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臺下觀禮的諸位客軍將校們紛紛活絡的小心思，臺上的唐刀已經念出一等戰功人員名單。
這輪人員就更少了，只有不到30人！
而未能走出隊列的，卻是占了一多半！
每名授功者，已經不再只是念出其編制和姓名，唐刀還簡單的介紹其在戰場的戰功。
能出現在這個名單中的大部分官兵，基本都犧牲了，這不由得令現場 氣氛有些凝重。
就連最愛說笑的王小強，都目光肅穆的看著臺上！
名單中有的士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抱著炸藥包等著日軍逼近戰壕，然后毫不猶豫的點燃引線，將自己的血肉化為彈片，對日寇進行最后的殺傷。
也有一名新兵連少尉排長，在唐刀采用著名的輪換制對敵戰術時，其余普通官兵都輪了六七輪了，唯獨他一直堅持在陣地上，不僅洗刷了自己曾經丟失陣地的恥辱，更是鼓舞了全連士氣，再未讓日軍前進一步。
還有一名叫董老五的新兵，臨危受命擔任步兵班班長，帶著十幾名殘兵留在被日軍團團包圍的陣地上，不僅沒有讓日軍攻入陣地，更是利用夜間連續夜襲日軍三次，以區區十幾人的兵力擊殺日軍過百，直至主力反攻將其從日軍重重包圍圈中接出，就那，還帶走了所有傷兵和幾具犧牲戰友的殘骸。
真的，光是聽到這些官兵們近乎不可思議的戰功，第一排落座的將校們就覺得自己忍不住熱血沸騰渾身戰栗。
更不用提澹臺明鏡這種激動至熱淚盈眶的小趴菜了。
“你看到的，只是榮耀，團座長官想讓你知道的，不是這些。”夏大雨回頭看看激動的渾身發抖的澹臺家大少爺，輕輕搖頭。
“我知道大雨小弟你看不上我，但我絕不是你想象的紈绔少爺。我阿姐曾經問過我，為什么要讀書，我以前還不能回答她，但現在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她，我讀書是為了更好的了解這個世界，能幫助我的國家和民族不再受欺負。就像你們這些人一樣，你們不怕面對死亡，不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嗎？”澹臺明鏡有些激動的說道。
“我不像你讀過很多書，說出來的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什么世界，什么國家民族，我以前都不懂。
我很小就在街頭流浪，去找人討吃的，去河里撈吃的，甚至和野狗搶吃的，但我那些弟弟妹妹們依然吃不飽，我其實很恨這個世界，直到那天我遇見烏鴉哥”夏大雨陷入回憶中輕聲自言自語。
“以前的世界雖然很殘酷，但我的弟妹們好歹還能活著，可日本人來了，所有人都得死。團座長官告訴我，若是想活又或是想讓親人們活下去，就得和日本鬼子拼了這條命。
他們是老虎，那我們就得變成狼，它們吃我們的肉，那我們就喝它們的血，吃草的只能是肉食動物的食物，這就是殘酷無情的叢林法則！”
澹臺明鏡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小一歲的少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看到的和他以為的戰爭，在這名軍齡已經一年多的‘老兵’眼里，不過是求活。
想活下去，就得先不怕死！
所以，臺上那些被念到名字的人有些死去了，而他們這些更多站在臺下的人，卻活下來了。
這，就是戰爭！
當然了，一等戰功頒授的過程中，也不全是凝重。
當錘子和乖乖一狗一豬昂首挺胸走上臺，前排觀禮的將校們不僅都有些傻眼。
和四行團交際日深的他們基本都知道有錘子這條大狗的存在，有條小野豬的事兒也聽說過，但眼前這頭至少已經有200斤橫肉的大家伙可和小扯不上關系。
當然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咋還給狗和豬授一等軍功了？你讓李九斤、唐隸這樣勉強蹭上三等戰功的連長們咋想？
但隨著唐刀對這兩位戰功的介紹，將校們倒是明白了，沒這一狗一豬發現舜王坪中國崎支隊的蹤跡，那四行團主力搞不好就一頭撞進國崎支隊的陷阱，沒了這支主力，恐怕整個中條山戰役的結局都會被改寫。
這個戰功，足夠這豬狗弟兄倆掛上一等戰功的勛章了。
你別說，都穿著墨綠色馬甲的錘子和乖乖還挺有軍人的范兒，規規矩矩蹲坐在所有人前排，狗臉和豬臉上還滿是嚴肅，雖然你明明看不出啥，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尤其是當臺下軍人們再度齊齊敬軍禮時，錘子竟然來了個后腿站立，來了個立正，乖乖也想學大哥的樣，可惜兩條后腿無法支持野豬笨重的身軀，眼瞅著就要摔倒，乖乖就地來了個懶豬打滾，長長的豬嘴裂開來，仿佛打算用微笑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臺下的人都忍不住笑起來，也是沖淡了先前帶著幾分哀傷的凝重。
“你們這個唐團座，還真是個妙人！無論是誰，有功必賞！我算是知道你們四行團戰斗力為何如此之強了。”孔旅長沖身邊陪坐著的李九斤感嘆道。
“孔長官，您想要弄幾枚勛章的事兒我知道，但這事兒我真做不了主，要不您去忽悠下我們冷營長，他在團座長官哪兒能說得上話。”李九斤苦著臉回答孔大旅長的夸贊。
同類遇見同類，都會有惺惺相惜之感，這不，王大團長這會兒也湊這邊來了，不用等他開口說話，李九斤就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小九九。
恐怕，等到孔旅長和這位小強團長‘臭味相投’的差不多了，那邊正陪著劉師長和李師長說話的程大旅長就會過來主持大局了。
但李九斤又不傻，這些都是大佬，哪有他這個小連長插嘴的份兒，還不如把冷鋒推出去和他們玩兒。
“怪不得日本人那邊都有個傳聞，想殺唐刀，得先殺你李九斤，整了半天，四行團最滑溜的狐貍就是你，生怕我們占你團座一點點便宜。”王小強斜著眼在一旁幫孔旅長敲邊鼓。“我都不信了，以我683旅和獨46旅跟你們四行團生死與共的交情，你們唐團座會跟你個老狐貍一樣小氣。”
“對，還得是王老弟你，一語道破天機，這事兒啊！只要程旅長出馬，一定馬到功成！我負責給程旅長打下手。”孔大旅長連連點頭。
王小強看著一臉豪邁正直的孔大旅長有點懵，咋就變成他683旅成打唐刀秋風的主力軍了？這茬兒不是他孔大旅長先提的？現在這世道，濃眉大眼都不值得信任了嘛？
“哎呦！我的王老弟，我們17師和你們八十集團軍是什么關系，想當年在西北，我們可是差一點兒”孔旅長微笑著說道。
這話可不是瞎說，17師目前的軍官序列中，可依然還有不少那一年從安州補充的進步青年。
若要說整個軍隊系統中和八十集團軍走得最近的軍系，真的是非他們莫屬。
王小強.
李九斤雙目已是一片虛浮，恍若什么都沒聽到，他只是個小連長，團座說跟誰好他就跟誰好。
此時，臺上的一等戰功勛章已經全部頒授完畢，全場莫名的有些沉寂。
所有人都在等待特等戰功名單。
“有人經常問我，英雄本色是什么？”站在話筒前目光湛然的唐刀開口。
“我記得有篇文章中對此有過這樣一段描寫：所謂英雄，是雨打燈難滅，風吹色更明的堅韌頑強；是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的不辭艱辛；
是高情已逐曉云空、不與梨花同夢的超越平庸；是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的滿腔壯志；
是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的不懼犧牲；是回看射雕處、千里暮云平的襟懷坦蕩；是富貴非所愿、與人駐顏光的無私奉獻；
英雄自古常如此、原逐月華流照君，成敗何足論、英雄自有真，每一個英雄都在書寫最真實的人生！
通篇華麗的辭藻我相信在座的很多弟兄們只聽懂一句‘書寫真實的人生’，是的，不管他們是不是英雄，他們先是我們的兄弟，在念出英雄的名字之前，我希望所有人先來聽聽屬于他們的故事，聽聽他們的人生！”
澹臺明月的聲音在放置于全場的播音器中響起！
“這，是一個炊事兵的從軍經歷！
炊事班在我四行團，從來都是強力兵種，唐團長曾經對著不愿意去炊事班的老兵們說過一句話：只有最強的人，才有資格決定吃什么！
這看似是玩笑話，但又真不是玩笑話，單說一條，位于后方的他們要挑著食物，穿過敵人的火力封鎖，甚至很多時候要繞過敵人的崗哨，把吃的給第一線的官兵們送上去，如果被敵人看到，他們還要就地和敵人作戰。
炊事兵無論從身體素質還是戰場嗅覺、戰斗意識，都是一流的，才能保證一線作戰的官兵們不會餓肚子。
而我四行團1營2連就有這樣一個炊事兵，參軍7個月，經過激情昂揚的3個月新兵訓練期，給全連所有人做飯送飯4個月。
在晉東戰場上，炊事兵練就了一個非凡的本領，不是做饃的面發得好，也不是肉湯做得有多么好喝，事實上他做飯的水平被連里的戰友們戲稱為和團座長官有得一拼！
關于這個戲稱，我個人完全有理由告訴1營2連的戰友們，你們想多了，你們的團座長官那飯做得，乖乖都不會吃。”
隨著澹臺明月的講述，全場發出一陣哄笑！
這咋又喊我呢！乖乖幸福的哼哼著抬腿想往臺上走，幸好被沈老六一把薅住堅硬的豬鬃毛，不然豬臉都得丟干凈。
“炊事兵通過長期的給前線送飯，清楚的知道，敵人都在哪兒！敵我雙方在山野里，多數時間會陷入‘黑暗森林法則’。大家都知道對面的陣地都在哪兒，但不知道陣地以外的區域哪里有敵人，經常穿越這些區域的，除了偵察兵就是炊事兵了。
這位炊事兵他不光能躲過敵人鋪天蓋地的炮火，還總能知道敵人在哪里埋伏，找幾個隱蔽點挑著送飯的擔子就繞過去了，敵人拿他沒辦法，晉東大戰一個月，他負責的一線陣地，從未有過餓肚子現象。
但炊事兵不滿足，他不想他的從軍生涯中一直是被鬼子追著打，終于，在月前那一戰中，他等到了屬于他的戰場。
戰場的開端，是他負責給1營潛伏在各高地角落里的神槍手們送飯，于是，炊事兵便向這些射術精湛的老兵們請教槍法。
老兵們沒有吝嗇自己的槍法要領和技巧，往往在講述完射擊要領后，會實操一遍給他觀看，若是沒看懂，不過就是再干掉一名露頭的鬼子罷了。
連續三日，炊事兵經歷了9個師傅，9名一營射術最精湛的老兵共為其講述并實操了23次，殺傷日軍17人。
先不管我們的炊事兵小子學的怎么樣，一營陣地前的日本人應該是最不解且痛苦的，他們不明白，四行團之軍為何要在早中晚飯點的時候發難，這對他們來說，太不講道義。”
聽到這兒，場中的軍人們無不哈哈大笑，尤其是被提到的一營幾名精準射手，更是滿臉的驕傲。
那個即將榮獲特等功的靦腆小子，可是他們用鬼子的鮮血現場教導出來的。
“但日軍并不知道，很快他們就會迎來更恐怖的‘晚飯噩夢’，108師團該部和我四行團一營作戰8日，后面三日，日軍被迫將吃晚飯的時間向后拖了一小時。
因為我們這位積累了豐富紙上經驗的炊事兵正式上線了，那一次，他終于鼓足勇氣找戰壕內吃飯的弟兄借了桿富余的三八式步槍抵達了精準射手藏身的區域。
看見他提著饃和肉湯背著槍抵達，他的師傅們其實都咧著嘴無聲的笑。日軍距離我方陣地最少有500米，距離他們的潛伏地點直線距離少說也有360米。
連他們的存在也只是讓日軍有所顧忌，并不是說就一定有收獲的，有時候一天下來，神槍手們也很有可能就獵殺兩三名日軍。
沒人看好這個在炊事班已經靠著超強戰場感知名聲不小的年輕小子。
但他們錯了，鬼子哭了！自從年輕炊事兵開第一槍開始。
日造三八式步槍優良的平直彈道，使得子彈以近乎完美的姿態，命中一名不小心露出一個腦袋的日軍面門，一槍斃命！”
“臥槽！”
槍法神準的沈老六只能用一句臥槽來表達自己內心的震撼。
360米，沒有瞄準鏡，一槍爆頭！就是他，也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但這名新兵，不，確切的說是炊事兵竟然做到了。
這特么運氣不是一般的好啊！
說這是運氣，倒也沒錯，但就是在這運氣的加持下，炊事兵成就了一項神跡。
“為什么日軍把他稱為‘晚飯惡魔’，那是因為，早上和中午他送完飯后還要馬不停蹄的趕回去準備下一頓飯，一個步兵連炊事兵不過15人，卻要準備300人的飯，還要準時準點送到陣地上，人手本就很緊，那是他炊事兵的職責。
也只有晚飯這段時間，他有一定的空余時間！
所以，醉心于自己這項副業的炊事兵，留給他的時間，不過就是晚飯點的這一個多小時。
五天的時間，該炊事兵總共借了90發子彈，但戰后十三個潛伏點給其統計的擊殺日軍數量，合計79人！”
“我的個娘親”阿東徹底呆住了。
剛參加軍隊他就擊殺7名日軍立了功，私下里自己還很是有點沾沾自喜，結果跟這位一比，啥都不是。
“沃日！”王小強也忍不住齜牙花子，羨慕的看向那邊鎮定自若的雷雄。
這特么不就是傳說中兵王胚子嘛！咋就又落到四行團手里了呢！
“四行團一定有練兵秘訣，一定有，這次既然來了，勛章、秘訣咱都要。”孔大旅長也是嘴角直抽抽，心里暗暗發誓，把成年人不做選擇全都要的特質發揮的淋漓盡致。
“這名了不起的炊事兵，就是一營2連炊事班上等兵龐子龍！”澹臺明月的聲音在場中響起。
場上頓時掌聲雷動！
擊殺79人的戰功，別看沒法和龍巖那種一挺機槍擊潰日軍一個步兵大隊的神跡相比，但其實在一線戰場上給日軍造成的壓力極大，隨之崩潰的士氣對于己方的幫助更是巨大。
這特等功給他，實至名歸！
“接下來這個故事，是一個關于愛情的故事”澹臺明月的聲音再度于嘈雜的會場中響起。
會場逐漸安靜下來。
他們是鐵血男兒，但愛情兩個字，依舊是這群青年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角落之一。
很多人離開家鄉時，都有一個她站在村口相送。
但沒人知道，下次再見她，是何夕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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