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前線黑田少佐的篤定排兵布陣,菊川次郎大佐在位于廣平縣城的聯隊部卻是頗有些心神不寧。
松北有紀部自從太陽落山前發出‘我部決意筑野戰陣地以吸引敵部分火力,以待外圍主力克敵之后再予以反攻’的電文后,就再無消息傳出。
黑田的指揮部和聯隊部發了不下于十封電文,都猶如石沉大海,這讓身為聯隊長的菊川次郎極為擔憂,那可是接近500帝國官兵,而且第一步兵大隊是他聯隊中的主力,松北有紀更是他看好的后起之秀,日后接任第一步兵大隊長的不二人選。
雖然日本陸軍大佐并不相信中國人有一口吞下他500精銳的實力,但總有一種陰霾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致電旅團并師團部,‘燼滅行動’出現狀況,我極度懷疑晉東南方向敵軍有大批正規軍進入冀南地帶,我請求天亮后偵察機對戰場區域進行偵察,并不排除請求陸航軍團空中支援!”足夠謹慎的菊川次郎極度焦慮的在聯隊部煎熬了半個晚上后,終于做出決定。
堂堂甲種師團不過是一次對占領區農村的掃蕩行動,就要請求陸航軍團的空中支援,這無疑是極其丟臉的行為,但菊川次郎依舊這么做了。
于是,在清晨八點左右,由保定方向飛來的偵察機在潘寨上空盤旋一圈又一圈后,給菊川次郎帶回來一個五雷轟頂的消息。
‘在松北有紀部停留的區域,到處都是土黃色軍服的尸骸,僅憑從600米高空目測,就大約超過300多具!’
“八嘎,命令黑田少佐,加緊進攻,我要那里變成一片白地,我也不要看到任何一個活著的中國生物!”抓狂的菊川次郎將自己桌上的一切物件都砸得粉碎,更是殺機滿滿的給自己前方的麾下下達軍令。
“命令城內的第3步兵大隊第2第3步兵中隊攜重機槍小隊以及第2輜重中隊,備齊一個戰役份的彈藥,前去支援黑田少佐!”
這是廣平縣城內最后的駐軍,除了留守聯隊部的護衛中隊,第63步兵聯隊基本上已經算得上傾巢而出了。
這自然也意味著廣平縣城僅有200日軍駐守,對于向來謹慎的菊川次郎來說,絕對是極其少見的情況,由此也可以看出這位日本陸軍大佐對于自己拋出的餌直接被中國人吞了個干凈這件事有多么憤怒。
當然了,菊川次郎這么做從戰術講也沒什么錯,他出動了自己的全力,廣平縣的中國軍人同樣也是。
就像兩個高手已經進入決定生死的搏殺階段,這個時候還留著余力,咋的,等著對方把自己干掉,自己留著的那點兒勁兒還可以交代個遺言啥的嗎?
收到后方聯隊部軍令的黑田三郎少佐自然得賣力,指揮著自己麾下的8個步兵中隊輪番對以四行團2連為首的中方陣地展開狂攻。
這幾乎算是一場遭遇戰,衛東來的2連和廣平分區構筑工事的時間幾乎就一個晚上。
也幸虧得廣平縣的山都是由上古時代漳河沖積而形成,都是土山,地質比起太行山脈來說松軟的多,四行團官兵和八十集團官兵又都帶著足夠的挖掘工具。
這防炮洞來不及挖多,但戰壕卻是足夠深,至少都有5米的標準!
加之63步兵聯隊本就不是來搞正規作戰的,只攜帶有步兵大隊級裝備的步兵炮和90迫擊炮,最犀利的火炮也就是聯隊部直轄的一個山炮中隊4門75毫米山炮!
所以,面對4門步兵炮和6門迫擊炮、4門山炮,位于山嶺上的中國軍人損失并不大。
且此時的2連獲得了3門80毫米榴迫炮的協助,加上各步兵班都配備的60迫,雖然射程是比不上日軍的火炮,但在1000米射程內,炮火密度卻還是要強于日軍的。
至少,日軍的重機槍中隊在前線700米區域也只能分散分布,否則很容易遭到中方小口徑迫擊炮的炮擊報復。
這也間接的減緩了前線的壓力,日軍步兵在失去火力上的優勢后,單憑士兵強悍的技戰術及戰場經驗,一時間也是難以攻上陣地。
衛東來的2連那是不用說,以步兵班為單位的2連200多人,牢牢鎖死著6個山頭寬度達千米縱深達500米的防線,日軍動用近4個中隊輪番狂攻,也沒前進一步。
而另外一邊的八十集團軍廣平分區,則是集結了麾下所有正規軍達1100余人,民兵500多人,雖然武器裝備比不上四行團,可勝在人力充沛。
又因為這兩個月來挖地道積累出的豐富經驗,僅一個晚上時間,就挖出令人嘆為觀止的戰壕長城。
那是令后來潘寨視察的唐團座都為之驚嘆的土木工程作業能力,四個高地,都被挖出一線、二線乃至三線戰壕,中間還有供士兵通行的交通壕,密密麻麻的猶如蛛網。
這種恐怖的學習能力和戰場適應能力,就連四行團恐怕也只能膛乎其后。
用那位陳副旅長的原話:“如果沒有足夠的槍和子彈,連戰壕都不能挖的再多點兒再快點兒的話,那我陳在刀的腦袋,恐怕早就掛在邯鄲城頭成臘肉嘍!”
說白了,都是被逼出來的活兒!
也正是有了這種一夜間挖出來的奇跡,廣平縣分區僅憑800桿步槍,不過20挺輕機槍,2門82式迫擊炮及30發炮彈,硬生生擋住了4個日軍步兵中隊不惜血本的沖擊。
整整3個小時,黑田三郎麾下2000余日軍付出近400傷亡,消耗各式炮彈近600發,也未有寸進。
但任誰也沒想到,潘寨村之戰最慘烈的戰場并不是在雙方投入都高達2000余的正面戰場上,卻在距離正面戰場大約2000米的紫荊山上。
鄭云秋早在晨7時,就率領著自己那個以地痞流氓和降軍為主構成的治安營抵達紫荊山腳。
一個負責偵察的尖兵班在沿著紫荊山小道向山中前進時,已經遭遇到來自山腰上的射擊,當場就被射殺4人,用命偵察出這里有中國軍人的阻擊陣地。
想通過這里迂回包抄那邊的中國人陣地,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只能攻克這座山頭!
“弟兄們,大家跟著我鄭某人,不過是想求個富貴,在這里我也不想說什么冠冕堂皇的大話,我們不為任何人而戰,就為個富貴。”
做戰前動員的鄭云秋倒是干脆直接,也不顧不遠處站著的日軍中尉和他兩個步兵小隊,慷慨激昂的喊了一嗓子后,就揮手讓自己的親兵抬來兩個大木箱子。
抄起一把大刀,狠狠砍掉其中一口箱子上的銅鎖,一腳踢開箱蓋!
陽光下,白花花的銀洋閃爍著令人心動的銀光。
“這里是鄭某這一年多來積攢的家財,不算多也不算少,10萬銀洋和20根大黃魚,今天鄭某全拿出來,以充獎勵!
殺一個‘土八’,獎勵銀洋10塊!,另外,受傷的弟兄,給50,要是死在這兒,我當著所有弟兄的面承諾,每人給100安家費,若事后不兌現,我鄭云秋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不得不說,這個鄭云秋能混到現在這個地位,也不僅僅只靠數典忘祖、厚顏無恥,這心也是夠狠!
在昨夜收到黑田三郎的恩威并施下達的軍令后,這位就派出心腹下屬星夜趕回家中,將這一年多來搜刮自廣平百姓的錢財給拿過來。
或許不像他所說的那樣傾其所有,但也絕對是大半家底了,看他心疼到嘴角直抽抽的模樣就知道了,這也是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但鄭云秋更知道,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次如果他能在黑田三郎甚至菊川次郎面前有所表現,最終能當個治安軍團長啥的,那以后數倍于此的錢財也能弄回來。
一幫地痞流氓們平時欺男霸女是常態,小錢見過不少,但像這種動輒就是幾十上百的銀洋還真沒見過幾次,瞬間就被閃爍著銀光的錢箱子刺激的嗷嗷叫。
“一連隨我壓陣,2連、3連從左右兩邊攻擊,我給弟兄們在山下擂鼓助威,祝兄弟們旗開得勝!”鄭云秋看著高昂的士氣,還是很滿意自己的決策。
幾步小跑到那名日軍中尉身邊,臉上浮上幾絲諂媚:“山本中尉,您看我的戰術部署怎么樣?如果沒有別的,我就下令進攻了。”
“鄭君,你的,很好!”一臉嚴肅的日本陸軍中尉臉上浮起笑容,拍拍鄭云東肩膀。“但,就不用一個連壓陣了,帝國官兵會幫你完成的。”
隨著這位手一揮,50名日軍就在距離山腰大概500米的區域匍匐趴下,數十桿步槍和兩挺輕機槍黑洞洞的槍口就對準著前方。
“告訴你的麾下,沒有撤退軍令,后退者,死!”日本陸軍中尉臉上滿是冷色。“帝國會有一個步兵小隊隨同進攻,鄭君你就帶著你的警衛隊坐鎮后方指揮作戰吧!”
一次就投入三個步兵連600人?懂不懂戰術?鄭云秋很想呸眼前這名 日軍副中隊長一臉。
這一年多的治安軍營長鄭云秋可也不是白當的,和自己手下那些在正規軍里干過連、排長的沒少請教過戰術部署,多少也知道,在發起總攻之前,多少也得有個佯攻,知道對手的重火力點、輕火力點在哪兒,進行打擊后再進攻,也能減少傷亡。
迎著日本陸軍中尉滿是冷色的臉,鄭云秋臉色猛然一白,那是因為他突然間明白了。
這位那里是不懂戰術,那是太懂了,不過是把他的治安軍步兵營當成炮灰,既能試探出火力點,又能消耗其彈藥,真正的攻擊點根本不在他600麾下那里,而在最后跟上的日軍步兵小隊上。
“鄭君,你的要明白,你的未來不在小小的廣平縣”日本陸軍中尉看著這名廣平縣赫赫有名的地頭蛇,意味深長的說道。
“是,我知道了。”鄭云秋一咬牙,點頭離開。
于是,600治安軍每人上戰場前,先一人領了10塊銀洋裝身上,在三個連長的率領下,由三個方向攻向紫荊山!
從遠處看,闖入絢爛紫荊花海同樣是土黃色軍服的治安軍密密麻麻的身影,就像是一群忙著搬家的黃螞蟻,看著就極為滲人。
“喲!鬼子這是仗著人多嗎?那他們可是想錯了,老子們最不怕的就是人海戰術。”趴伏在紫荊花叢中的土豆不驚反喜。
“這不是鬼子,是二鬼子!”距離土豆不遠的川子顯然沒那么輕松。
“但不能小看這幫二鬼子,這幫狗日的連臉都不要了,也不惜命,就是一幫亡命徒!”
川子來冀南也有半年了,自然是和治安軍打過交道,這群忘了祖先的混蛋或許知道自己已經沒什么名聲了,在冀南土地上的所作所為比真正的鬼子還要兇殘,好幾次都和分區的步兵連對上,其武器裝備都來自于日軍繳獲自29軍、晉綏軍等部,比分區正規軍只強不弱,很是難纏。
為了保證戰斗力,老算盤把四行團的四個步兵班其中的三個都給打散和八十集團軍幾個步兵班進行混編,在紫荊山上形成左中右三個戰斗集群,算是三個混編步兵排。
每個步兵排擁有4桿沖鋒槍,5桿半自動步槍,30桿步槍,2挺九六式機槍,一挺MG42機槍和1門60迫。
而他自己手里則握有一個四行團步兵班和3名靈活機動性的神射手做為‘潘寨守衛連’的最后預備隊,只有那片陣地實在守不住了,預備隊才會進行支援。
四行團各級軍官都受唐團座熏陶日深,或許沒有幾個人能有唐刀那樣強悍的個人戰斗力,但其從不輕易掀開自己底牌的戰術風格卻都是學了個十足十。
而鄭云秋從一開始,就屬于掀桌子不玩了,一次性投入了自己的3個步兵連,雖然這貨也是被迫的。
不過,一次性投入600名偽軍再加上一個步兵小隊的正規日軍,而后還有12挺重機槍和6門82式迫擊炮依次擺開,那陣勢還真的是挺可怕的。
當然了,二鬼子也是鬼子不錯,但他們也都不傻,在進入山腳距離山腰看不清的中方陣地后,他們都彎下腰,等待著自己的火力先掩護一波。
12挺重機槍和6門迫擊炮開火,炸得山坡上泥土和各種灌木亂飛,從遠處看上去,就像是一副美麗的畫卷上涂抹了一個又一個墨團,完全破壞美感。
中方并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十分鐘后!
“呦西!鄭君,可以發出進攻信號了,這里的中國人或許并沒有你我想象的那么多,他們的主要兵力應該都在正面戰場上抵抗我軍主力了。”日本陸軍中尉拿著望遠鏡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做出決定。
“好的!”鄭云秋絲毫沒有自己才是這片陣地上最高指揮官的覺悟,點頭同意,并示意跟在自己身邊的通信兵打信號彈。
一顆紅色信號彈被打上天空。
600余偽軍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開始向前!
200米。。。。。。150米。。。。。。。100米。。。。。。。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被現大洋刺激的腎上腺素激增的偽軍們反倒是有點心虛起來。
但此刻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心虛也得上,不心虛更得上。
就在正面對鄭云秋的山體上。
“弟兄們,跟我沖,殺土八拿賞金吶!”一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揮舞著手中的駁殼槍,帶頭沖起來。
那是個土匪出身的家伙,在偽軍中擔任少尉排長,鄭云秋看他兇悍,還專門讓其擔任自己麾下一連的尖刀排排長,每每下鄉劫掠,都是這貨沖在最前面,還帶隊攻克過廣平縣武裝大隊的防線,屠殺了二十多名正規軍和五十多名民兵。
在廣平分區鋤奸隊的暗殺榜上,這貨以一個偽軍少尉的身份成為僅次于鄭云秋的排行榜老二,可見廣平縣八十集團軍對他的憎恨程度。
只可惜,鄭云秋和他的治安軍骨干們都很清楚自己有多招恨,平時都住在軍營里,就算外出,也至少有十幾個人保護,潛入縣城的武工隊隊員人手不夠,也拿他們沒辦法。
這次,鄭云秋在出兵之前更是承諾這位,只要打贏這場仗,他當團長,這位就是他的警衛連長,你說這位如何能不心甘情愿的賣命?
偽軍們有了帶頭的,都站直了身體端平了槍,一邊開槍一邊嗷嗷叫著開始向前沖。
只是,偽軍們還沒跑出五米 只聽一聲怒吼“打!”
“噗噗噗”如同電鋸一般的聲音響起,夾雜著清脆的‘噠噠噠’聲音。
數道火舌在肉眼無法分辨的灌木叢中乍起。
那是由一挺MG42和4挺日式九六式輕機槍組成的火力網。
如同電鋸割草,正在全力沖刺的日軍毫無反應,就被肉眼清晰可辨猶如一條火紅的鞭子狠狠抽中。
后果自然是慘痛的,個人間隔不過2米的偽軍足足有七八人一頭栽倒在地,痛苦的哀嚎聲響徹整個戰場。
或許是因為機槍射手頭一次面對這樣排隊密集的目標,有些激動,扣著扳機足足五秒沒松手,二十幾發子彈全部擊中沖在最前方的彪悍偽軍少尉身上,92mm子彈積攢的恐怖動能竟然將這貨攔腰打斷,肝腎和腸子從巨大的傷口中滑落,紅的白的綠的在地上流了一大灘。
而彪悍的偽軍少尉竟然還未死,大聲嚎叫著將自己落出體外的臟器拼命往自己半截身子里塞 還有個二鬼子猝不及防下被幾發子彈同時掃中頭部,“嘭”的一聲悶響,紅白相間的腦組織瞬間來了個天女散花。
你見過一個人只有半張臉,還恍若未覺,朝前又沖了最少七八米的景象嗎?
趴伏在各自單兵射擊位上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的‘潘寨護衛連’一排的官兵們就看到了這樣可怕的一幕。
猶如煉獄的場景。
川子的8班總共只有7人,但卻有6名士兵當場吐了出來,川子也是強自壓抑著胸腹間的煩悶,不然他怕自己也會吐得稀里嘩啦。
這可能是MG42第一次在視野清晰的戰場上橫空出世,就用這樣一種姿態向世人展示了它何以稱之為‘寡婦制造機’。
‘寡婦制造機’最怕的是沒子彈,最不怕的是密集型集團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