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是怎么知道會有鬼子從這兒出來的?”火光下的龍巖掃了一眼周圍情況,頗是有些驚訝。
就這臭氣熏天的地方,誰也不會跑這兒貓著,如果張三兒能有這個預判,那可真是個人材了。
“鄭家大院后院的柴房和雜物房,是我爹堂兄弟五人幫著蓋的,而為了蓋那幾間房子,我爹和幾個堂叔,蓋了足足8個月!在鄭家舉家搬遷之前,我爹和幾個堂叔一直在他家幫工”張三兒一邊拿著三棱軍刺在菊川次郎還在微顫的身體上擦拭著血跡,一邊淡漠的回答道。
“那這個老貨可真是運氣太差了,哈哈!”龍巖不由笑了。
敢情別人不知道那間宅院里有地道,但那地道卻是張三兒的爹挖的,菊川次郎不倒霉誰倒霉?
“那兄弟你一個人在這兒守著,就不怕鉆出來一群日本人?”一名士兵看著被扎成篩子的日本陸軍大佐,忍不住有些好奇。
“一群日本人?”張三兒有些木訥的臉上突然涌起一片誰也無法理解的喜悅。“他們可以開槍殺了我,但他們也會死,那邊城墻上你們的人會開槍幫我殺了他們的。”
“這”士兵很有些無法理解張三兒那突如其來的喜悅。
做為士兵,他可以接受自己戰死,但終究還是想求活,不然和日本人拼個什么勁兒?哪有聽到自己或許會因此而死,就開心的不行的。
“兄弟,過去的事兒我不勸你看開些,但我們長官說過一句話:我們這些丟失家園的人,活著比死去更需要勇氣!只有活著,才能奪回我們曾經失去的,也只有活著,才能讓鬼子感受到我們經歷過的痛,或者更痛!”龍巖微嘆一口氣,拍拍張三兒的肩膀安慰道。
龍巖一樣在戰火中成長,由一名傲嘯山林只為求把全寨人肚皮填飽的山寨繼承人逐漸蛻變為一名中國軍人、一名合格的中層指揮官,他當然知道,張三兒早就不想活了,唯一撐著讓他活下去的念頭,就是想親眼看著日本人被干掉。
如今廣平縣城被他們暗襲,數以十計算的日軍在他眼前被射殺,他的心愿早了,死亡對他來說,根本不可怕,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因為并沒有違背爹娘的意愿自殺,死的也沒什么愧疚,他可以去另一個世界尋找自己的摯愛,很幸福!
“活下去,讓鬼子經歷我的疼,甚至更疼”張三兒無神的雙眼逐漸開始發亮。
貌似,他在這個夜晚,再度找到活著的意義。
這個血與火交織的夜晚對一個冀南小伙兒的人生起了翻天覆地的作用自不必說,對于殺幾百個日軍都只是當盤開胃小菜的四行團來說,也沒多么顯赫的戰績。
可對于第10師團乃至整個日本華北方面軍來說,卻是猶如晴天霹靂!
尤其是剛剛新官上任的多天駿這個倒霉孩子,當收到由第10師團師團部轉發來的位于廣平縣城的第63步兵聯隊部遭遇襲擊的電文時,光著腳在自己的專屬會客廳里焦躁的來回踱步,一直到天明。
做為一個方面軍級的司令官,一個步兵聯隊而已,菊川次郎這種陸軍大佐平日里看起來是個任務,但對于方面軍司令官,和路人甲也差不多,是死是活都不會太放在心上。
哪怕是第63步兵聯隊整個聯隊3800人全軍覆滅,也不至于讓多天駿焦慮至此。
對于日本陸軍來說,重要的不是人,是物!
每支步兵聯隊,都有聯隊旗,而且是皇帝陛下親自授予的聯隊旗,那玩意兒代表的榮譽,高于一切。
只要聯隊旗不失,菊川次郎是生是死,并不是有多重要。
從多天駿到第10師團長筱冢義男,都在這個夜里焦躁的等著率主力返回廣平縣城的黑田三郎傳回的消息。
可惜,等到天亮后,黑田三郎傳回的‘聯隊旗丟失’的消息,讓兩名日本陸軍中將憤怒而絕望。
下定決心保命的菊川次郎也不是傻缺,在發現自己的護衛小隊已經沒法抵擋中國精銳的層層剝繭的攻擊后,就讓貼身通信兵去通知正在指揮戰斗的護衛中隊長燒掉聯隊旗,奉燒不奉燒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得燒毀,不讓其落到中國人手中。
可下達完軍令沒多久就鉆入地道逃命的菊川次郎不知道的是,他的通信兵命不好,因為挎著南部十四手槍,一看就是有點分量的軍官或是軍士,就被一名炮兵觀察手給盯上。
剛跑到護衛中隊長所在的院子里,都還沒來得及匯報菊川大佐的軍令,三發急速射的炮彈就砸了過來,把這個倒霉孩子和院內的幾名日軍軍官一起炸成了血葫蘆。
沒有聯隊長閣下的軍令,護衛中隊長也死了,剩下的幾名聯隊旗護衛兵誰敢輕言焚毀聯隊旗?
所以,直到龍巖率部攻進日軍所占據的最后一處院落,第63步兵聯隊旗依舊整整齊齊的迭放著被一名日軍曹長背在身上,旗桿連同金色旗冠也完整無損的放在背包里。
期間發生了一件頗有幾分戲劇化的小插曲!
搜索戰利品的士兵拿著沾滿了日軍鮮血還有些破爛的“旭日旗”巴巴的給龍巖這個來自大山里的土鱉看時,龍巖還罵了自己的發小:“日本人這么窮了嗎?特良的一個破爛旗子還當寶貝一樣背著,拿去燒了,給弟兄們照個亮!”
“可排長你看,旗子雖說爛點兒,這玩意兒可是金光閃閃的,應該還值點錢!要是你說不要,我可拿回去當了給我侄子買糖吃。”年輕士兵就喜歡自家二寨主這個不識貨的樣子。
反正我可是給你匯報了,不算私藏戰利品,不管這玩意兒是不是金的,看著是挺光溜。
山地步兵連的官兵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出自夜月寨,搜刮戰利品向來都是刮地三尺,私藏戰利品的事件也是屢見不鮮,龍巖又罵又打都沒求得大作用,新上任的連長顧西水也不敢太過急于求成,只能徐徐圖之。
顯然,這沒把一面爛旗子給丟了,直接把金燦燦的旗冠給密了,那都是進步的結果。
“滾滾滾!就特良的知道自己侄子,我告訴你老鴰,賣的錢但凡超過2塊大洋,都得交一塊到排里,不然別怪老子不講兄弟情義。”龍巖同樣喜歡自己手下這個不要臉的樣子,就是繩子還得勒一勒,不能太松了。
自覺得了便宜的山地步兵排士兵倒是很聽話,把破爛‘旭日旗’掛到墻角下準備點燃給還在四處搜索的戰友們照亮,一名正好經過的老兵恰好看到這一幕。
狠狠揉了揉眼睛,終于確定掛在那里即將當燈籠的旗子上的圖案是‘旭日旗’,果斷一聲大吼:“老鴰,停!”
“干啥?”外號老鴰的士兵滿臉警惕,本能的把金燦燦的旗冠塞進口袋。
雖說三十多名從各步兵營抽調來的老兵們和他們這些寨民出身的新兵們相處的不錯,但動不動就用軍紀軍規說這不能搞那不能動,著實讓人煩,這要是讓這位老兵班長知道他藏了個金光閃閃的玩意兒還得了,不得又拿軍規軍紀叨叨半天。
也就是這本能的一藏,讓火把距離垂下來的‘旭日旗’稍微遠了一些,老兵那顆瘋狂跳動的心才算是安穩了幾分。
連續幾個大步,那速度堪比沖鋒,沖到旗子下的老兵劈手奪過老鴰手里的火把,將火把拿得稍遠一些,又借著火光仔細看了破爛日本軍旗老半天,嘴角抽動卻又想上翹,就跟得了什么大病一樣,臉上表情簡直是精彩極了。
臥槽!班長是不是戰斗時被打中腦子了,這明顯不是正常人了啊!
“班長,你沒事兒吧!”老鴰小心翼翼的扒拉扒拉自己班長。
“哈哈!老子現在當然沒事兒,如果你個傻蛋把這面旗子燒了,恐怕你我連同龍排長,事兒大了。”老兵大笑,臉上的那些肌肉抽搐導致的不正常猙獰卻是被笑容沖淡了不少。
“就這破旗子,有啥?”老鴰一呆。
這面軍旗少說也有五個洞,拿去給乞丐,估計乞丐都嫌這玩意兒不保暖。
“破旗?”老兵眼睛瞪得像銅鈴,繼續笑。
“那老子就給你好好上一課,我問你日本人是不是每個中隊、大隊都有軍旗?”
“嗯!”
“那你告訴我,他們的軍旗是啥樣的?”
“白底,一個紅太陽,狗日的硬是一點審美都沒有,丑的就像是拉了一坨紅便便在上面。”
“那我再問你,你見過日本人步兵聯隊旗沒有?”
“那沒有,我們連還沒和一個步兵聯隊打過。300打3000的事兒,我們也不會干。”老鴰很誠實的搖頭。
“蠢貨,和一個聯隊沒打過,你這不就是和一個聯隊部在對干嘛!”老兵一雙白眼差點兒沒翻到天上去。
這幫剛加入四行團的夜月寨新兵們能吃苦耐勞,學習能力也強,都是當兵的好苗子,就是那個土鱉氣息,彌久不散。
他敢保證,只要搜這貨的身,一定能搜出什么鋼筆啊之類的日軍私 人小玩意兒。
那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真的,簡直就像是刻在他們骨子里一樣,特良的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就問藏支鋼筆有個基霸用。
“噢!班長你說這是他們的聯隊旗!嘖嘖,這個狗日的步兵聯隊可真慘,旗子都破成這個卵樣了也舍不得換。”老鴰恍然大悟。
“嘿嘿!舍不得換,那不是他們沒錢,而是小鬼子的步兵聯隊都以聯隊旗足夠破為榮,唯有那樣才能彰顯他們的英勇。”老兵哈哈一樂。
“如果我告訴你,咱們中國和日本打了快兩年的仗了,干死的小鬼子少說也有十幾萬了,但還從未繳獲過一面日軍步兵聯隊旗,你會怎么想?”
“那說明我們山地步兵連就是全中國第一個繳獲日本步兵聯隊軍旗的唄!”老鴰本能的回答道。
老兵沒有說話,繼續笑瞇瞇的瞄著自己手下的這個沒見過啥世面的土鱉。
“等等,我們是全中國第一個?第一個繳獲日本聯隊軍旗的部隊?”老鴰突然反應過來。
“那可不是?”
“班長,你把火把放遠一點兒,我心里有點慌!”
“慌啥子嘛!大不了燒了,這個第一我們山地步兵連不要球了。”
“那這玩意兒,是不是也和這是一起的?”老鴰依依不舍的將藏在口袋里的金色旗冠和丟在一邊的旗桿都拿出來。
“那不廢話嘛!沒這兩個玩意兒,這面旗的價值得打個對折!”
“少寨主,快來啊!我們發了!”交出私藏物品的老鴰突然像是失心瘋一樣狂喊起來,激動之下甚至都不喊排長了,喊起了龍巖在夜月寨的名頭。
“啥?日本步兵聯隊軍旗,全中國就咱們這是獨一份兒?”那邊還指揮著人在日軍聯隊部里翻箱倒柜找有價值物資的龍巖呆在當場的模樣,真的是很可愛。
全排在這里的老兵都被召集過來對這面破爛軍旗進行鑒定,但誰也不敢百分百保證這玩意兒就是63步兵聯隊的聯隊旗。
最后,還是一名受了傷的日軍步兵一見這面軍旗就神情激動硬是不顧自己身后還頂著槍也要拼命上來搶奪、讓龍巖確定了這玩意兒就是傳說中‘日本皇帝御賜步兵聯隊旗’。
當然了,這名在63步兵聯隊部一戰中最后僅存的日軍俘虜,也因為他的瘋狂和不理智,失去了繼續呼吸的機會。
四行團對俘虜的原則向來是:想活,就得給老子跪著,想站起來,地獄很空曠,足夠你折騰!
“給團座長官發電,說我偵察排、山地步兵排、警衛排于夜襲廣平縣城一戰,擊殺日軍大佐一人,其余人員無算,繳獲日本陸軍大佐佩刀一把,另有一面帶圓頭旗桿的破爛抹布一塊!”龍巖咧著大嘴傳令。
“排長,這樣說是不是不太好?團座長官會不會”
老兵班長其實是想說,團座長官會不會打你,但看著龍排長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終究是沒說出口。
“哈哈!團座長官要揍,揍的也是我六哥!這段時間我看他老不順眼了,我阿姐見我就訓我,說我沒個排長樣兒,肯定是六哥天天叨叨的。”龍巖的大嘴咧的更大了。
臥槽!老兵班長這才想起來,這次三個排出發執行任務,沈老六做為第一指揮官,龍巖和秦五郎都是副手,而且龍巖剛剛發電的排名也是把偵察排放前面。
只是,你這樣坑姐夫哥,真的好嗎?老兵班長很想問一句。
反正,如果他有這樣一個小舅子,一定每天揍他娃一頓。
收到繳獲日軍聯隊旗消息的沈老六本來仰天大笑,興奮這次的軍功大到沒邊了。
結果好家伙,坑兄小舅子的一封報捷電報差點兒沒把沈老六一口老血給噴出來。
這特么那里是什么心腹,分明是心腹大患啊!
親姐夫和親小舅子在城外的見面,差點兒沒當場割袍斷義!
還得是唐團座,回電說的很明白:“龍巖你個混球把破抹布給老子保管好,你的搏擊術很差,老子會親自當你半個月的教官!”
還得是長官明察秋毫啊!沈老六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花費近3個小時一路狂奔而回的黑田三郎哭了。
不過,不是因為聯隊長閣下嘎了而哭,也不是聯隊旗被中國人‘偷’了。
而是,中國人簡直膽大到沒邊了。
竟然,他們就在距離廣平縣城不到2公里的位置還打了他一場伏擊戰。
打頭的一輛94式坦克因為一枚路邊炸彈的引爆被氣浪直接掀翻成了個殘廢鐵王八都還是小事兒,從路兩側的樹林里鋪天蓋地的一通火力集火硬是將他麾下最精銳的三個步兵中隊當場射殺數十人。
廣平縣城周邊可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中國人在這里打他的伏擊簡直是找死,怒火中燒的黑田三郎少佐立刻讓麾下日軍以中隊為單位,一個留下來和樹林里的中國人對射,另外兩個中隊開始迂回包抄。
結果好家伙,黎明的晨曦中,迂回的兩個步兵中隊都成功踩中了中國人不知道從那里弄來的鋼珠步兵雷。
一顆雷,就擊死擊傷步兵達兩個步兵小分隊!
而這樣的雷,他的兩個精銳步兵中隊因為復仇心切,一踩,就是五顆。
超過130人死傷。
老實了老實了,這個光線度不適合和狡猾的中國人作戰,日軍復仇的心在鮮血淋漓中,像是零下三十度的小弟弟,萎了。
等到太陽終于升起,日軍壯著膽子前進時,樹林中的中國人,早就跑沒影了。
就留下欲哭無淚的黑田三郎少佐在晨風中凌亂!
進城后,63步兵聯隊部連同菊川次郎大佐的無頭尸骸在內,36名聯隊部人員,都整整齊齊擺在那座大宅的花園里。
是的,因為都死了,所以只能用‘擺’字來形容。
“一家人,就得整整齊齊!“龍巖就是這樣給費力擺尸體的屬下們這樣解釋的。
只能說,你人還怪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