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野真受所下的軍令,也是整個日軍轟炸機編隊的陸航飛行員們最后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朝日新聞’戰地記者眼里那個有光的男人,不僅沒光了,連生命之火都熄滅了。
宮野真受所乘坐的那架97重爆機都還沒來得及投出炸彈,一團白霧就在戰機側面的30米處爆開。
這種遠距離的沖擊波對于翼展足有70米的97重爆機來說,只能算是小兒科,頂多只是機體略微晃動。
可鋁合金的機體蒙皮可擋不住瘋狂彈片的濺射!
一枚彈片穿過機身,順便將坐在舷窗邊觀察下方的宮野真受中佐射了個對穿。
手指大小的彈片從宮野真受后背穿出時,還帶著一塊同等體積的肉條!
或許只有精通醫學解剖的人才能一眼看出,那玩意兒叫肺葉。
日本華北陸航軍團第一飛行聯隊長,成為中日目前為止最大規模的地對空戰役第一個戰死者。
接著就是在24門40毫米高射炮瘋狂打擊下,紛紛折翅的97式重爆機。
雖然這些大家伙的速度并不慢,甚至因為高達1000匹馬力的新式發動機比96式陸戰機還要更快,但它們的塊頭太大了,受彈面積自然就大了很多。
在2號防空壘和山中各炮位以近600發炮彈組成的地獄級彈幕面前,97重爆自然飽受打擊。
如果此時佐佐木大尉在這里,一定會命令西北方向機群立即取消先前作戰計劃,先拋棄重磅航彈,而后機群迅速拉升,暫時脫離這塊戰場,其余方向機群則迅速突進,摧毀地面上中國人暴露出的炮位,為下一波轟炸做提前準備。
可惜,剛下達完軍令的宮野真受中佐嘎了。
而日本人本就刻板,指揮權并沒有發生轉移的日機機群在沒有接收到新的軍令之前,自然是嚴格按照軍令執行。
所以,已經折損了4架的97重爆機群不斷冒著炮火前進,直到抵達投彈點,這才投下機腹下掛著的兩枚重磅航彈。
少了將近800KG炸彈,飛機和飛行員們都如釋重負,戰機發動機嘶鳴著開始爬升。
一朵朵彈花在中方正面陣地上炸響!
一個個碩大的彈坑在陣地表面肉眼可見!
那可是超過20枚500磅重的航彈,威力之大,連躲在距離地面足有20米深坑道里的3營官兵們都覺得自己身處于波濤洶涌的大海之上,坑道頂部用于支撐的厚木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別說剛補充不久的新兵們,就是李九斤這樣的老兵油子,也忍不住面皮發緊,手一伸,找身邊的屠運生要了顆煙抽。
“連長,要不要我派人出去看一眼?”屠運生舔舔因為緊張有些發干的嘴唇,建議道。
沒有人不害怕死亡,老兵們也不例外,尤其是他們其實并不是第一次打這種坑道戰。
擁有深入地下的坑道其實并不是百分百保險,上次晉東之戰中就有一截坑道因為重磅航彈的巨大的爆炸威力而發生坍塌,七八名士兵被數百噸巨石泥土掩埋。
別說挖出來人肯定早就沒了,太行山那石頭又硬又重,就是爆破都不知得多少天,最終只能放棄,在原地給犧牲的官兵立碑紀念。
而在駐地烈士陵園的,也只能是拿士兵們的遺物,建一個衣冠冢了。
“彈坑有個啥子好看的,防空營的弟兄們已經盡力了,怪只怪狗日的鬼子飛機太多。”李九斤將風紀扣扯開,啞著嗓子道。“不過,你小子離老子遠點兒,你這貨命硬,莫克老子。”
“連長,你這是拿了煙就翻臉不認人呢!”屠運生嘟囔了一句,連忙拍拍阿東。“你去跟老曹說一聲,全班集合在坑道口,轟炸一結束,就派兩個弟兄去觀察哨看看情況。”
“狗日的,你倒是領悟的挺快,把你的4班趕前面去,咋的,營長挖人的時候,前面的好挖一些是不是?”李九斤翻了個白眼。
“哈哈!連長,我這不是充分領會你剛剛下達的戰斗精神嘛!這坑道真要完蛋,咱可不能被一鍋燴了。”屠運生笑道。
“呸!說點好,你就不能說防空營現在正在打麻雀一樣,把天上的小鬼子干的哭爹喊娘的?”李九斤狠狠啐了一口,狠狠吸了口煙。
做為步兵,他這個統率著幾百號精兵的連長此時也只能坑道里干等著,等著防空營和日軍機群的戰斗結束。
命運,再次沒有掌握在他這個老兵自己手中,這或許才是李九斤有些焦躁的原因,而不只是恐懼。
但沒法去表面戰場觀戰的李九斤卻預言成真了。
勝利投下炸彈的日機依舊還在2號防空壘的射程,甚至因為他們的接近,屬于可以迎面痛擊的那種。
可以說,當日機水平距離接近至1300米距離后,射高可達4500米,射距達5000米的40毫米高射炮可以一直追殺全速飛行的日機將近40秒。
不斷拉升并開始轉向的97式重爆機不僅沒有因為減重就可以順利逃出生天,反而是因為剛剛勇敢的前行,使得自己徹底進入了死亡火網。
“水平距離1500,高度3000,打!”做為一線指揮官,莫松子并沒有因為日機順利投下炸彈而憤怒,反而遠比平時更冷靜的指揮著4個角樓的8門高射炮射擊空域。
他的眼中,并沒有正逐漸靠近過來的24架96戰機,那將由2號防空壘各突出平臺上的20毫米高射炮和4聯裝12.7毫米重機槍來負責。
40毫米高射炮不間斷的怒吼中,一架接一架97重爆機折翅,尤其是那三架本就冒著白煙因為失速早就轉向準備脫離戰場的。
他們被山中的6個炮位給盯上,6門40毫米高射炮一口氣追殺了他們2000多米,終于在即將脫離40毫米高射炮最大射程的前一刻,一發炮彈就在其中一架戰機的機腹不到半米的地方爆炸。
巨大的沖擊波和彈片瞬間將隱藏于機體內部的油箱給擊穿,彈片摩擦的高溫引燃了航空煤油,只用一秒,高速飛行中的日機在地面數萬日軍步兵的目光中,成為一團會飛的火球。
下一刻,飛機猛然爆炸!
那不是油料燃燒形成的爆炸,而是這架97式重爆機攜帶的另外4枚100磅航彈其中的一枚的殉爆。
為減重,這架有著兩名飛行員和兩名操作手的97重爆機只丟下了2枚500磅航彈,而沒舍得丟下那四枚100磅航彈。
于是,戰場上最離奇的一幕出現了,空中被四散拋飛的戰機機體碎片再度爆炸。
那可是100磅航彈的爆炸,爆炸威力和40毫米高射炮彈不可同日而語。
就算距離那里足有3000米的日軍,也分明能看到一圈波紋在空中逸散。
那是空爆引起的震蕩波,如果有人在200米的距離上,絕壁能被撕成肉塊。
那灰機呢?
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
一架距離這架日機足有600米的97重爆機正好就在這塊‘碎片’爆炸的中心范圍不到150米處。
戰機直接來了個空中解體!
這效果,還頗有點像中國老百姓過年愛放的二踢腳。
而最后一架拖在最后的97重爆機的結局也很悲催,看著遠方友機被一炮轟爆,這架日機的飛行員本能的打方向舵進行避讓,這是避免那些逸散在空中的碎片砸到戰機上。
哪怕就是巴掌大小的碎片經過重力加速后也能輕而易舉的擊穿飛機,但他的選擇是錯的。
因為,有三門火炮預設的空域,就在他戰機的右側300米處。
以戰機的速度,哪怕是受創速度降至280公里每小時,那也不過是四秒鐘的事情。
闖入彈幕的戰機瞬間被各種彈片射的猶如篩子!
飛機的擋風玻璃被轟碎,兩名飛行員也血流滿面的癱軟在駕駛室,位于后方的兩名操作員只能絕望的喊著‘麻麻’、眼睜睜看著飛機義無反顧的朝著大地母親的懷抱而去。
轟的一聲,97重爆機撞在地面上形成一團火球,順便把三十幾名來不及逃走的日軍帶走。
誰讓宮內良夫要求所有部隊都暫且后撤,做為輜重隊,自然只能躲的更遠,哪知道躲過了中國人的炮彈,卻躲不過自家雄鷹折翅的尸骸,那玩意兒和大地發生碰撞后的威力,絕不亞于一枚100磅重的航彈直接命中。
進入戰場時最牛逼最拉風的大灰機群,僅用了不到1分鐘,就完成了從牛逼到只剩下‘逼’的轉變。
12架,最終只有4架能拖著濃煙逃離。
但這并不包括涂著1號攜帶著宮野真受中佐的那架,在順利投彈完畢,知曉宮野真受中佐已經戰死的日機飛行員知道就算自己逃離,也一定會因為指揮官戰死而遭受懲罰。
干脆,這個‘勇敢’的飛行員繼續向前,沖著他已經看到的2號防空壘直飛,他要摧毀掉這個噴濺著火舌的防空工事。
他相信,戰機翅膀下掛載的4枚100磅航彈能完成這個任務。
所以,已經戰死的宮野真受中佐就因為麾下的勇敢,徹底成了光。
一團火光!
4門20毫米高射炮從2500米外就瞄準著這架日機狂射,一直到1500米處,將他徹底打成一團火球。
在第二波戰斗中沒有再登上戰機的‘朝日新聞’記者浪川大輔此后的人生中,再也沒有用光芒來形容一個人。
那個詞,真的有毒!
可憐的日本陸航中佐,真的徹底死光光,尸骸無存!
但最激烈的空戰戰場,還真不是16門40毫米高射炮吊打瘋狂逃竄的97重爆,而是24架96戰機圍攻2號防空壘。
2號防空壘的火力太牛逼了,牛逼到日軍地面指揮官都能看到遠方群山中有塊大‘石頭’會噴火,天空上的日軍飛行員又不是瞎子。
24架殺入戰場的日機就像是嗅到血腥味兒的鯊魚,不斷做著各種機動俯沖著接近2號防空壘。
而8門40毫米高射炮對其接近完全視若無睹,就追著遠方的97重爆揍。
“八嘎!加速,炸死他們!”時任3號編隊指揮官的第1飛行聯隊小栗旬大尉回首看著在炮火中風雨飄搖的1號編隊戰機,眼神中涌出濃烈悲傷,狠狠壓下自己戰機的方向舵。
只要再前進1000米,他就可以丟下機腹下掛載的重磅航彈,沒有任何工事可以在這種航彈下幸存。
當然了,做為陸航飛行員,他也知道,從超過1500米高空中投彈,在沒有轟炸瞄準鏡的前提下,他能精準命中目標的概率不超過百分之五。
可圍攻而來的96戰機高達24架,只要有一枚航彈命中即可。
甚至,不用直接命中,只要在目標周邊50米范圍內,可怕的氣浪也能將中國人簡陋的工事像推積木一樣吹成各種碎片。
只是,小栗旬大尉根本沒想到中國人會如此‘變態’!
6門20毫米雙聯裝高射炮突然齊齊射擊的槍口烈焰瞬間刺痛了還帶著防風鏡的小栗旬的眼。
和40毫米高射炮一樣,蘇羅通機關炮全部換裝開花彈,數十朵略小的彈花瞬間密布天空,兩架96戰機冒出濃煙。
“下降高度,繼續前進!”感受到威脅,小栗旬大尉腎上腺素迅速飆升之下,不退反進。
那一刻,小栗旬感覺自己就是傳說中的騎士,手持長槍,勇敢無畏。
這,或許才是身為飛行員最榮耀的一刻。
被自己勇敢給感動到的小栗旬一直沖到距離2號防空壘1000米的位置,投下那枚承載著希望的重磅航彈,這才松了一口氣。
一邊猛打方向舵準備轉向離開,一邊看向目標,或許幾秒鐘后,他就能看到目標被摧毀的凄慘模樣。
但悲劇的日本陸航大尉看到的是數不盡的烈焰。
8座4聯裝12.7毫米重機槍開火了!
那完全是類似于未來戰艦近防炮的火力設置,隨沒有金屬風暴的可怕射速,但4聯裝型的12.7毫米重機槍依舊能形成一道金屬彈丸屏障。
他們的有效射高,可達1200米,而日機96陸戰組成的機群,為了航彈能更精準命中目標,高度已經只有千米左右。
可怕的近防高射機槍群,一秒鐘就噴射出數百發子彈!
小栗旬的戰機上,一瞬間就出現了十幾個孔洞。
撕心裂肺的劇痛襲來,小栗旬知道自己中彈了,但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看向自己胸前的創口,而是依舊死死的盯著不遠處那座在噴吐著致命烈焰的工事。
“轟轟轟!”連續數聲巨大的炸響傳來,至少有6顆航彈在山中炸響。
其中有一枚就在距離2號防空壘不足百米的位置炸響,從千米的空中看過去,那和直接命中也差不太多。
“哈哈!最終還是帝國贏了!”小栗旬一邊噴著血一邊笑著。
可下一刻,小栗旬的目光凝固了。
那個工事中的炮火,依舊沒有停歇不說,甚至沒有絲毫減弱,似乎根本沒有受到沖擊波的絲毫影響。
這不可能!小栗旬睜大眼睛,企圖看清真相。
但天照大神沒有繼續再給他探尋真相的時間,心臟主動脈被彈片擊穿造成的大腦缺血,使其眼前蒙上了一層黑紗。
而后,頭顱緩緩垂下,直到寂滅不動。
失去操控的96戰機,一直在側轉,在劃出一個大弧線后,因為無法回正失去升力,戰機側傾著呼嘯而下,一頭扎進山林,炸成一團火球。
此時,24架96陸戰受損3架,4架被擊落,但依舊保持著足夠戰力,17架戰機中還有15架沒有投出炸彈。
“沿著前輩的光榮,繼續前進,帝國萬歲!”不知是那個混蛋在無線通話器中高喊起了口號。
至少在佐佐木大尉的眼中是這樣。
面對一個重磅航彈都無法摧毀、一個擁有十幾門高射炮和幾十挺高射機槍、就像一頭披上鎧甲的豪豬一樣的堅固防空工事,竟然還要俯沖轟炸的,不是混蛋就是蠢蛋。
于是,戰場上令日軍步兵們極為戰栗的一幕出現了。
先前投入的24架戰機編隊加上后來加入的12架帝國戰機,拋開戰損的7架,總數量超過28架,就在這片半徑不過2000米的空域盤旋,就像是找到偷了蜂巢的狗熊一樣,上下翻飛著舍命攻擊。
然后,被位于山峰上的中遠、中、近程防空火力一一擊落。
整個戰斗過程,持續了將近8分鐘,直到空中的轟鳴聲稀稀落落。
因為,28架戰機,最終有24架被擊落擊傷!
他們不是沒有成果,投出了至少有19枚航彈命中那座山峰,其中4枚還成功命中山頂,但沒用,那座不斷噴吐著致命烈焰的防空工事,就像是被天使親吻過,火力從未有過削弱。
日機終于絕望的遠遁。
戰后的2號防空壘,滿地都是滾燙的彈殼,密密麻麻的連腳都沒法落地。
一直站得筆直的莫松子,卻是一屁股坐在還滾燙的彈殼上,原本冷靜的臉上,滿是再也壓抑不住笑容。
耗費了不知多少彈藥,但他終于打贏了這一仗,而且,全連官兵,僅傷8人,無人戰死,身為前線指揮官,他當然得笑。
是役,日本華北陸航軍團由西北進擊的48架轟炸機機群,被擊落36架,12架受創遠遁,3架墜毀于返回途中,最終只有9架戰機成功返場。
該機群也成為日本華北方面軍陸航軍團受創最大的,另外兩個機群見勢不妙,紛紛在戰場邊緣丟下炸彈得以減輕負重,雖也有損失,但和已經戰死的宮野真受率領并近乎全軍覆沒的機群比起來,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最終,日本華北陸航軍團以戰損58架戰機,接近投入戰機總數目一半的損失結束了這次恥辱的空中支援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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