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沖破防線的正是李九斤的七連!
因為急著知道自己連里弟兄的情況,李大連長親抵一線,端著沖鋒槍跟隨三排沖鋒,深知責任重大的三排長哪怕心里發苦,也不敢擋住自己連長,只能安排手下戰力最強的屠運生4班保護。
屠運生那敢怠慢,足足安排了兩個三人小組擋在李九斤前方,如果有日軍殘存機槍火力開火,這六人就是用身體,也要擋住射向自家連長的子彈。
只是,他們都太小看自己連長了。
別看李九斤當連長日久,但他也是大頭兵出身,而且還是在軍中混了十年連油皮都沒擦破幾塊的大頭兵,別的可能不行,保命的本領那幾乎是刻進骨子里的。
“老子還需要你們來保護?都給老子該咋沖就咋沖,能殺老子的小鬼子還沒生出來。”即將進入沖鋒狀態的李九斤罵罵咧咧了一句,綻舌怒吼:“司號員,沖鋒號!全連跟著我,殺鬼子了!”
“滴滴滴噠!”清脆的沖鋒號聲響徹整個戰場。
彼時,趙莊屬于中國軍人守護的最后一座小院里,也騰起一團硝煙。
趙家莊內看著面前一片廢墟尚陷入呆滯狀態的林木清元猛然回頭看向遠方,眼底是遏制不住的恐懼。
中國軍隊特有的沖鋒號,他聽過很多次,絕大部分時候,那些中國軍人就像撲火的飛蛾,成片成片的倒在帝國陸軍的機槍前;
可這一次,他這個久經戰場的老兵,竟然再聽到這個號聲的時候,卻渾身戰栗。
可那是超過千名步兵部署的防線,中國人究竟是怎樣的決心,才敢對這條定然會遍布死亡的防線發起沖鋒啊!
經過了超過800發炮彈的瘋狂蹂躪,7連面前的這道千米防線上的日軍步兵存活下來的,不足百人。
等他們昏頭昏腦的被各級長官從防炮洞里拉出來,這才驚恐的發現,貓著腰快步向前疾奔的中國人已經距離戰壕不到80米了。
“射擊!射擊!”伴隨著僅有的幾名軍曹和小隊長的喊聲,日軍步兵開始還擊。
正在前進的中國軍人倒下數名!
“臥倒!火力掩護!”李九斤一個虎撲,同時發出命令!
緊隨在他身邊的一名通信兵打出信號彈!
7連的身后,是16挺MG42機槍和6挺12.7毫米機槍以及2挺20毫米機關炮組成的火力支援集群。
為了能在最短時間擊破日軍防線,唐團座也是給了7連最大支持,連沉重的蘇羅通20毫米機關炮都給帶來了。
為了這幾挺機關炮,光是馱馬,都累倒了6匹!
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如果說MG42是將子彈像雨點一樣灑落在日軍防線上濺起朵朵血花,那20毫米機關炮和12.7毫米重機槍就像是天上砸落的冰雹,戰壕前沿堆著的沙包或是土堆,都是一擊而碎。
就比如日軍有個用原木和沙包構筑好的半下沉機槍工事,很僥幸的躲過了炮火的摧殘,位于其中的兩挺96式輕機槍瘋狂的嘶吼著對還在匍匐前進的七連官兵進行射擊。
槍口噴出的烈焰,清晰可見!
于是,這個工事就被2挺12.7毫米重機槍和一挺20毫米機關炮給盯上了。
位于機槍工事最近絕不超過60米的阿東就這樣親眼目睹了自家重火器的兇殘。
足足半米厚的沙包擋住普通重機槍攢射原本是沒什么問題,但在20毫米機關炮面前,還是顯得太脆弱了。
被雪茄般粗細的彈頭命中的沙包工事首先爆起的漫天灰塵,厚實的沙包工事竟然被超過40發20毫米口徑炮彈給生生炸平了,其后暴露出的原木工事,在2挺12.7毫米機槍瘋狂的爆射下,脆弱的猶如夜場女郎的底褲。
一個堪稱堅固的工事,竟然是被瘋狂的大口徑子彈給撕成粉碎!
在如此瘋狂的彈雨下,日軍步兵們哪有資格露頭?露頭,幾乎就是走向死亡的前奏。
潑灑的彈雨持續最少2分鐘,躲在戰壕里的日軍只能無奈的等待著中國人仿佛無窮無盡的彈雨結束。
可對于這部日軍來說,最大的噩夢顯然不是距離他們400多米的機槍集群,而是正在匍匐前進的280名中國軍人。
“投彈!”已經接近日軍戰壕不到50米的李九斤一聲嘶吼!
無數個人影從地上彈起向前投出長柄手榴彈而后臥倒,再彈起投彈再臥倒!
兩輪投彈,就超過400枚!
戰壕前和戰壕里騰起弄弄硝煙!
日軍的戰壕里一片鬼哭狼嚎!
“跟我上!”李九斤邁開大步向前沖。
“殺!”戰場上響起的怒吼聲甚至壓制住了不遠處的隆隆炮聲。
50米的距離其實并不短,放在和平時期,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青年就算穿著專業跑鞋,在平整的跑道上,也需要六到七秒,而這里是戰場,是被炮彈洗禮過到處是彈坑的農田,速度顯然至少要慢上一半。
可在這里,沒有輸和贏,只有生和死!
7連平時嚴苛的訓練效果終于在這一刻盡顯無疑,哪怕是端著數公斤重的步槍,哪怕只是穿著布鞋,他們也猶如下山的猛虎,躍過彈坑,穿過硝煙.....
他們已經很快了,背著屠運生的阿東從未覺得自己跑過這么快過,耳畔劃過的已經不是嗖嗖的彈痕,而是風!
可縱算是這樣,每一秒鐘,都會有人倒下!
只是,在這樣的時刻,沒有人去管,哪怕是親密如兄弟的戰友,在此刻,也只能奮力向前。
不光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受傷的兄弟,若是此輪沖鋒失利,一旦后撤,在如此接近日軍戰壕陣地上失去行動能力的傷兵的死亡率將會高達百分之九十。
不管是為了勝利或是活著,他們只能義無反顧的向前。
得益于前期完全壓制性的火力優勢,7連在付出了超過10人的傷亡代價后,終于沖到日軍戰壕之前。
而戰壕里的日軍,在發現無力阻止后,也紛紛爬出戰壕做好了白刃戰的準備。
第10師團,不愧是甲種師團,在僅存不過70人,面對殺機四溢的200多名中國士兵,依然沒有潰退。
白刃戰,日軍步兵最拿手的步兵戰術之一,也是最能展示其武勇的戰術。
嘰哩哇啦嘶吼著的日軍相信,他們一定可以讓距離他們不過十幾米的中國人付出足夠慘重的代價。
可惜,四行團不是普通的步兵團,白刃戰他們不虛任何人,但此時完全沒必要。
步兵班的步兵都已經全部換裝半自動步槍,另外還有4桿沖鋒槍,如此充沛的連射火力,他們毫無必要和日本人搞什么白刃戰。
千米防線上,熾烈的槍聲響起,近在咫尺的瘋狂連射,把已經半蹲身子平端步槍蓄力待發的數十名日軍射成了篩子。
日軍身上噴濺而出的鮮血甚至都濺到了阿東臉上,但昔日淳樸的山村青年卻沒有半點恐懼,反而是狠狠一腳剁斷了一個還沒斷氣拿兇狠眼神瞪著他的小鬼子脖子。
“不想死就別瞪眼,爺爺送你一程!”阿東不屑的歪歪嘴。
“兄弟,別管戰利品了,那些后面的兄弟會負責收拾的,跟上連長!”屠運生拍拍阿東的肩膀,眼睛凝視著前方。
千米外的趙家莊,安靜的嚇人,屠運生知道,那里的戰斗結束了。
以他7連弟兄們的特質,那只有一種可能!
雖然跨過日軍戰壕的九斤連長背影依然堅毅,但屠運生知道,連長的內心一定痛極。
平時最玩世不恭的李九斤,除了下達軍令外,再無他言,這是在李九斤在四行團擔任連長一職后都極其少見的。
6人的死傷放在這樣雙方總共投入超過數千人的戰場,其實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但因為連月來反掃蕩過于勝利的麻痹大意,導致原本有機會活到戰后的6名士兵集體蒙難于此,可能才是李九斤內心最大的負疚吧!
“傳令全連,一分鐘擊殺所有殘敵,五分鐘抵達趙家莊前400米!接我7連弟兄們回家!”李九斤有些嘶啞的聲音響起。
“是!”屠運生揉揉有些發紅的眼睛。
“偵察連、警衛連沿著7連撕開的口子向兩翼合圍,顧西水,帶著你的山地步兵連配合7連攻擊趙家莊,代我轉告全軍,凡殺我弟兄者我必殺之!”500米外的唐刀放下望遠鏡冷然下令。
冷酷的聲音讓陪站于一側的灰衣軍人渾身一顫,想勸說兩句卻又不敢開口。
唐刀渾身殺意凝若實質,他這個從軍近十年的老兵如何感應不出?只是,這多少和師部下達的指令有些不符。
“周副營長,我是冀南最高軍事長官,有些軍令,或許會和貴軍的一些政策起沖突,但這里是戰場,我的命令高于一切。
日本人既然制定‘三光政策’,那他們就應該承擔一切后果,向平民舉起屠刀者,已經喪失了成為戰俘的資格。”唐刀根本沒有回頭,淡淡的說道。
“任何對敵人的仁慈,都是對我四萬萬中國同胞的殘忍!”
“是,堅決執行首長軍令!”灰衣軍人狠狠一顫,挺身回答。
唐刀如今不僅是明面上的冀南行署副專員,更是戰區直屬團的英雄團長,面對如此強硬的唐刀,誰敢不尊他的軍令?
“你部負責配合我團兩連,將莊外剩余之敵的生存空間進行壓縮,只要把小鬼子壓縮到這里,我記你臨城分區大功一件!”唐刀在簡易作戰圖上狠狠畫了個圈。
“只要日寇不跑,我保證完成這個任務。”灰衣軍人自信的回答道。
唐刀所畫的地方,是一片丘陵,在那里日軍也構筑了一片陣地,算是日軍這個環形防御防線上最難攻的一片,讓灰衣軍人率部將其攻克,可能需要付出大量傷亡,但若是把日軍像趕羊一樣趕過去,灰衣軍人還是有足夠把握的。
當然了,前提是日本人不逃向四面曠野,那追起來可是難了。
“放心,日本人這次可是準備充分,就等著我軍主力前來,他們哪會輕易承認自己失敗的。他們的指揮官一定會下達軍令,固守這片陣地和趙家莊的。”唐刀眼神中跳躍著火焰。
“只是筱冢義男沒想到,我唐刀會來這里等著他吧!就他拿出的這點誘餌,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一個小時后,灰衣軍服軍人就知道唐刀為何說躲入丘陵地帶陣地里的近600名日軍什么都不是了。
的確,在12門150口徑重迫不惜血本的狂轟下,除了鋼筋混凝土永固工事,其他任何戰壕、防炮洞,都是個笑話。
整個丘陵地帶,方圓不過兩萬平米,被12門150重迫和80毫米榴迫炮像犁地一樣來來回回犁了超過五遍。
仿佛整片土地都在燃燒!
別說位于其中的日軍是什么樣的感受了,就是做為旁觀者的周副營長,都感覺心尖兒在發顫,心疼的嘴角直抽抽。
當然了,那倒不是心疼日本人,而是心疼炮彈,這也太敗家了不是?
日軍主力都還沒來,這炮彈至少都打出去1500發,區區幾百名日軍不值當啊!
“沒什么不值當的,他們殺了我們的人,就得拿命還!團座長官說他們得死,那就一個都不能活。”一個負責當聯絡員的通信兵如此說道。
在對這片丘陵發起最后攻擊之前,趙家莊的戰斗已經結束了。
兩個步兵連根本沒打算和林木清元麾下在莊內嚴陣以待的400余日軍玩什么巷戰,6門榴迫炮就在距離莊外不到500米的區域一字擺開,將炮口改平。
兩用炮的優勢在這里盡顯無疑,80毫米火炮此時就是防御方最怕的直瞄炮。
令日軍頭疼的高墻被轟塌,敢在周邊躲藏等著短兵相接的日軍步兵都被無情的氣浪拋飛。
林木清元部署于莊前的一整個步兵小隊,就在六門火炮的轟鳴聲中被炸成漫天血肉。
日軍再一次品嘗到一槍未放就戰死的憋屈,那是曾經他們的對手的日常,四行團如今全數奉還。
莊內的林木清元痛苦的閉上眼,他知道,中國人來復仇了,他和他的麾下如果想活,只有一條生路,迅速離開這座已經炮火中戰栗的村莊。
可是他走不了,沼田多藏大佐的軍令是讓他嚴守趙家莊,以等到援軍抵達后里應外合擊潰中國人先行到來的主力。
可關鍵是,他能撐到援軍到來嗎?
林木清元不知道,但他依然堅定的執行了大佐閣下的軍令,命令各步兵小隊以小分隊或者三人小組的方式,依托村莊內的房屋小院,就像他們的敵人一樣,和沖進村莊的中國人巷戰。
中國人一座屋子一座屋子的攻擊,會耗費他們大量的時間,或許還能拖到師團主力抵達的時候。
只是,林木清元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兒,那60多名中國軍人之所以能靠這些用黃土夯造的屋子抵擋他們16小時,最重要的不是屋子,而是屋內挖掘的各種縱橫交錯的地道。
而他們,卻對這些地道一無所知,就算能發現地道入口,也不太敢鉆進去,那里面黑洞洞的,代表的就是人類源于未知的恐懼。
另外,林木清元大尉也太低估他的對手了。
用火炮清除完外圍的兩個步兵連,從左右兩個方向進入村莊,但凡有那件屋子或者院子響起槍聲的,以步兵班為單位前進的軍人們就會以MG42機槍和沖鋒槍組成火力網對屋內的人員進行火力壓制,然后派出人員抵近屋子,拋出燃燒瓶!
硫酸、汽油加上白磷等化學物質制造的燃燒瓶劇烈燃燒不可怕,可怕的是會點燃房子,一個不夠就來兩個,兩個不夠三個。
躲在屋內的日軍或許能避開子彈,但沒有人能躲避熊熊烈火和嗆人的濃煙。
“莊子沒了,我們可以再建,給老子燒死他們!”這是唐刀在顧西水率部出發之前的交待。
日軍就像是一個個被堵在地洞里被火焰炙烤的老鼠,要么瘋狂的沖出來開槍再被一排子彈射成篩子,要么就被燒成一團火,在院內哀嚎。
沒有人投降,不是因為日軍步兵夠英勇,而是沒有人給他們機會。
僅用30分鐘,趙家莊內的槍聲就基本快平息了,只剩下一座座被點燃的房子。
林木清元大尉就站在他最后征服的那座殘破的院子里,臉色慘白。
接近一個小時前,他還在這里勸降最后抵抗的中國士兵,但誰也沒料到,轉眼間他就被中國人包圍了。
林鵬還安靜的躺在地上,臉色雖蒼白,卻平和!有些灰撲撲的瞳孔似乎依然在嘲笑著他的對手。
“你死了,但你贏了!”林木清元盤腿坐在林鵬的遺體邊,一臉頹然。
繼而,林木清元的眼神卻凝固了,他看見了已經死去的中國士兵斷氣前癱軟的手,其中一根手指竟然僵硬的前伸,順著那個方向,他看到了那座被炸塌的屋子。
“那里,果然是有你想要守護的人啊!我猜,應該是個女人吧!而且還是個美麗的女人,不然,怎會讓你瀕死之際,也要給你的同僚做出暗示。”林木清元臉上顯出病態的紅暈。
“我還沒有完全輸給你是嗎?如果我砍下你的手,那座被你埋在屋內地道里的人將不會有人發現,會被渴死餓死在這片廢墟之下吧!”
“啷!”出征前家里耗費數百日元為林木清元打制的武士刀出鞘!
雪亮的刀鋒,鋒利無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