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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2章 除夕之夜(下)

  坐上桌的幾位賓客到此時才送上自己的禮物!

  雷雄送的是一個傳統的長命鎖,不過一看成色就不是新的,應該是有些年頭了。

  “這是我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只有長孫才有資格佩戴,據說是求高僧開過光的,也收益于這個長命鎖,我雷氏一族六代長孫,從未有早夭之事,我歸家時特意從家中取來,送于未來侄子侄女,愿他(她)一生平安!”雷雄將長命鎖送到澹臺明月手中。

  “雷大哥,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澹臺明月連忙擺手拒絕。

  這個銀質的長命鎖雖然從質地上來說不貴重,但代表的意義卻是重大,她和唐刀哪能奪了雷雄家族的氣運。

  “弟妹你收下,若放在和平之時,我自然是寧愿送金山也不會送這個,但現在形勢不同,我們同日寇之戰結束尚遙遙無期。

  我四行團又處于華北前線,而我們背后就是黃河,我雷家居于關中,黃河防線若破,長命鎖也定然保不了我幼子之命,不如給侄兒侄女,希望祖先保他(她)平安。”雷雄卻是搖搖頭,一臉真誠的說道。

  一席真誠之言說得酒桌上的軍人們都有些沉默。

  他們這些當兵的,身在前線只當等閑,哪怕戰死也不過是馬革裹尸,可孩子無疑是他們最大的軟肋。

  那些在戰爭歲月出生的孩子,是何其的無辜,父母因為愛帶他們來到這個世界,可當他們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殘酷的戰火。

  雷雄這個當叔叔的,屬實有心了。

  澹臺夫人想起未來的外孫,竟然會處在如此環境,眼眶不由微微一紅,只是想到今日是女兒女婿大婚之日,落淚屬實不吉利,只能低下頭強忍油然而生的悲傷。

  突然間手被一只略微有些冰涼的大手給握住,抬眼望去,卻是丈夫澹臺云舒滿是堅毅的眼神,心下生起脆弱的澹臺夫人卻是似乎有了最堅強的依靠。

  這近一年未見,她的丈夫似乎也改變了許多。

  曾經的澹臺云舒,儒雅且狂傲,天下能讓他看得起的人不多,別說眼下這幾位一看就帶著幾分粗糙的軍官了,就是金陵大學、燕京大學那些大教授,他也懶得和他們多打交道,而現在,剪去長發的狂生卻似乎擁有著和他們一樣的氣質。

  果敢而堅韌!

  那是誰也沒向澹臺夫人提起過,老澹臺可是親自率領著千余技術員和民兵支援前線,那可不只是運送物資,而是實打實的和日寇作戰。

  就連老澹臺自己都是配著手槍、腰插兩枚手榴彈!

  甚至就連小何老師也不知道,曾經只手握毛筆的狂生在自己胸前還藏著一顆手榴彈,那是一旦支援落敗,他絕不會當日軍俘虜,那是他最后的光榮彈。

  過去的那一年,不僅是四行團的新兵老兵們在不斷學習著錘煉著成為最強的中國軍人,老澹臺也同樣在完成蛻變。

  這是個最壞的時代,但也是最好的時代,每個人都在被迫成為最強的自己。

  否則,就會淘汰!

  “好,雷大哥,這個重禮我收下了。”唐刀卻是示意澹臺明月收下。

  “等他日戰爭結束,我就把這個長命鎖再還給我的干兒子!”

  “哈哈!那就一言為定,我那小子肯定會喜歡你這個干爹的。”雷雄大笑。

  雷雄此次回鄉,可是悄悄找過家鄉道觀的一位老道算過一卦,卦象顯示他有大兇,他倒是不怕自己身死戰場,只擔心妻子和兒子就此無人照料。

  而唐刀的未來不可想象,自己的小子能有這樣一個干爹,那幾乎是一生無憂,自己的后顧之憂可以盡去。

  相對于雷雄這出手就是重禮,夜承桓和龔少勛、莊師散的禮物就稍顯普通一些。

  夜承桓送的是一首自己所寫的詩:“伏弩東洋捷勝傳,沖鋒陷陣踏硝煙,槍林彈雨猛如虎,夫妻一對震太行!”

  詩寫的不錯,一手行楷寫得也很有韻味兒。

  眾人皆對這位年齡不過25,、青春歲月都在軍中度過的陸軍上校刮目相看,怪不得唐刀對其評價‘文武雙全’,果然是有兩把刷子。

  “咦?我咋沒看出來小葉你以前還有這一手,早知道還有這本領,我怎么說也不可能讓唐團長把你挖走啊!你看看你的繼任者那一手字寫的,慘不忍睹,慘不忍睹!”程大旅長長吁短嘆道。

  “首長,提個建議,大過年的,又趕上唐團長、澹臺連長的大喜日子,就別扎王鐵匠的心窩子了!”王小強一臉委屈。

  “成,那等會兒你代表我683旅,也送一副字,我來想詞兒!”程旅長笑道。

  “那您還是繼續扎吧!”一提到寫字,王小強開始擺爛。

  眾人大笑!

  龔少勛送的是一個裝甲車模型,不過那應該也是做了精心設計,四個輪子可以動不說,車門也可以開關,想來也是利用‘一號實驗室’有不少工程師的便利,專門定做的,也是有心了。

  別人走的都是禮輕情意重風,四行團后勤處處長則屬于禮重情意也不輕路線,一對金燦燦的黃金鐲子,至少有100克重!

  “臥槽,莊處長你這不會是從你們團后勤處直接拿金條熔的吧!”王小強感覺自己雙眼都被金光閃閃給亮瞎了。

  “嘿嘿,這可是我用半年的軍餉和獎金在后勤處購買的,后勤處那邊可都有記錄可查。不然,這送的可不是禮,而是我這顆腦袋了。”莊師散淡定的回答。

  唐團座狠起來連自己都打,有了那次經歷,四行團內誰敢輕易違反軍紀軍規?就算他這個大處長有那個膽子,他那些屬下們可未必敢。

  貪墨這種事兒,在平時或許只是挨鞭子,但在這種戰時,基本上就死路一條,哪怕他貴為中校也不行。

  “這個禮要得,我說程、王、徐三位大哥,我四行團弟兄們可是給你們打了個樣兒了,你們的呢?”唐刀笑瞇瞇的接過手鐲,當場就給澹臺明月戴上,一臉美滋滋。

  而后,將目光投向‘窮得掉渣三人組’,那個厚顏無恥的模樣,讓683旅三位主官很有種想抽他的沖動。

  大過年的,提錢干嘛?

  “要不,我和夜主任學一學,送你們夫妻個才情?”王小強眨巴眨巴眼。

  “啥才情?”眾人一臉不信。

  隨著四行團駐扎太行山日久,對王小強這員683旅猛將也逐漸熟悉,你要說他指揮打仗,那自然是沒得說,其猛如虎狡如狐的作戰風格,就連四行團幾位主官也是極為欽佩的。

  但你要說他除了打仗還有什么才情,那卻是頭一次聽說。

  “翻跟頭!”王小強一臉嚴肅。

  就這一臉嚴肅慎重的表情,再配上他說出的那個話,反轉不要太強烈。

  “噗嗤!”就連端莊如澹臺夫人,都沒忍住笑出口。

  一個指揮著千軍萬馬的大團長,卻說他要翻跟頭,這是澹臺夫人萬萬沒想到的。

  “臥槽,我設想過王兄你會怎么送我夫婦禮物,但這個大禮我是萬萬沒想到啊!佩服佩服!”唐刀搖頭嘆息。

  “送的很好,但我求你別送了,我怕一旦傳出去,我會被772團兄弟們打死。”

  “算你狠,這么牛逼的才情都不要,那我代表我們683旅只能送你這個了!”王小強裝模作樣的搖頭嘆氣。“我的一副畫,要不要!”

  “那必須要,而且要掛在我家客廳里。”唐刀強自壓著笑意。

  就這位老兄,他有啥水平,唐刀還不知道?

  但唐團座這次卻是大錯特錯。

  當那副畫拿出來,裱的也是普通,澹臺云舒也是微微而笑,看著唐刀和王小強兩人開玩笑。

  要論畫,別說坐這兒的十幾人,就是放眼全國,他能看得上的又有幾人?

  然而,隨著王小強大大咧咧的拉開卷著的畫,澹臺云舒的眼神凝固了。

  那是一副水墨畫,畫上沒別的,就是一匹奔馬!

  這匹奔馬沒有馬鞍,沒有韁繩,在寬廣的原野上狂奔,駿馬雖是在畫上,卻神駿氣昂,仿佛隨時都能從畫紙上狂奔而出。

  席間一時間有些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畫上的這匹馬所吸引。

  哪怕是唐刀、龔少勛等這些大老粗,也都知道這副畫絕對是大家所作,王小強這等糙漢別說畫了,就是磨墨都嫌他手粗。

  “王兄,這畫要是你畫的,給你半年,你能再畫一副,我私人出一萬銀洋購買如何?”唐刀努力將目光從畫面上挪開,似笑非笑的看向王小強。

  “嘿嘿,我只是說我的,可從沒說過是我畫的。”王小強卻也不見任何羞澀。“你就說,這幅畫喜歡不喜歡吧!”

  “王團長,你這幅畫是從那里來的?”唐刀還沒來得及回答,老澹臺卻是一臉鄭重的插嘴問道。

“我想想,應該是31年  ,和贛省白軍干仗的時候的戰利品,當時有人想燒了,我看這匹馬畫的不錯,就留下了,放在我的行李箱里都好多年了,不是旅長讓我想辦法送唐老弟夫妻倆有點品味的禮物,我都快忘記了。”王小強撓撓頭,仔細回憶道。

  “31年,那就是了。”澹臺云舒嘆了口氣。“這幅畫,正是在那一年因為那名畫壇大家憤走粵西遺失于路途中的。”

  畫壇大家?老澹臺這一說,卻是讓程旅長和唐刀等人狠狠一驚。

  以老澹臺的持才傲物,能被他稱之為畫壇大家的人,得有多牛逼?

  唐刀眉頭一展,猛然想起一人。

  “這幅畫,尚屬于那人青年時期的作品,還未至其巔峰水準!王團長,你可知這幅畫價值多少?”澹臺云舒問道。

  “如果讓我掏錢買的話”王小強仔細思考了一下。“我寧愿出半月軍餉。”

  澹臺云舒翻了個大白眼,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大洋?不能夠吧!”王小強嚇得一哆唆,滿臉寫滿心疼的看向唐刀。“弟弟,能不能打個商量,這幅畫值一百,首長和我以及老徐合起來送五十,你再返還我五十大洋如何?”

  這聲弟弟差點兒沒把唐刀給肉麻至死。

  “好!我夫婦二人私人贊助683旅5000大洋過年費!”強忍著不適感的唐刀這次卻是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老弟,哥哥沒別的可報答的,這碗酒,我干了。”王小強差點兒沒感動哭了,直接倒了一滿碗酒給一口喝光。

  “感謝王大哥的禮物,我可收下了。”澹臺明月一看阿爸和丈夫這副做派,那還不明白這畫的珍貴,趕緊的收下才是王道。

  亂世黃金盛世收藏,亂世遲早都會過去的,況且這畫也是讓她極為欣賞。

  程、徐二人卻是對看一眼,感覺今天唐刀有點太不唐刀了,而且人家澹臺教授不還沒說他愿意出多少錢嘛!

  難道說這畫的價值遠不止一百大洋?

  一百?后面還得加五個零吧!再過幾十年的話。

  雖然畫上沒署名,但唐刀透過自己老岳父的態度以及畫的水準,已經確定,這畫必然是民國時期最擅畫馬之人所作。

  那人留于后世的作品,少的幾百萬,多的高達上億,指不定就這幅畫,都能讓自家的兒子閨女從此啥都不用干混吃等死就行了,唐刀哪能不趕緊的花錢,哪怕不惜奉上一年軍餉。

  “一萬大洋!”老澹臺才不動聲色的說道。

  “啥?”683旅幾位主官集體嘴角抽抽。

  剛剛還在說莊師散是個土豪,不惜送上大半年軍餉,整了半天最土豪的是他們,一送就是整個683旅兩月軍費開支。

  要不是唐刀承諾送5000大洋過年費,這一萬大洋能把他們三位愁錢過年的主官給心疼死。

  “不過,那是老夫愿意出一萬大洋購買,可惜手頭沒錢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老澹臺這時才悠悠然又說道。“但此作若是放到市面上,又遇到喜歡之人的話,5000大洋還是有人愿意掏的。”

  “這樣啊!澹臺大叔你真是嚇我一跳,本來就送個禮,差點兒讓我晚上都睡不著了都。”王小強這才拍拍胸脯一臉慶幸。

八十集團軍因為其特殊性,軍政部撥來的軍費最多只留了四分之一在集團軍,從總部到師到旅再到團,各級主官天天愁軍費不夠開支,若是就這么把一萬大洋給輕易送出去了  真的,王小強怕自己被首長們罵出血。

  這也是沒辦法,683旅的幾位主官也想給唐刀送場大禮自己不心疼,但現實不允許,尤其是和錢掛上關系的。

  就算軍銜高如程旅長,每月也只領5塊大洋的軍餉,就這錢還得要交菜金、油金、鹽金,甚至要幫助戰友,這平時想抽煙,都得找警衛員先借支。

  澹臺云舒夫婦也很高興,澹臺夫人給女兒了一支當年母親為其陪嫁的玉鐲,而老澹臺則是當場揮毫潑墨,寫了一首辛棄疾的詞中的節選:“乘風好去,長空萬里,直下看山河!”

  并書寫上送佳兒佳婿,蓋上自己的印戳!

  唐刀連忙讓夏大雨好好收下,放于屋中晾干,再等幾十年,就老岳父這副字,估計在帝都也能買上一套房。

  還得是父母的紅包大,唐刀改口喊的‘阿爸!’‘阿媽!’絕壁是真心實意。

  雖然四行團幾位主官和683旅三人有心想看看唐團座的酒量有多豪,但看在澹臺明月這位新娘的面子上,七人沒有多和唐刀攀扯,主要是七人間對戰。

  一壇子十斤酒就這么光了,看得小趴菜澹臺明鏡腦瓜子嗡嗡的,這特么想當兵還得先能喝酒不成?

  鼓足勇氣嘗試著喝了半碗酒,澹臺明鏡就已經不知天南地北了,看得老澹臺吹胡子瞪眼,這小子,一點兒也不隨他爹。

  “怎么的,兒子隨娘親不行啊!”澹臺夫人一個眼神就立刻讓老澹臺慫了。

  也是,不還有個閨女隨他嘛!

  酒局漸到尾聲,澹臺夫婦早已扶起酒醉的兒子回屋休息,酒至半酣的雷雄等人一一離開,僅留下程旅長一人還在酒桌上。

  原本看似已經半醉雙眼迷茫的程旅長看看四周,雙眼卻是一片清明:“你小子,獨留我一人,是不是有話想說?要說趕緊的,新娘子可還在屋里等著呢!”

  “嘿嘿,程大哥先別急。”唐刀扭頭朝屋內喊一聲:“媳婦兒,把我準備的回禮給程大哥拿過來。”

  澹臺明月拎著一個皮箱出來放在桌子上。

  “喲!5000大洋這么快就給了,不太像唐團座你平時的作風啊!”程旅長笑瞇瞇的道。

  “你不打開看看?”

  程旅長微微一愣,本能的伸開皮箱卡扣,十根大黃魚就擺在皮箱中,光這10根大黃魚,價值就在萬元大洋之上。

  但真正令程旅長吃驚的,不是這批黃金的價格,而是唐刀所說的一句石破天驚的話:“5000大洋是我的回禮,另外5000,是我想上交的黨費!”

  程旅長呆若木雞,好半響才說道:“你認真的?”

  縱算智深如他,恐怕也沒想到唐刀會用這種說辭送人錢財,尤其是在這樣的一個時間點上。

  “我想請程大哥您做我的入黨介紹人,哦,對,我黨需要兩個介紹人,那請徐、王兩位任何一個都行。”唐刀無比認真。

  認真的看了唐刀好一會兒,程旅長笑容燦爛,鄭重承諾:“好,我明日一早,不,今晚就向首長請示,如果集團軍總部同意,我愿意當你的入黨介紹人。

  只是這筆錢”

  “就當我預交可好,反正不管首長們同意不同意,我是賴上你們了。”唐刀道。

  “這一年來,你的所作所為都在集團軍首長們眼中,愛這個國家和民族,你足以夠格的。”程旅長深深的看了唐刀一眼。“明天你等我的信兒,今日就不耽誤你和澹臺連長的良辰美景了。”

  送走程旅長,回到屋內的唐刀見澹臺明月已經坐在書桌旁,見唐刀進來,澹臺明月輕聲問道:“你想好了?”

  “嗯!這個事前沒和你多說,讓你擔心了!”

  “擔心什么?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總之這一生我都跟定你了。”澹臺明月輕輕的將頭靠在唐刀身上。

  樸實到極致的話,卻有著動人心弦的深情。

  “對了,我說過婚禮后你要為我做一件事,還記得嗎?”

  “啥?”唐刀卻是沒想到洞房花燭夜還要做其他什么事兒,這時候不該做最應該做的嗎?

  “我的眉毛太淡了,你為我畫一畫可好?”

  桌上兩根紅燭散發出溫暖的光!

  凝視著仰起頭微微閉眼的澹臺明月那張秀美的臉,再想起曾經在松江戰場上她送給自己的那支筆,唐刀不由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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