾多弟兄戰友皆犧牲于此,為紀念他們,我希望我們的女兒,叫寄北,唐寄北!”澹臺明月輕聲說道。
唐刀微微一怔,卻是隨口吟道:“所謂風緊牽離別,鐙殘人未眠,此身無羽翼,安得到君邊!那就叫寄北!”
她的夫君文武雙全,問世間誰人能比?澹臺明月滿眼柔情幾乎都快滴了出來。
雖然自己想好的女兒名字大部分都是如她所說,以紀念夫妻倆和四行團戰友們在華北的戰斗,但值此離別之際,澹臺明月何嘗沒有向丈夫傾訴愛意的意思呢?
還得是唐團座,一聽寄北之名,就想到了那首詩句。
但殊不知某團座卻是暗叫僥幸,如果不是當年高考時考過這首詩,恰恰他還不會,固留下極深印象,否則他哪有實力和媳婦兒玩這種情調?
唐刀明日就當啟程中條山,由那里渡過黃河直抵長安,再然后就是去往2000里外的山城。
去的時候有專機,回來的時候恐怕只有車馬,不提在山城需要時日,光是耗費于路上的時間估計都得一個月。
夫妻兩人利用這難得的一天假期,游歷了半天山水后,就基本呆在小木屋中。
唐刀難得的脫下軍裝扎起圍裙,放下刺刀提起菜刀,在家里給老婆和肚子里的娃做了頓晚餐。
期間來訪的小舅子澹臺明鏡想在姐姐姐夫這兒混頓飯,結果被唐大團座理直氣壯地以要過二人世界的理由趕出家門。
“傻不傻,團座提慣了殺人的刀,那菜刀用的得有多渣你個傻孩子想不到?”剛出院沒兩天的李九斤聽到自己這個得力屬下的吐槽后,不由為澹臺明鏡的人生經驗感到捉急。
“可我不是他弟弟嘛!又不是外人,我還能說他廚藝不精。”澹臺明鏡還是頗為委屈,他原本還想在飯桌上找姐夫請教一下步兵班戰術的。
“笨!知道團座長官最牛逼的地方是什么不?”李九斤敲敲澹臺明鏡的腦袋。
“是什么?難不成做菜絕了?”澹臺明鏡看著手里的白面饃饃,覺得自己肯定錯過了什么。
“團座長官似乎就是個完人,你根本從他哪兒找不到缺點。一個沒有缺點的人,你怎么對付他?”李九斤笑道。
“那不可能,這世上不可能有完美的人,哪怕圣人都不行,書上說的。”澹臺明鏡搖頭。
“是啊!所以團座長官不是沒缺點,而是善于隱藏缺點,你根本就無從發現。不然,看你阿姐的面子,就是再怎么想過二人世界,不也得給你娃準備一雙筷子。”李九斤一副已經看穿一切的樣子。
“懂了!”澹臺明鏡拼命點頭,臉色卻是猛然一變。“不好,我阿姐肚里可有娃娃,別被團長那糟糕廚藝給毒著了。”
“你懂個鳥兒,手藝不行,材料又沒毒,做得再難吃,那也是人家夫妻間的情趣。
上次你在病房里教我的那個詞叫什么來著,對,干之如臺!說的就是這伙房的活兒干的好不好無所謂,只要干了,就能上得了臺面!”李九斤那一刻在其它士兵眼里簡直就是發著光的長官。
不僅有過來人的經驗,竟然還懂高大上的成語,看那解釋的頭頭是道的,真的是學習了。
“連長,那好像叫甘之如飴,甘是代表甜”澹臺明鏡懵了好一會兒,才弱弱的解釋道。
真的,看老李那個自信的樣子,自小讀書的澹臺明鏡都有些不自信了,難不成就是連長說的那個意思,是他錯了?
“那我能不知道嘛!我只是在這個古人用的詞上改了改,發揮一下,你就說用在團座做菜這個事兒上,合不合適吧!”李九斤沒跟自己的屬下說過,他平生最大的優點,就是扯淡的時候臉都不紅一下。
好像沒毛病澹臺明鏡細想之下,還真是那么回事兒。
還好老子雖然沒文化但反應快,李九斤連忙塞了口肉進嘴里壓壓驚,差點兒就因為這個有文化卻沒城府的小子在連部官兵們面前丟臉。
不管唐團座的廚藝拒不見人在駐地已經成為負分一級的傳說,但澹臺大記者卻是吃得眉開眼笑,哪怕是有那么一丟丟咸。
曾經時空中三番五次被罰到炊事班的唐團座的手藝可絕沒有李九斤這些家伙想的那么不堪,一個韭花炒雞蛋,一個蒸雞蛋,一個西紅柿雞蛋湯,一個小時下來整個兩菜一湯還是沒問題的。
趕澹臺明鏡走,唐團座就是單純的怕飯菜不夠他一個人吃,如此而已。
“唐山河?沒文化,一聽就是唐刀那粗胚取的。唐寄北還馬馬虎虎,我還是更喜歡孫女多一些。”原本也想上門蹭飯最終也乖乖自覺去吃食堂的老澹臺憤憤然的借此吐槽女婿。
只是這下可沒人敢接老澹臺的話茬兒,他是岳父自然是可以說,若是換成他人說他女婿,那護犢子的老帥哥不得DISS死他。
就老帥哥那隨時可以引經據典的毒舌,全團恐怕也只有小何老師能和他抗衡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