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月15日晨7時!
抵達運城的獨46旅會和四行團一部向運城開啟攻城之戰。
這應該是中條山之戰中中方對日軍發起的最大規模的一次反擊,在負責防御城池的第4師團西突支隊戰報里,中方從7時到9時,動用了最少16門75口徑山炮和超過40門各類口徑不同的迫擊炮對城墻區域進行炮擊。
城內西突支隊隸屬的炮兵大隊對中方進行了堅決的還擊,雙方在2個小時的炮擊作戰中,投擲炮彈超過2000發。
據戰后一名來自第5師團輜重兵的回憶,那兩個小時的炮擊堪稱他這一生中所見過的最可怕戰場。
中國人的炮彈像雨點一般落下,精準的落在城墻內外,將高達5米厚2米多的城墻都輕易的轟塌,如果不是時任城內最高指揮官大熊幸之助有著極為英明的先見之明,在中方開啟戰端之前就命令大部分守軍退至居民區中,僅這輪炮擊,就會有數百上千帝國官兵殞命于中國人的炮火中。
中國人強大的重火力只是運城守軍悲劇的開啟,等到上午9時許,比凌晨時分響起的轟天巨響還要高出不知多少分貝的劇烈爆炸聲在城南響起。
大半個運城的士兵和普通中國民眾都被這聲巨響震懵了。
位于南城方向的所有民居的窗欞都被生生震斷,接近城墻百米的房屋都被震垮三十多間,仿佛是經歷了一次大地震。
在感受到自己所在的沙包掩體搖動似乎有垮塌跡象的那一刻,有很多日軍竟然不顧可能砸下的炮彈,跑出掩體站在空曠區域。
實在是對于地震這種自然災害,生活在海島上的日軍可比中國人有經驗的多,那簡直是刻進了骨子里的恐懼。
日軍犯了經驗主義,那不是地震,但那絕對是比地震還恐怖的事件。
那是炸藥爆炸!
中國人宣泄了足足2個小時的炮火,竟然只是為了掩飾,掩飾他們在地底瘋狂的掘進。
中國人不知在那個地道里塞下了多少炸藥,竟然制造了一起人為的地震。
那是500公斤‘旋風炸藥’才能達成的結果,別說炸開堅固的城墻,此刻就是一艘6000噸級的驅逐艦在這里,也會被攔腰炸斷。
也就是地道來不及挖到城墻下方,而是在距離城墻大約七八米的地底爆炸,但這依然已經足夠可怕了。
南城方向的城墻,被生生炸開了五十多米寬的豁口,數以百噸的砂石土塊被拋上天空,狠狠砸在城內外,導致數百間房屋被砸成稀巴爛。
負責駐守該區域的一個隸屬于第五師團的輜重中隊300多人雖然在炮火來臨的時候就大部退守城墻后七八十米外早就布設好的第二道防線。
但誰也沒料到他們躲過了中國人雨點般地炮彈,卻未躲過海量的‘高空拋石’,數不盡的泥土中夾雜著十幾公斤乃至數十公斤的石料,任何工事在其重力加速度下都顯得無比脆弱,更別提脆弱的人體了。
那簡直就像是蒼蠅遇見了蒼蠅拍,只要砸中,地面上就剩下一灘肉泥!
300多人在此輪大爆炸中,僅幸存不到一個小分隊。
有機會口述自己親身經歷的那名第5師團輜重兵就像是瘋了一般在爆炸后的己方陣地上狂奔。
倒不是為了躲避,而是為了尋找到還活著的廣島同鄉。
軍人在戰場上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死亡,而是孤獨!
所有熟悉的人都已經死去,僅剩自己一人,那種冰冷入骨髓的孤獨感,沒親身經歷過的人永遠也無法體會。
以往,這都是屬于中國軍人的專利。
眼睜睜看著親如兄弟的戰友就在自己面前一一戰死,看著敵人一步步踏近,孤獨的士兵淚流滿面的看著圍上來的敵軍,拉響腰間手榴彈的拉弦。
死亡在那一刻,似乎突然間不那么令人恐懼,反倒是一種溫暖和幸福。
現在,卻是終于輪到了日本人。
可惜,孤獨的日軍輜重兵沒有在廢墟中找到一個可以出氣的同僚和老鄉,直到他被從百米外趕來的同僚拉走。
五分鐘后,大約一個步兵連的中國軍人沖進了城墻。
不過,他們沒有忙著向城內發起進攻,而是穩扎穩打的先建立了掩護陣地,最終有超過600名中國軍人進入城墻內部。
殘酷的巷戰一觸即發。
在這兩個多小時的時間里,除了運城內的守軍在苦苦的被動挨打,其他方向日軍也不是沒做出努力。
比如中條山前線,在板垣四郎的嚴令下,百里的山脈中再次騰起戰火,就連被揍腫了臉的山田清一,也悍然的再次對泗洲山發起攻擊。
只不過規模再不像先前那么大,超過5000米的攻擊線上,最多不超過千名日軍步兵。
這對曾遭遇過3000人級數沖擊的川軍新兵團士兵們來說,這個強度,不過是熱身級別的罷了。
現在許多士兵甚至都不會再緊緊握著槍滿臉緊張的等在戰壕中,就等著班排長們吹響鐵哨,而后慌慌張張的趴在戰壕上沿對著下方就是一陣亂槍,直到打空槍膛里的子彈。
他們現在更多的是槍就在身邊,沉默著等待,等到命令聲響起,而后一部分趴上戰壕,瞄準著自己所能看到的‘屎黃色’再扣動扳機。
而還有一部分則淡定的將放在戰壕里的手榴彈旋開后蓋,一個個放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等著趴上戰壕里的弟兄大聲報距離。
“120米,80米,70米......”
士兵們再彎起身,拉響拉弦,奮力將一枚枚手榴彈向山下投下去,不用管投不投得準,他們要做的,就是把手頭上的手榴彈全部投空。
無需后方的炮火對陣地前沿覆蓋,就是在這種極為默契的配合下,一線戰壕的士兵們就靠著少量機槍以及步兵手中的單發步槍和手榴彈,就已經足以形成一道令日軍步兵難以逾越的屏障。
只用了極少的傷亡代價,就把進攻的日軍給趕下山坡。
近一周的戰火淬煉,如今的他們已經不是新兵了。
如果說從離開家鄉的那一天,新兵們就像是一塊鋼坯,那漫長的行軍路和潼關之戰就是冶煉,讓士兵們親眼看到戰爭的殘酷,拋棄掉內心那一絲僥幸;而殘酷的泗洲山防御戰,則就是錘煉,把這些士兵們放在戰火中反復錘打,直到活下來的人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鋒利的刀刃已經逐漸形成。
此時的川軍團或許還不能算是一支強軍,但戰斗力和一周之前卻是不減反增,山田清一若是再想像先前那樣攻下外圍陣地,付出的代價或許比兩天前還要大的多。
但顯然,驕橫的山田清一此時也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吧了!他發起攻擊的戰術目的,其實不是為了攻克,而是為了牽扯。
是的,聽著很不可思議,但事實確實如此。
堂堂大日本帝國十余萬大軍陳兵于此,竟然不是為了攻城略地,而是為了拖住大山里的中國軍人,但凡有點羞恥心的日本將領,或許都有想抹脖子的沖動。
可臉皮極厚實的板垣四郎并不這么想,在這位眼里,面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戰做為十幾萬大軍指揮官的他不能敗。
由大本營發起的‘元旦攻勢’若勝,他有著百分之八十的幾率晉升陸軍大將成為華北方面軍新任司令官,若不能達到預期戰果,最次也能繼續擔任第三軍司令官職務,但若失利,恐怕他將失去大本營的信任。
而運城,就是事關此次中條山大戰勝負的關鍵。
做為前線最高司令官,雖然他對第4師團的戰斗力不是很了解,但他也絕不能將自己的勝負手壓在一支‘無傷皇軍’身上。
所以,一方面連下六道軍令讓大熊幸之助死守運城,另一方面,卻是積極調動兵力。
這個白天的攻擊戰,戰術目的不過是要威懾中條山里的中國軍隊使其不敢妄動,而暗地里,通過一個步兵大隊一個步兵大隊的悄然離開前線。
到中午時分,第3第4獨立混成旅團以及第5混成旅團的一個步兵大隊共計7個步兵大隊、兩個騎兵聯隊、兩個炮兵大隊共計32門火炮、兩個戰車中隊共計28輛坦克在距離運城100里外完成集結。
親自任命獨立混成第3旅團旅團長田村元一少將為第一指揮官,令其兵分兩路殺奔運城戰場。
步兵加騎兵超過8000人,再加上炮兵和裝甲兵以及隨軍的輜重兵等輔助兵種,這支由三個混成旅團拼湊起來的日軍規模高達1.2萬人,光是這支部隊的總兵力就已經遠超目前獨46旅和四行團冷鋒部,如果再加上運城內的6000日軍,那兵力絕對是兩倍以上。
而板垣四郎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中方這邊可是沒有察覺到異常。
但話說回來,就算察覺到異常,中方主力這邊也是無能為力,基本上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日軍一部惡狠狠地朝自己搏命一擊殺出重圍的那支軍隊撲去。
板垣四郎這邊是力所能及的做出步兵調配,日本華北陸航方面也是盡全力給了運城方向支援,高達36架戰機的轟炸機編隊分為三輪在8時半許就粉墨登場。
幸好四行團向來對防空重視,跟隨炮兵部隊前來的12挺12.7毫米高射機槍和12挺蘇羅通20毫米機關炮部署于距離運城大約7里地外的幾個高地上,雖然尚不足以完成一波強硬的地對空逆襲戰,但讓日機無比顧忌還是可以做到的。
日機機群大多都在1500米高空對地面投彈,像中條山戰場上日機機腹幾乎擦著山頂飛過用機載機槍對著中方戰壕掃射的現象,在這里根本沒有出現。
全部換成開花彈的機關炮用一朵朵彈花宣誓著1000米高空為禁飛區!
只是,雖然大部分都是瞎基霸丟的炸彈,但也造成了獨46旅和四行團兩軍近百名官兵傷亡,連山炮陣地都不得不停火20分鐘來躲避日機的轟炸。
這也讓唐刀更是深刻意識到地對空火力的不足,20毫米機關炮已經不能滿足四行團對空防御的需要,日耳曼40毫米防空高炮已經成為必需。
幸好,羅斯塔夫那邊在元旦前就已經回信唐刀,48門40毫米高射炮已經即將抵達津城港口,中國的農歷新年前一定能運抵邯鄲城外的峰峰煤礦。
而由格魯諾夫主導的一號實驗室那邊也有好消息,唐刀提出的4聯裝12.7毫米重機槍也已經開始量產,到農歷新年到來的時候,也可以運抵大口子洞鎮大約60門。
只要小洋妞兒答應的‘摩托后三輪’配件也能在新年前運達,那程鐵首的防空連就會迎來一次‘鳥槍換炮’級別的全面換裝。
屆時,由32門4聯裝12.7毫米重機槍組成的1200米以下低空防御火力網以及24門20毫米機關炮組成的1200米至2500米中空防御火力網、24門40毫米高射炮組成的2500米至4000米高空防御火力網將成為四行團步兵頭頂上立體式防空網。
而且,有了唐團座親自設計的可以當武器平臺又可以做拉載火炮用車的‘三蹦子’,防空連的機動力將一舉成為四行團最強的存在。
也就是油料的問題有些令人棘手,但唐刀早就對此有過預案,和八十集團軍總部基本已經談妥。
四行團將用糧食和武器裝備進行貿易交換,八十集團軍在西北掌控的那座中國唯一油田將為四行團每月提供300桶汽柴油,如果不是因為日軍的元旦攻勢,第一批300桶油應該已經運抵大口子洞鎮了。
雖然量還是有些少,但在四行團如今只有百輛不能遠行的卡車以及一輛主要用于訓練的日式89坦克和還停留在設想中的百輛‘三蹦子’的情況下,基本也算是夠用。
再不夠的話,日本人哪兒啥沒有?搶他丫的就是,還兼著某公署副主任以及黎城縣縣長的唐團座可是一刻也沒有忽略過這幾個縣城的日軍。
不是這次日本人提前搞的元旦攻勢,唐團座還打算到黎城縣過過新年呢?
反正,只要這些計劃中的事變成現實,程鐵首將真正的成為鐵頭鋼頭。
日機沒有3個飛行中隊冒死對地面進行突防,再想像如今一樣靠運氣就能把炸彈丟到四行團步兵們頭頂上的事是別想再發生了。
而對于1月15日這一天來說,不管是板垣四郎還是杉杉元,都已經竭盡全力的給了挨了半天打得運城日軍幫助。
但這并不能阻止運城內日軍的失利!
先是南城城墻被中方以爆破的形式破開城防,日方守軍付出了超過400兵力的傷亡,雖然基本上都是留在運城的其他師團輜重兵,但這也是大熊幸之助閣下手下的兵不是?
大熊幸之助少將可是萬分悲痛的將其列于戰報中,并向板垣四郎匯報。
戰后前往幾乎已經是千瘡百孔運城視察的板垣四郎看著城墻那個寬達數十米的缺口,也只能哀嘆自己師團那個近乎全軍覆滅的輜重中隊是命運使然。
大熊幸之助少將真的是很盡力了,在城墻被破開時,就已經將自己麾下2300名步兵安放在城內各處要地,打算和中國人進行最殘酷的巷戰。
那既可以守住城池也可以達到板垣四郎暗搓搓搞的拖延戰術目的,把這近萬兵力的中國軍隊拖在運城,等著百里外正在向這里飛奔而來的大軍給他們來個反包圍。
只是誰也沒料到的是,中國人竟然沒有上當,他們并不急著攻克整個城市,而是利用晚間用小股部隊對運城進行滲透式攻擊,就像包圍住羊群的狼群一樣。
面對這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戰術,城內日軍終于露出破綻,三處存放有大量糧食的倉庫冒起熊熊烈火,兩座存有彈藥的彈藥庫被中方迫擊炮轟中引發大爆炸。
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竟然被徹底點亮,壓根不用什么照明彈,雙方士兵在百米外都可以看清對方的眉眼。
中國人在后半夜的時候,停止攻勢。
在汽油的加持下,大火燃燒了一天一夜,大熊幸之助組織的數百人滅火隊拿的鍋碗瓢盆潑過去的水很快就成了蒸汽,而后遇到冷空氣后再形成霧氣,彌漫全城的霧氣使得不大點兒的運城就像是傳說的仙境。
雖然很慘,但好消息是,中國人跑路了。
不僅是攻入城池的中國人不見了,就連城外的中國人也消失了,這可是西突支隊勇敢的偵察尖兵們冒死給運城內指揮部帶回來的消息。
運城之戰,竟然就以這樣一種近乎吊詭的方式結束了。
1月16日清晨收到消息的板垣四郎拔出刀一刀劈碎了茶幾。
運城重要的就是物資,老子要那座毛都沒有幾根的破城有個蛋用?
“八嘎!傳令田村,找到中國人將他們圍住,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板垣四郎的怒吼聲百米可聞。
下達完軍令的板垣四郎一屁股坐在那張破舊的木椅上,滿臉頹色!
他太知道了,隨著百萬軍糧的消失,這次中條山之戰幾乎已經可以宣告結束。
而那支異軍突起的中國軍隊的存在與否,已經成為他此戰失利后的最后救贖。